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焉知深吸一口气,努力止住怦怦的心跳。他心中默念,纪青焰都要和娇奴喝交杯酒了,显然醉得不轻。一个醉鬼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必多想。可是陆焉知的嘴不受控制地张开,他...

陆焉知深吸一口气,努力止住怦怦的心跳。他心中默念,纪青焰都要和娇奴喝交杯酒了,显然醉得不轻。
一个醉鬼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必多想。
可是陆焉知的嘴不受控制地张开,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喝了这杯交杯酒……然后呢?”
纪青焰歪着头想了想,笑了:“喝了这杯交杯酒,一生一世好朋友!”
陆焉知摇头失笑,说不清是失望还是轻松释然。
“喝了这杯交杯酒,新年往前走一走。”
“娇奴,过去一年我们都到了侯府,可侯府困不住我们。”
“新的一年,我们再努力往前走一走……”
“总有一天,我们都会走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纪青焰说完之后,身子一歪,跌在陆焉知怀里。
陆焉知怔住,一时间心中纷乱如麻。纪青焰的话十分出乎他的意料,她怎么知道他想离开侯府?难道她怀疑他的身份了?
纪青焰的话中还包含了她自己,她也想离开侯府吗?她每天在侯府中吃香喝辣不吃亏,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难道她在侯府过得也不开心?
陆焉知心中有太多疑惑,可他都问不出口。
许久之后,陆焉知轻声问道:“阿焰,你想去哪里?”
回答陆焉知的只有纪青焰均匀的呼吸声。
她靠在他怀里,已经睡沉了。
次日,程景山醒来时头痛欲裂,浑然想不起来自己昨夜是怎么回到玲珑阁的。
柳莺儿偏偏还在此时和程景山闹脾气:“昨日新年第一天,世子和夫人一起入宫,妾独守空房,忧心了整整一日。”
“谁曾想世子回府后,竟也不回来,与夫人一同回了正院,留妾一个人傻傻地等着……”
柳莺儿将自己最美的侧脸对着程景山,缓缓垂泪。
“世子若是厌了妾,尽早与妾直说,妾日后再也不来烦太子……”
程景山最吃柳莺儿这一套,若是以往,柳莺儿这样美人垂泪,程景山早就心肝宝贝地哄起来了。
可是今日程景山头疼得实在厉害,脑袋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痛得他想要吐。
程景山回忆自己昨夜喝了多少酒,一点也想不起来,想必不会喝太多。更何况他以往醉得更厉害的时候,醉上整整一天一夜,醒来后也不会这般头疼欲裂。
思来想去,只能是昨日在宫里吹了风的缘故。
程景山没有耐心哄柳莺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昨日和纪青焰喝酒,哪里是为了男女私情?还不是为了替梁王办事。”
“梁王想要纪大将军投效,暗示我从纪青焰身上着手。”
“若是能让纪青焰说服纪大将军,投效了梁王,梁王定要给我记上一大笔功劳。”
程景山这些话都是真心的。
“等我日后受梁王重用,你不是也跟着沾光?”
程景山这句话,就只有一半真心了。
昨夜梁王的话,终究还是在程景山心中留下了印迹。
他日后飞黄腾达之后,当真要让柳莺儿做他的正妻吗?
今日看柳莺儿行事,确实小家子气了些。自己不过与纪青焰吃了顿饭喝了杯酒,便哭哭啼啼这番模样。如此嫉妒如何能当好正妻?
倒是更适合当一房贵妾,被娇养在房里,他多多宠爱她便是了。
至于正妻……程景山想到纪青焰昨日身穿礼服,与他在宫中并肩而行的端庄模样……
若是纪大将军能为梁王所用,他倒也不必休妻。
到时候程家与纪家一起被梁王重用,那更是鲜花着锦,双倍的辉煌。
陆焉知等纪青焰熟睡后,悄无声息地起身,想偷偷离开,去一旁的小榻上睡。
小榻伸不开腿,只能蜷缩着睡,十分难受。
可是与纪青焰睡一张床,更是煎熬。
她的寝衣、她的肌肤,甚至每一根发丝,全都散发着独属于她的香气。淡淡的香气若隐若现,时有时无,陆焉知哪怕双目紧闭,也无法忽略纪青焰的存在。
他觉得自己完全被纪青焰身上的气息包裹住,他的每一根发丝都沾染上不属于他的气息。
陆焉知身为太子,至今未曾有过妃妾,在东宫时也不曾让宫女近身伺候。
平生第一次,与一个女子同床共枕。
陆焉知以女子的身份躲在南阳侯府,这一计实在绝妙。
那些正在搜寻他的人,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侯府世子夫人在醉花楼里大张旗鼓抢回来的花魁,是个男人,还是太子。
天底下哪里有比南阳侯府更安全的地方?
而且安阳侯府的世子夫人,实在是个妙人。
陆焉知想到纪青焰今日打开私库,送给自己那么多东西,便觉得有趣极了。
以往只有陆焉知赏赐别人的份,他从来没收到过别人的赏赐。
他生母早亡,父皇也不曾赏赐过他。
算起来,纪青焰竟是第一次赏赐他的人。
平生第一次体会到被赏赐的滋味,陆焉知觉得十分奇特……十分不错。
陆焉知半撑着身子,在夜色中注视着纪青焰。她醒着的时候那样神采飞扬,如今睡着了,陆焉知惊讶地发现她还有如此安静的时候。
她的头发披散下来,比梳着头发的时候看起来更显小,熟睡的脸上还有几分稚气未脱。
乌黑的头发柔顺地贴着脸颊,衬得她一张脸越发莹白,小小的一张脸看起来还没他的巴掌大。
陆焉知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想去触碰如瀑的黑发。
指尖离纪青焰的头发只有一寸时,他猛地停下来。
陆焉知突然清醒过来,想起躺在他身侧的女人,是别人的夫人。
她以为他是女子,才让他上床陪睡。
陆焉知缓缓离开纪青焰的床,想去睡旁边的小榻。
“轰隆——”
一道惊雷响起,纪青焰被吓醒了,她迷迷糊糊地抱紧床上的被子,一下子抱住了陆焉知的胳膊。
陆焉知的胳膊纤细却有力,纪青焰抱着感觉有点硬。
“咦?”她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看到陆焉知近在咫尺的脸,纪青焰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娇奴,你怕打雷的话,就离我近一点。”
陆焉知感受到胳膊上的触感,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胳膊往外抽。
“娇奴不怕打雷。”陆焉知艰难地说道。
纪青焰立刻说道:“我也不怕——啊!”
她话音未落,一道闪电将漆黑的夜映得恍如白昼。纪青焰吓得尖叫出声,整个人一下子钻进他的怀里。
这一回,陆焉知的两条胳膊彻底不知道该往哪里躲了。
他的下巴抵着纪青焰的头顶,感觉自己怀里的纪青焰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陆焉知声音干涩地说道:“娇奴去给夫人倒杯茶……”
他想以这个借口脱身,没想到纪青焰瞬间把他抱得格外紧:“不,不喝茶,我不口渴。”
纪青焰刚说自己不怕打雷,就被吓得钻进娇奴怀里。
她脸红了,好在现在已经没闪电了,夜色深深,娇奴看不见她脸红。
纪青焰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不怕打雷,有点怕闪电。”
陆焉知根本没听清纪青焰在说什么,他只感受到纪青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脖颈上。
他整个人像是被闪电击中了。
突如其来的雷声与闪电,让陆焉知没办法从纪青焰的床上逃走。
他的身躯与纪青焰紧紧相贴,纪青焰感受到他的僵硬,反过来抱住他。
“你很害怕打雷吧?别怕……别怕……”纪青焰轻轻拍着娇奴的背,心想娇奴抱起来的感觉和金盏玉盘都不一样。
大概是娇奴太瘦了,抱着没有金盏玉盘那样软乎乎的感觉。
但娇奴长得高,手臂也长,纪青焰在娇奴怀里仿佛整个人都被包裹住,有种极安心的感觉,外面的电闪雷鸣都伤害不到她分毫。
不过娇奴比她更怕这样的雷雨天,吓得浑身都僵硬了,还是换她抱着娇奴吧。
电闪雷鸣之后,就是狂风骤雨。
纪青焰听着大雨泼洒在屋檐上的声音,困意渐渐涌来。
她轻拍在陆焉知背上的动作,变得断断续续,最后彻底停下。
陆焉知等到纪青焰睡着了,小心翼翼离开。然而他刚一翻身,纪青焰立刻又将他抱紧,在睡梦中依旧记得伸手拍他的背。
陆焉知试了几次,都没能离开纪青焰的怀抱。
他维持着僵硬的姿势,直到暴雨停歇,直到天色微曦。
纪青焰终于翻了一个身,睡到了床的内侧。
陆焉知无声地长舒一口气。
这是他平生最辛苦的一个夜晚。
今夜,醉花楼里的清倌人初次亮相,满堂都是嬉笑声、喝彩声、竞价声……人声鼎沸。
醉花楼的花魁娇奴一现身,霎时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不见,热闹万分的醉花楼变得针落可闻。
只能听到一声又一声的抽气声。
纪青焰也情不自禁地倒吸一口冷气。
“青楼里竟能养出这样的大美人……”纪青焰伸手按着自己的胸口,感觉一颗心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娇奴是名副其实的大美人,她身材高挑修长,放眼望去,醉花楼里的众多男客,竟然挑不出几个比她更高的。
而且她的身材比例极好,一双腿极长极直极细,藏在层层叠叠的薄纱裙之后,行走间裙角纷飞,一双长腿若隐若现。
长裙之上,泛着珠光的腰带勾勒出纤纤细腰。走动时腰肢款款摆动,腰肢虽细,看起来却并不绵软无力,而是又柔又韧。
纪青焰想起方才听说的娇奴极擅跳舞。这样的腰、这样的腿……不知道跳起舞来,会是何等的风情。
只是纤腰之上,胸前的起伏并不明显。
男人们或许在乎这点,但在纪青焰眼中,这是大美人的独特之处。
再往上,是精致的锁骨、修长的脖颈。脖颈上精致小巧的喉结,比寻常姑娘更明显一点。
纪青焰想,定然是因为她太高太瘦了。
纪青焰今日见到娇奴,才真正领悟到什么叫美人在骨不在皮。
娇奴的骨相极好,骨骼天生修长纤细。她长得这样高,依旧有一双纤纤皓腕。
她的手指也比寻常女子长上许多,但是骨节精致,指如削葱根。
娇奴今日露面之前,便凭一手琴技名动京城,琴声让多少风流公子如痴如醉。
纪青焰虽然没来得及听琴,但是看到这双纤纤素手,便忍不住去想这双手弹琴时有多美。
她一定要把娇奴买回家!
想到娇奴扭着纤腰长腿为她跳舞,纤纤素手为她抚琴……
还会用这双手为她梳发、描眉、按摩……
纪青焰连忙掏出帕子,在鼻子下方按了按,她生怕自己不知不觉中流了鼻血!
娇奴名如其人,一张脸艳丽又娇媚。
她肤色冷白,像山巅最为洁净的白雪。
乌发雪肤衬得红唇娇艳欲滴,一双水波潋滟的桃花眼更是勾人魂魄。
可如此娇媚的长相,却还透着一股雌雄莫辨的美。
纪青焰想起自己以前听到的话,最美的女人有两分像男人,最美的男人有两分像女人,极致的美会超越男女之别。
不,娇奴不止美得雌雄莫辨,更是美得不似凡人。
像山精、似鬼魅。
这样的美貌既让人移不开眼,又让人不敢多看,仿佛多看一眼就能把人的魂勾出来。
长久的寂静后,老鸨颤抖的声音响起:“醉花楼的花魁今夜梳笼,价高者得。”
纪青焰奇怪地看向老鸨,老鸨的声音怎么颤抖得这样厉害,连带着她的身子也在发抖?
老鸨是想到娇奴今夜会拍卖一个极高的价格,太激动了?
老鸨话音落下,醉花楼里的如痴如醉的客官们纷纷惊醒,开始竞价。
“我出五十两!”
“六十两!”
纪青焰的声音在二楼响起:“我要给娇奴姑娘赎身,出两千两。”
霎时间,醉花楼里一片寂静。
老鸨飞快地看了一眼娇奴,声音颤得更厉害:“有……有客官愿意花两千两,为娇奴姑娘赎身。”
纪青焰如此大手笔,上来就喊了两千两,吓退了绝大部分的客官。
他们之中虽然也不乏身怀财富之人,可年纪轻的受到父母的管束,年长些的又往往已经成亲,花两千两银子买回家一个伎子,家中绝不会同意。
片刻之后,才冒出一个人与纪青焰竞价:“两千一百两。”
纪青焰毫不犹豫:“三千两。”
这样处处长在她审美点上的大美人,她今夜一定要抱回家。
纪青焰的豪爽吓退了所有人,再也没人敢和她争。
如今替一个妓女赎身约莫要花几百两银子,清倌人要贵些,千两也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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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娇奴是绝色美人,三千两的赎身银子也实在骇人。
更何况娇奴和许多人想的并不一样,仅仅是她比寻常男人更高的身量,就吓退了很多男人。
于是纪青焰十分顺利地买下娇奴。
老鸨领着娇奴上了二楼的包厢,将身契交给纪青焰。
“娇……娇奴日后就是夫人的人了。”
纪青焰接过身契,随手揣进怀里,十分自然地拉起娇奴的手。
娇奴的手比羊脂白玉更白,肌肤如纪青焰想象中那般丝滑细腻,不过出乎纪青焰意料的是,这双手没她想的那么软,摸起来有些硬邦邦的。
纪青焰恍然,定然是娇奴日日弹琴的缘故。
“走吧,跟我回府,日后我不会亏待你的。”纪青焰说道。
“娇奴”怔怔地看着纪青焰,没想到今日会遇到这样的意外,买下自己的竟是一个女人。
真正的花魁娇奴,被点了睡穴,此时正在醉花楼后头的房间里沉睡不醒。
此时,站在纪青焰面前的娇奴,乃是逃亡在外的太子,陆焉知。
“不知妾跟着夫人,要回哪个府中?”陆焉知问道。
这是纪青焰第一次听到娇奴开口。
他的声音微微沙哑低沉,听起来很是温柔缱绻,仿佛从骨子里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
娇奴的声音和纪青焰想的不太一样,但是很好听。
纪青焰想,娇奴这样的声音最适合在夜里轻声哼着歌,哄自己入眠。
纪青焰告诉她:“是南阳侯府,我是侯府的世子夫人。”
陆焉知轻声问道:“夫人买妾回府,是要让妾替夫人笼住世子的心吗?”
纪青焰瞪大眼睛:“当然不是!”
“我花三千两银子买你回府,当然是让你伺候我的!”
“以后在侯府里,你只听我的话就行,别人通通不用理。”
陆焉知眸中闪过难辨的神色:“万一世子或是侯爷看上了妾……”
纪青焰立刻说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伺候他们。”
纪青焰想,娇奴如此天姿国色,的确会有这样的担忧。
“平日里我会保护好你,但若是碰到意外……”
纪青焰从怀里掏出一把吹毛断发的匕首,送给娇奴。
“谁敢欺负你,你就用这个捅他。”
“算我的!”
陆焉知接过匕首,低头掩饰唇角的弧度。
父皇给南阳侯府世子赐婚时,定然没想到将军府嫡女如此……别具一格。
陆焉知再抬起头时,泫然欲泣:“夫人大恩!”
“娇奴日后就是夫人的人了。”
“任凭夫人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