侯夫人深吸一口气,止住眼泪:“侯爷您瞧瞧,这一箱子衣裳,缂丝长袄多贵重,她不穿!”老夫人也有点不解。骆宁捡起地上的长袄,抖了抖。然后,她当着父亲、叔叔与兄长们,...

侯夫人深吸一口气,止住眼泪:“侯爷您瞧瞧,这一箱子衣裳,缂丝长袄多贵重,她不穿!”
老夫人也有点不解。
骆宁捡起地上的长袄,抖了抖。然后,她当着父亲、叔叔与兄长们,转过身去,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家常小袄。
其他人想要阻止,骆宁动作麻利。
两位叔叔只得赶紧背过身。
骆宁里衣厚实,哪怕脱了外面小袄,也不损体面。而后,她把侯夫人扔给她的长袄披上了。
骆宁的笑容,温婉又宁静:“我穿这件去见太后娘娘?爹爹、娘,您二位确定吗?”
屋子里一静。
众人错愕看着骆宁。
这长袄,袖子短了一截。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穿这种明显小了的衣裳进宫,还不如穿朴素些的合身衣裳。
镇南侯脸色几变;侯夫人愣在那里,面颊发抖,一瞬间嘴唇都白了,只是被口脂遮住了看不分明。
“我回京后,无人问起我是否要衣裳。我到底是女儿家,总不能自己去乞讨吧?这些看似体面的衣裳,都是三年前做的。
祖母、爹娘,我长大了、长高了。”骆宁轻轻柔柔叹了口气,“我还是搬回韶阳去吧,家里无人在意我。”
这么轻的话,狠狠扇了在场每个人一耳光。
包括老夫人。
老夫人都感觉自己面颊火辣辣。
她多年吃斋念佛,家务事全部交给了长媳。
家里几乎没出过大乱子。
这些年风调雨顺,骆家庄子上收成稳定,吃喝不愁;长媳又有钱,还说白家依仗侯府,愿意给好处。
老夫人从未想过,在吃饭穿衣这些小事上,侯夫人会犯大错。
除非是故意。
老夫人很多年不曾动怒。
她大发脾气,骂白氏:“忙这样、忙那样,亲女儿回来连身衣裳都没顾上给孩子做。你忙什么?是不是把侯府改姓白,你才甘心?”
非常严重的指责。
侯夫人噗通跪下。
白慈容也慌忙下跪,对老夫人说:“祖母您息怒!”
老夫人瞧见了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一个借住客居的表小姐,衣裳比我孙女好!你要把侯府置于何地?”
老夫人苍老面颊,气得发潮红,老泪不由落下,滚进了深深皱纹里。
镇南侯骆崇邺急急劝慰母亲:“娘,您别动怒。一把年纪了,气出好歹,儿子罪该万死!”
又骂白氏,“上不孝、下不慈,母亲和女儿面前,你一样也不周到,要你何用?你若不想做这诰命夫人,大可讨一纸休书。”
这话更严重了。
长子骆寅也跪下了:“爹爹,您别生气……”
镇南侯一脚踢向儿子。
踢向肋下,骆寅感觉骨头缝发疼。
镇南侯脾气暴躁。妻子打不得,儿子却无顾忌。
瞧见他踹儿子那一脚,侯夫人痛哭匍匐向前:“侯爷,都是妾身的错,您要打要骂,妾身不怨。别为难孩子。”
镇南侯听出了不对劲。
“你儿子是孩子、侄女是孩子,阿宁不是你孩子?”他怒道,“你但凡有一份心在她身上,何至于正旦丢侯府这么大的脸?”
侯夫人身子颤抖。
那种惧怕,几乎将她淹没。
而在不知情人眼里,是镇南侯威望太重,几句话就把侯夫人吓得魂飞魄散。
“家里家外,都是笑话,满盛京城都要看咱们的热闹了。”老夫人声音哽咽,“赶
![]()
紧给阿宁做几身衣裳,才是当务之急!”
镇南侯应是。
他要把家里针线房的人全部用上,再去借两名绣娘,日夜赶工,三五天内要把骆宁的衣裳置办妥当。
“今年的春宴,娘带着孩子们去吧。”镇南侯又发了话,“叫白氏闭门思过。再有差池,钥匙账本都交给儿媳妇。”
然而才一开口,就被骆宁堵了回来。
母女俩聊了几句,侯夫人的目的一个也没达成。
可也让她明白了骆宁的底牌。
“……那个婆子,我肯定认得出来。不过太远了,也可能会看错。”骆宁道。
侯夫人心口发紧。
骆宁趁机说:“娘,女儿这次也受了些惊吓,想要静养。”
“随你。”
“女儿养病的时候,总要吃些宵夜。成天去大厨房讨要宵夜,恐怕下人们议论我贪嘴。”骆宁又道。
贪食不是什么好名声。
骆宁不待侯夫人开口,继续说,“娘,文绮院宽大,宅子多,我想安置一个小厨房。”
在世家大族,“小厨房”不仅仅是多一项花销,也是一种特权。
只老夫人、侯夫人的院子里有小厨房,她们才有资格不吃大锅饭。
其他人,哪怕手头宽裕,也没与老夫人、侯夫人比肩的身份,不可以擅自安置。
骆宁却提了。
“不妥。”侯夫人想了想,“给你安置了小厨房,其他人怎么想?你祖母、爹爹会怪我持家不公。”
“那我自己去同祖母和爹爹说,您看可使得?侯府这个爵位,是我挨了一刀换来的。
我因此落下病根,身子不好,夜里想要吃些热乎的保养,我想祖母和爹爹能通融。”骆宁道。
侯夫人脸都气抽。
她很想再教训骆宁。
骆宁说得更直白了:“娘,您要照顾二妹和表妹,此事不如我先去问过祖母……”
暗示她,只要有了小厨房,摘翠阁的事,她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侯夫人深吸一口气:“既如此,我就顶着风险,替你开这个头。你是娘的亲骨肉,娘自然要偏疼你的。”
又道,“之所以不答应,只是怕下人们妄议你恃宠生娇,对名声不好。既你不怕,明日就替你做灶。往后听了闲言碎语,可不准哭。”
骆宁应是。
她走后,骆宣被人抬回了自己院子养病;白慈容也送去了蕙馥院。
侯夫人安顿好了白慈容,回到东正院的时候,丫鬟捧茶,她把茶盏摔在地上。
表情扭曲。
想让骆宁摔断腿,去不了宴席,由侯夫人带着白慈容去。
这点小事,结果却南辕北辙。
侯夫人折了骆宣。这个庶女,本可以给白慈容做踏脚石的,如今估计要落下腿疾,从此失了用处。
不仅如此,侯夫人还必须给骆宁添一个小厨房,来堵住她的嘴。
她到底有没有瞧见那个婆子,是否认得出来,侯夫人不敢保证。
只能先稳住她。
侯夫人当然不是怕骆宁有特权,过得太舒泰。
而是,有了特权的骆宁,在侯府这个小地方,就可以方方面面把白慈容比下去。
白家花那么多钱、白慈容花那么多心思,在侯府邀买人心,想要打出声望。
到头来,骆宁一个小厨房,在下人心中她都是独一无二的大小姐,还有白慈容什么事?
声望堆积起来很难,被打落却只需要一件事、一个瞬间。
侯夫人想到这里,心中一口怨气,半晌都散不出去,只得摔了茶盏来发泄。
她很多年没这样受过气了。
上次暴怒,还是她得知怀上了骆宁的时候。
她明明每次与骆崇邺同房,都偷偷喝了避子汤。
骆宁还顽固落到了她肚子里,一开始就是个灾星。
文绮院很快有了小厨房。
孔妈妈认识老夫人那边小厨房采办的人,跟着出去买菜,熟门熟路。
不仅骆宁吃得好,丫鬟婆子们也能吃饱了。
镇南侯府的主子们,有不少人羡慕,也有人嫉妒;下人们则对骆宁恭敬了很多。
骆宣似乎没想到,眼神里有一瞬间的惊讶,又快速收敛:“大姐姐。”
“二妹。”
骆宁打量她一眼,见她穿一件石榴红妆花小袄,露出手腕一对镯子。
那是一对翡翠镯子。
骆家女眷们,用翡翠的并不算常见,她在大夫人白氏那里见过这样成色好的翡翠镯。
骆宁不动声色,抬眸时又瞧见了骆宣耳朵上的红宝石耳坠子。
这对红宝石,有黄豆大小,成色也很剔透。
她的首饰,都不错。
骆宁知道,骆宣是侯夫人的打手,也极其爱慕虚荣。
“……阿宛喜欢什么花?我好几年不在家,都不太清楚了。”骆宁寻了个话题,与她寒暄。
骆宣笑道:“三妹最爱海棠。”
“咱们都挑海棠送她吗?”
“大姐姐您先挑。”骆宣说,“我挑其他的,一样。”
两人先去了后花园。
花匠们已经运来了各色盆栽花卉,花房内满室馥郁。
骆宣瞅准了机会,对骆宁说:“我有些口渴了,大姐姐。那边的摘翠阁有茶水,我去喝一口。”
骆宁便说:“我也有些渴了。”
“也可能没有。我先去看看,大姐姐。如果有,你再去,免得两个人空跑一趟。”骆宣道。
骆宁静静看一眼她。
骆宣感觉心头莫名发寒,才听到骆宁开口:“好,你去看看吧。”
骆宁选花,挑挑拣拣半日,都没选出一盆好的。
二夫人、三夫人等人,还有各房的姨娘、庶女,以及诸位夫人房里的大丫鬟,纷纷来了。
花棚内有些拥挤。
骆宁与她们寒暄,表面上大家其乐融融。
二夫人就说:“方才瞧见阿宣在摘翠阁。她做什么呢?那是夏天纳凉的地方,正月还没过,冷得很。”
骆宁:“二妹说去喝口茶,看看景。”
“真有雅兴。”二夫人笑道,心中不屑,倒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众人都到齐了,快要挑选好了,侯夫人白氏与白慈容才姗姗来迟。
众人见礼。
骆宁想着:“母亲与白慈容一向什么都要最好的。要么不来挑,要么第一个挑,怎么会众人快要选完了才来?”
她如此想着,不露端倪。
又看一眼白慈容。
白慈容穿一件素面杭稠小袄、淡紫色幅裙,行走间步步生莲。不管是仪态还是容貌,都是精心养过的,比旁人要好三分。
而她的腰间,依旧挂着一枚玉佩。
骆宁记得这枚玉佩。
“阿容,这盘腊梅如何?”骆宁端过来一盆花,放在白慈容跟前,“最漂亮的,你可以送给三妹妹。”
白慈容微讶。
侯夫人欣慰点点头:“有了好东西,知道想着你妹妹,果然有点姐姐的样子了。”
骆宁笑道:“娘,女儿难道这样不懂事吗?”
又看向二夫人和三夫人,“二婶三婶评评理。”
众人说笑。
白慈容啼笑皆非接了骆宁的花,骆宁袖中匕首悄然滑落,把她的玉佩带子割断。
匕首入鞘,玉佩入袖,骆宁借助花盆,动作谈不上多麻利,但遮掩得严严实实。
“我真口渴了。”骆宁说,“出去找茶喝。那盆海棠不要动,是我选的。”
侯夫人便说:“花棚外面就有茶,别跑远了……”
骆宁出去了。
她再回来时,骆宣从摘翠阁回到了花棚,也在选花。
“大姐姐怎么去了半晌?”骆宣问,“是去摘翠阁喝茶了吗?”
骆宁:“去了趟净房,没有去摘翠阁。”
骆宣不再说什么。
众人选花,各有心思。
差不多结束,二夫人、三夫人和其他姨娘们纷纷先走了。
侯夫人白氏与白慈容落后几步,同骆宁、骆宣姊妹俩说话。
骆宣突然哎哟一声:“我的耳坠子掉了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