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爷子望着周兰,罗有孝扯了扯他衣袖。“爹,这事咋办?”罗老爷子叫周兰过去,“老三媳妇,这事我和你谈谈。”周兰丢下马刀,走过去,“爹,你说,啥事?”罗老爷子沉吟...

罗老爷子望着周兰,罗有孝扯了扯他衣袖。
“爹,这事咋办?”
罗老爷子叫周兰过去,“老三媳妇,这事我和你谈谈。”
周兰丢下马刀,走过去,“爹,你说,啥事?”
罗老爷子沉吟了一会,说:“你嫁来家里,早几年,家里不算穷,也没亏着你。后面娃儿读书,年成不好,你娘心眼多,老三自然就移心了。”
罗老爷子心里知道,闹这一出,周兰和罗有孝必须和离的。
那嫁妆也是要带走的。
“既然都想好了,你看看,家里东西哪样是你的,就带走吧。”罗老爷子道。
“爹!八年光景,没生出儿子,我也占不对。可我周兰日日夜夜没歇过,家里屋子修建,田地收拾,我一样没落下,但家里年年变卖田地物件,我东西确实没几件,您看,能不能,把西厢房折给我......”周兰说。
周兰说得很婉转,罗老爷子听得明白。
的确,修屋子时,周兰不仅出力也出钱了。
老话说,和离的女儿是不能回娘家的。
周家两老再宽容,周兰也不能把两个女娃带回去的。
“行!西厢房我做主,分你了。旁的东西,缺了,上屋来拿。”
罗老爷子退一步,再是女娃,也是老罗家血脉。
再怎么说,嫁人了还能要点彩礼!
不能给周家这个大便宜!
炕上装晕的陈氏一听,顿时就醒了。
“啥!分房子给她!老头子!你没得失心疯吧!”
罗老爷子跺了跺脚!
搅屎棍又来了!
“你给我少说点!拿笔和草纸来!这事早点解决!老三要咋滴随便他!”
陈氏嚷着不愿意,最后还是慢吞吞从柜子里拿纸笔出来。
“家里都住不下,还把房子分出去,到时候看你咋办......”
“咋办?儿子都大了,都分出去,自立门户,能咋办?!”
罗老爷子心里埋怨老妻,把周兰撵走了,家里活计都没能手来干!到时候累不死他!
他也不愿把房子分出去,可周兰态度坚定,真闹到公堂上,家里孩子还读不读书了?!
还有一点,若以后周兰和两个孩子真的有能力了,多少也会念着今日分房恩情。
结果这一家人都不领会自己心意!
“分出去!?孩子都小,分出去咋过?!”
陈氏恼了,“她一个弃妇,还带着两个赔钱货!凭什么啊!”
罗老爷子气得脸红,“这个家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赶紧让里正来写!”
最后,陈氏百般不情愿,还是让里正写下分房契书。
周家人见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家人才放下心。
连夜就要赶回去,周家老太太拉着周兰的手,双眼流泪,“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不然娘真要把你们都接回去!”
老二一家养着老大家三个半大小子,已经够苦了,她不能那么自私。
说着,周老太太从怀里抠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有一吊钱和半两银子,递给周兰。
“出来太急了,娘啥也没带来,你带着俩孩子,手里肯定没钱,这钱你拿着!”
周老太太拉着周兰的手,“原以为你会被……不说了,要知道能这样!娘吃的啥都给你拉点来!”
周兰拒绝。
“娘,我已经嫁出来了,不能再要你们的钱。”
周家比罗家还要揭不开锅!
周老太太这钱,怕是一家人下半年伙食!
她绝对不能拿的!
“嫁出门了就不是我娃了?”
周老太太硬把钱塞进周兰袖子里,“你好好收着,该买啥买啥,别舍不得用。再一个,这是我给我孙女的,不是只给你一个人的!。”
“你二哥二嫂还贴了一吊钱,你推来推去,可要伤他们心了!”周老太太道。
娘两个推让了一番,周兰无奈只好接了。
看着周家一大堆人,举着火把连夜摸黑回去。
周兰心情十分复杂。
事情能这么快解决,离不开周家来的人。
原来娘家人就是底气是这样的。
这天晚饭,周兰懒得遮掩,直接换了一只杀好的鸡和两斤白米。
罗宁看着白花花的大米,人都傻了。
“白…白米!”
“姐!还有老母鸡!”
两个小孩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看着破桌上的东西。
活久见,长的这么大。
罗宁都没见过白米煮成饭是什么模样的!
家里年年秋收,白米也不过几百斤,交了赋税,剩下的都卖了换杂粮。
毕竟一斤白米能换两斤高粱米,要不就是三斤粟米。
周兰淡淡说:“姥姥刚给娘的,屋里就一口锅,煮了鸡,放那个菇子炖着,再煮半斤米闷汤里。”
罗宁眼睛瞪得更大,“整只鸡都煮了?”
这鸡虽然死了,但能换杂粮啊!
还有白米也能换!
娘这是打算吃这顿饭,不活了!?
罗招睇咽了咽口水,“娘,咱吃了,下顿咋办?”
“下顿再做下顿的打算。”
周兰丢鸡下锅,简单处理菇子,调料除了盐就是干巴巴的姜。
但也好过难以下咽得菜糊糊干馍馍。
水还是她大侄儿周文武走之前给她挑的。
突然,罗胜乾就在外面敲门震响,说陈氏犯病了,让周兰过去看看。
罗宁眼疾手快,拿大竹盖罩锅上。
她这个堂哥鼻子最尖,一闻一个准!
周兰开门时,果然,罗耀祖伸着脑袋往灶上看。
每一次三婶家来人,偷偷摸摸都给三婶不少好吃的!
这次他还看见周家老太太塞三婶钱了!
没成想,竟然还带了鸡!
“三婶,灶上是不是炖了鸡啊?”罗耀祖明知故问。
周兰看他一眼,“耀祖你是不是馋疯了,那灶上明明烧的是水,哪里来的鸡?”
罗耀祖才不信,分明就是炖鸡了,还不承认!
等着吧,半夜叫上那两个馋鬼!全给你吃咯!
前脚周兰刚走,后脚罗宁就学着周兰之前,拉桌子抵门不够,又拿棍子抵死!
上屋里,陈氏病怏怏的躺着,嘴里哀声不断。
见周兰进来,陈氏叫得更大声,“哎!我这是活不成了,让一个弃妇作贱,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罗家大儿子立马说:“娘!可别这么说!家里马上添新妇,冲冲喜,您就好了!”
陈氏继续哭,“房子都给人抢了,新妇咋可能嫁进来啊!老三啊!天都要你绝后啊!”
周兰听着陈氏连哭带唱地,话头渐渐地指向她。
她知道,陈氏犯病是假,想法子拿捏自己是真。
这样的情况,还是先发制人最好!
“说吧,你们到底要做甚,才肯罢休?”
陈氏眼睛一转,人也不嚎了,拍拍屁股坐起来,腰身挺得板直。
她儿都在屋里,里外都是罗家人!
她还拿捏不住周兰这个贱人!
“婶子,我嫁妆里还有四条黑漆长
![]()
条凳,一方八仙桌,是不是在上屋没搬过来啊?”
周兰不紧不慢地把东西一一摆好,又说:“明儿文武要来这,正好屋里缺套桌子板凳,等他来了,就上屋去搬过来。”
“什么?”
陈氏皱眉,“你让娘家人住罗家屋子?昏头了吧!?”
周兰指着被撬开的窗,“婶,有家贼,不得不防!”
陈氏拍着炕不干了,扯着嗓子骂周兰不孝歹毒,自私枉顾人命。
周兰听了这些话,也不生气,笑着说:“婶,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说我不孝,您摸着心口问问,我周兰嫁进来八年,是如何服侍孝顺您的?左邻右舍都是有眼睛看得见的。”
“还有,我自私枉顾人命?怎么不见得你给两个孙女留一口饭菜啊?我娘心疼孙孙,给我留些钱,你们就惦记上了,甚至撬窗翻进来,想偷东西,还诬赖我下毒?”
“你们亏心不亏心啊?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情还敢在这大放厥词?不怕邻里听了,十里八乡的人戳着你们脊梁骨臭骂!”
“我日夜操劳,辛苦劳作,你的好儿子,我的好丈夫,爬了人家的床,转头就想把我休出家门,我呸!不要脸!”
周兰转头,喊罗宁:“去上屋,把四条长凳都搬来,家里坐的地都没有!”
“贪图儿媳嫁妆,真是丢人丢得没脸没皮!”
陈氏被骂得脸红脖子粗,却无法反驳。
眼看着罗宁出门要把黑漆长凳搬过来时,忽然,陈氏一下扑过去,拦着门。
“不准搬!我屋里的东西谁敢动!”
这黑漆桌凳,有人出了八十文钱的!
绝对不能让周兰轻轻松松的搬走!
周兰冷冷地看着站外面的罗有孝,“这可是我嫁妆,我娘家人还没死绝呢!你们罗家贪心也没这样不要脸皮的贪吧!?”
罗老爷子一张老脸火辣辣的,又羞又怒,他上前使劲扯开陈氏。
罗有孝也冲过来,拉住陈氏,“娘!咱不稀罕!几条板凳桌子,儿子给您挣回来!”
陈氏本就披头散发,这会被拦住,衣裳头发更散乱,隔着门,破口大骂起来。
“周兰你这个贱人!弃妇!我倒要看看十里八村还有谁敢要你!还有你那两个赔钱货!”
周兰笑了笑,“我往后再嫁还是孤寡,都不劳您老操心了,和离书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我和你们罗家老死不相往来的,再有下次.......”
周兰收起笑,直勾勾的看着罗家人,“别怪我心狠手辣!”
罗有孝心中极为不甘心,想着因为周兰,他在村里毫无脸面,“周兰!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最好别后悔!”
*
深更半夜的,马大夫没叫来,文氏只得把村里给牲口看病的张二爷叫来。
折腾一夜,才歇息下来。
陈氏狼狈的靠着,声嘶力竭的嚎,“房子没了,田地没了,平安扣没了,嫁妆也没了!板凳桌子也没了!我不活了!”
罗有孝垂着头,心里很不是滋味,偏偏又惹不起周兰。
“活该!活该她只能生赔钱货!”陈氏气急败坏的骂一句。
罗有孝扯了扯嘴角,对!活该!活该周兰只能生赔钱货!
等和梅花成亲后,他好好种地赚钱修房子!
到时候生四五个儿子,再让梅花爹娘补贴一些,到时候,他罗家满堂儿孙,侄儿高中秀才,家财万贯,和和美美过上富农生活!
周家一个瘸子和一帮莽夫泥腿子,一辈子都在地里刨食!
罗有孝心里默念,周兰!你一定会后悔的!
西厢房这边,见人彻底走完。
罗宁轻手轻脚推开后窗,掀开破竹箩,把鸡和白米端进来。
周兰笑了,原以为这鸡都被那两个混子吃了,不曾想,就舍了一条鸡腿。
罗宁端着破锅,“娘,这里到外婆家来回就一里路,留半只我明儿送过去给表哥他们尝尝。”
周兰叹气,孩子太孝顺怎么办?
“留着不安全,明天去镇上,我重新买给他们,吃吧。”
罗招睇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却不敢拿筷子。
以前,她一拿筷子娘就会被奶奶骂,姐姐就会被爹打。
周兰看出小女儿恐惧,温柔的喊:“招睇,到娘这里来。”
罗招睇圆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扣着手指头好半天,才磨磨蹭蹭走过去。
周兰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第一反应就是!
妈呀!这娃怎么这么轻!
周兰看了一眼鸡腿,说:“招睇,大鸡腿今天给姐姐吃,咱吃两个小鸡腿好不好。”
罗招睇舔了舔嘴唇,“好。”
两个孩子虽然小,但吃得也不少,低头猛扒饭不说,吃肉也是狼吞虎咽的。
周兰本以为一只鸡是吃不完的,不成想,汤都不剩,锅底都被刮干净。
两个孩子吃饱喝足地躺在炕上。
“好……好饱…”
罗招睇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娘,鸡肉好香,白米饭也好香,以后…咱还能吃吗?”
罗宁坐起来,大眼睛黑溜溜的看着周兰。
是啊,吃了这顿,她们还有下顿吗?
周兰打了一个饱嗝,“反正明天咱不吃白米和鸡肉。”
………
两张小脸顿时垮下来,齐齐摸着肚子,没事,今天吃这么饱,能饿好几天!
周兰立马说:“最近不是捡菌子嘛,咱去镇上,换成钱咱买粮食吃。”
说着,周兰把周文武抢回来的平安扣拿出来,说:“这扣子是我嫁妆,如今和离了,也不留着,顺便给当了。”
两个孩子很沉默,娘以前最宝贝的东西就是这平安扣,奶故意霸占着。
如今为了她们两个,居然要当掉……
天边依旧霞光满天,云高天蓝。
周兰特意早早出门,还是和文氏撞一起。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文氏黑着脸,几乎是质问语气,“周兰,这么早,上哪里去啊?”
昨夜她儿子差点没救过来!今早都还是病怏怏的!
都赖周兰这个贱人!
自己生不出儿子就下毒害她儿子!
不要脸!
里正家居然能炖上牛肉吃!
立马就有人趴里正家墙头偷看,柴房门大敞着,就看周兰和里正媳妇手忙脚乱的生火煮饭!
“罗大婶!你家周兰咋跑里正家烧饭了?”
有人拦住路过的陈氏。
“啥?”陈氏刚挖猪草回来,累得满头大汗。
自从周兰这个贱人滚出罗家后!
每天挖野菜喂鸡这些杂货全落她头上!
天天挖挖挖!都要把人累死了!
“你自己看!周兰在里正家烧饭呐!”
见陈氏不信,喊她的人直接拉她站墙头看。
陈氏一看,当即就黑下脸!
院子里香味浓烈勾人!
一大锅牛肉炖土豆被端上桌,很快,酸辣土豆丝、干锅土豆片、肉沫土豆丸子、土豆夹肉盒子,土豆野菜汤!
满满当当,一张桌子上摆满了菜!
“周兰,看不出来,你这么会烧菜!”
里正媳妇叶氏抱着一大竹篮白面贴子走出来。
平贵嫂家小儿子大狗站在桌边,口水止不住的流。
平贵嫂一脸尴尬,扯开大狗,吼起来:“多大的人了!见天流口水!丢不丢人啊!”
周兰走过去,往大狗和罗花儿,罗宁几个孩子手里挨个塞炸好的旋风土豆片,“丢啥人啊,累一天了,大人都受不了,何况孩子呢!”
平贵嫂抱着手,看着狼吞虎咽吃东西的孩子,立马红眼睛。
家里早就没粮食了,这几天全靠挖野菜煮糊糊过日子!
要不是里正对自己家有恩,今天说什么她都不可能去挖土豆蛋子的!
结果…那烧熟的土豆蛋子吃一个真的就不觉得饿了!
原本她想着下山后,就煮野菜土豆糊糊吃,架不住里正叫大家去他家吃饭!
周兰这小媳妇话都没说,提着牛肉和米去里正家,说给大家添点荤菜!
里正和阿大又搬来一张桌子,把两张桌子并在一起,罗花儿快手快脚搬出好几条板凳摆好。
“哟,好巧啊,赶上大家伙吃饭呢!”
陈氏拉着张氏走进院,先看了堆了一地的土豆,转头又看了桌上满满的饭菜。
“是啊,正好吃饭呢!”
里正媳妇把碗筷分完,就挨着周兰坐下,准备吃饭。
“……”
陈氏嘴角微微僵住,很快恢复正常,“阿宁今天干啥去了,怎么一头汗呢?”
对于陈氏突然的搭话,罗宁下意识躲一下,愣是不吱声。
“哟,几天没见阿宁长脾气了。”张氏咧嘴笑了笑。
“小家子气!”陈氏哼了一声。
周兰想说话,叶氏赶忙在桌下碰了碰她手。
周兰想了想,闭上嘴。
陈氏是甩不掉的牛皮糖,她就等着自己开口说话,好厚着脸皮缠起来!
“嗯……周兰这丸子你咋做的!这么好吃!”
平贵嫂咬了一大口饼贴,故意岔开话。
“就是就是!还有这个丝丝!又辣又香!”
罗三爷媳妇夹一筷子酸辣土豆丝,笑嘻嘻地说着,“到底咋做的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愣是把罗家婆媳晾一边。
趴墙头的人看着罗家婆媳,忍不住偷偷笑起来。
这婆媳还想吃白食!丢死人了!
陈氏脸色格外难看,拉着张氏几乎跑着离开。
“真好吃!比肉都好吃!”
软绵入口即化的土豆口感,让罗宁和罗招睇眼睛都眯了起来。
里正也是大口吃肉大口吃土豆,“确实好吃!这东西无论咋做都好吃!”
眼下大旱,他都不敢指望天能下雨救活稻子。
既然土豆能填饱肚子又能做各种各样的吃食,他就不怕罗家村会饿死!
“村里村外都是一家人,那些老弱妇幼既没有地又没存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