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下了车,余长乐同嫂子们挥手告别。她今天进城除了买东西,还想看看城里租房的情况,这事不便让嫂子们知道,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单独行动了。出了车站,眼前的一切才让余长...

进城下了车,余长乐同嫂子们挥手告别。
她今天进城除了买东西,还想看看城里租房的情况,这事不便让嫂子们知道,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单独行动了。
出了车站,眼前的一切才让余长乐有了生活在八十年代的真实感:一条沥青铺就的马路没有车道之分,马路两边的房子大多是平房,电线杆立在路口,一根根黑色的电线串联起来,麻雀扎堆站在电线上,偶尔飞下来吃从行人袋子里漏出来的几颗粮食,路上车很少,来往行人大多穿着朴素的布衣布裤,和年代剧里拍的一模一样。
她好奇地张望着眼前的一切,忽然肚子传来一阵绞痛。
坏了,昨晚剩了半个咸鸭蛋,早上起来想着别浪费给吃了,估计天气热坏了,这下好,闹肚子了。
余长乐赶紧捂着肚子跑回车站售票处问道:“同志,车站厕所怎么走?”
售票处的人头也不抬:“车站哪儿来的厕所,出门右转再左转,那儿有一个。”
“谢谢。”余长乐赶紧往那公共厕所的方向跑去。
等她如释重负地从公共厕所出来,正考虑着是先去买东西,还是先去看房子,突然肩膀被人重重撞了一下。
“走路不长眼睛吗?!”一声咒骂从一个男子口中传来。
余长乐看他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浑身邋里邋遢,十分猥琐的样子,无意同他纠缠,便没吭声,只往边上快走了两步。
还听见身后那人仍在骂骂咧咧:“......死胖子,长得胖,路都占得宽......”
余长乐深吸一口气,不要和垃圾计较,狗朝你吠,你还朝狗吠不成?
谁知刚走到路口,身后公厕里突然传出一个女声尖叫:“啊——”
余长乐赶紧回头看去,刚才那个猥琐男正慌里慌张往路口跑,还不住回头张望。
一看就有问题!
她暗中做好准备,瞅准时机伸出脚去一绊,那猥琐男“哎哟”一声飞出一米远。
余长乐立马大喊:“抓色狼啦!抓色狼啦——”
猥琐男一听急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
,朝余长乐扑过去,作势要堵住她的嘴。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一记飞踢不期而至,一脚将猥琐男又踢出两米远,蜷在地上叫苦不迭。
这时候,厕所里的女子也跑了出来,惊魂未定地指着地上的猥琐男大声指认道:“就是他!刚才就是他趴在墙上偷看女厕所!”
围观的群众多了起来,贡献一记飞踢的男子一脚将猥琐男踩在脚下,朝围观的众人说道:“都听到了吧,这是偷窥现行犯!来几个老爷们儿,和我一起把他绑了送派出所去!”
猥琐男一听要送派出所,也顾不上疼痛,奋力挣扎起来,和那见义勇为的男子扭打成一团。
见这情景,就更没人敢上了。
余长乐急忙喊道:“快,去派出所叫公安来!”
打架不敢上,跑跑腿应该还是有人肯的,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两个穿着绿色公安服的公干干警闻讯就赶了过来。
“不许打架斗殴!住手!”
有了公安在现场撑腰,围观群众这才敢上前将两人分开,见义勇为的男子看上去眼睛挨了一拳,眼圈乌青,眉骨还流着血。
只见他咧嘴一笑:“公安同志,我可没有打架斗殴,我是见义勇为,她们可以替我作证!”
边说边指着一边站着的女子和余长乐。
余长乐也不含糊:“对!我作证,那人偷窥女厕所,他是见义勇为抓坏人!”
身旁女子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虽有些难堪,也鼓起勇气作证道:“我亲眼看到这人趴在墙上往女厕所偷看,他是色狼!她们都是听到我呼救来帮忙的!”
有了几人的证词,公安干警也不含糊,将猥琐男拷了起来,带回所里审问。
没了热闹看,围观群众便散了,留下三人还站在路口。
女子感激地向两人道谢:“今天真是多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也抓不到这色狼,我叫陆雨婷,很高兴认识你们。”
做了好事的余长乐也很开心:“你好,我叫余长乐,你真勇敢,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确实,在民风还不算太开放的八十年代,还有不少女性根深蒂固的性羞耻心理,就算是被人偷窥,大多数人还是会羞于说出口,更不要说公开指认偷窥者,这也是那些猥琐男乐此不疲侵害女性的原因之一,陆雨婷敢当众指认偷窥犯,确实称得上一句勇敢!
见两位女士都率先开口做了自我介绍,见义勇为的男子也爽朗一笑:“你们好,我叫刘波,看样子大你们几岁,可以叫我波哥,咱们也是有缘,一起‘为民除害’!哈哈——”
余长乐从善如流地笑道:“多亏了波哥那一记飞踢,不然我们两个小女子就麻烦了。”
陆雨婷也跟着点头:“要不是遇见波哥,说不定那色狼就跑了,还不知会祸害多少人呢!”
刘波被两人夸得眉开眼笑:“你们两个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胆子倒挺大,波哥佩服!”
陆雨婷傲娇地说:“如今是新社会了,什么都讲法律,我们老师说了,那些坏人都是纸老虎,没什么可怕的,再让我碰见,我还敢抓!”
余长乐挑眉:“你还是学生?”
陆雨婷点点头:“我是渝州师范的学生,开学就大二了。”
“大学生,难怪不得!这思想觉悟,杠杠的!”刘波眼里满是钦佩。
恢复高考才三年,这年头大学生可不常见,每一个都称得上真正的天之骄子。
“你呢?也是大学生吗?”刘波问余长乐,她虽然胖了点,可一身气质也不像劳动人民。
“我是军嫂!”余长乐答的时候莫名有些骄傲。
“怪不得,巾帼不让须眉啊!”刘波赞叹道,没想到这姑娘看着年纪小,竟已经嫁人了。
三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可惜今日几人各有各忙,便互相留了联络方式,方便日后联系。
告别了两人,余长乐看了看日头,这一耽误都快中午了,再加上拉了肚子,腹中早已饥肠辘辘。
她摸出裤兜里的纸条,还有那么些东西要买呢,抓紧时间买东西要紧!
李梅突如其来的一番话劈头盖脸骂向刘芳,直接把她骂得愣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完全不知道一向与人为善的李梅怎么会突然跟自己翻了脸。
气头上的李梅也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径直转身,“砰”地一声关了院门。
剩下刘芳一人站在紧闭的大门外,气得浑身发抖,牙关紧咬,脸涨得绯红。
自从被余长乐当面戏弄之后,现在连李梅也敢当面骂她了?!
她愤恨地看向余长乐小院的方向,屋里已经开了灯,窗前昏黄的灯影下隐约还能看见人来回走动的身影。
刘芳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道:“你等着,马上就有你好看!”
余家小院里,借到缝纫机的余长乐还没闲下来。
她拿出小本和笔,一笔一画认真将自己想好的裙装样式画上去,涂涂改改了好半天才终于满意地收了笔。
八十年代的女性有工作有收入,正是自我意识觉醒的时期,她们工作能力不比男性弱,挣钱也不比男性少,结婚生子后仍旧工作的全职女性更是不少。
自己有挣钱的能力,当然就有了花钱的权利,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手中有钱的她们当然会愿意为自己的美丽买单。
余长乐已经想好了,她打算利用自己学过的服装设计和后世超前的审美,在这个时代挖到第一桶金——开一家引领时尚潮流的服装店!
当然,她的梦想可不止于此,服装店是她安身立命的第一步,等她在这个时代站稳了脚跟,紧接着便一步步顺势而为,踏浪而上!
做完这些,她还没忘记自己每日的运动计划,照旧又做了半小时运动,才洗了澡舒舒服服地睡下。
第二天一早醒来,给自己煮了一碗香喷喷的鸡蛋面,又抓了一把水果糖,才拿上柳如眉的裙子往李梅家去。
“长乐来了,吃早饭了没?”
人刚走到李梅家院门前,就听到李梅热情招呼,全然不像之前那般提防。
这个年代的人确实单纯许多,昨天认个错,再送碗饺子来,对方就尽释前嫌般热情相待。
余长乐抿嘴笑得甜:“李嫂子,我吃过了,过来借您的缝纫机使使,不知道现在方便不?”
听她说话客气又礼貌,李梅越发觉得余长乐定是真的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心里一高兴嘴上越发热络起来。
“方便,方便,昨天就说好了,想用你随时来,这么客气干啥!”
一边说一边放下手里正在浇水的瓢,把余长乐往里屋领。
丽丽见余长乐来了,也很高兴,昨天余婶包的猪肉馅大饺子太好吃了,晚上梦里又吃了一大碗呢!
“余婶好!”小姑娘嘴甜,扎了两条小辫弯弯翘起,笑眯眯地向余长乐问好。
余长乐从兜里掏出一把水果糖逗她:“丽丽真乖,还会主动问好呢,婶儿奖励你吃糖!”
小姑娘一见那一把五彩斑斓的糖,顿时惊喜得眼睛都直了,却没有像昨天一样立刻接过去,而是转头企盼地询问李梅:“妈妈,我能拿一颗糖吗?”
那想要又不敢要的样子可怜兮兮的,逗得余长乐想笑,看来昨天自己走后,丽丽没少被李嫂教育。
看女儿那样儿,李梅也不忍心打击她,而且孩子也有进步,这次知道征求她的意见,便软了语气:“余婶奖励你的糖,还不谢谢余婶。”
“谢谢余婶儿——”小姑娘眼睛里一下有了光彩,小心翼翼地从余长乐手心里挑出一颗红色包装纸的水果糖,这红色糖纸在她的收藏里还没有呢!
余长乐乐呵呵地牵过她的衣角,将手里的糖都倒了进去,大方地说:“一颗哪够,这些都是奖励丽丽的,因为丽丽是个听话懂礼貌的好孩子。”
“哇——”丽丽忍不住惊喜地叫出声来,“这么多糖!谢谢余婶,余婶真好!”
李梅一看余长乐这大手大脚的阵势,立马过来制止:“太多了,太多了,这水果糖金贵着呢,你留着慢慢吃。”
余长乐笑道:“嫂子,昨天我进城碰见供销社卖这水果糖,想着就是买回来给院里孩子们吃的,您千万别跟我客气,不然我都不好意思上门麻烦您了。”
听她这么说,李梅也不好意思再推拒,嗔怪着拍了拍余长乐的手背:“你啊,就是太客气!”
没说出口的话是:和从前的余长乐相比,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来到里屋,余长乐一眼便看见摆在窗台前的那台缝纫机,上面还搭着一块遮灰的花布,看得出来李梅很是爱惜。
揭开花布,黝黑发亮的机身,金色花纹,一只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三个金色大字“蝴蝶牌”映入眼帘。
李梅好奇地问道:“你要用缝纫机做啥?要不要嫂子给你帮手?”
她实在有点不相信余长乐还会女工,而且说实话,还有点担心她弄坏了自己结婚时置办的嫁妆。
余长乐坐下,一边熟稔地上线摇杆,一边回答她:“不用了嫂子,我就改条裙子,一会儿就好。”
李梅这才注意到余长乐随身带来的包袱里装着的是一条深蓝色的长裙,颜色比寻常裙子鲜艳显色许多,可这料子看着......
眼看余长乐手脚麻利地就要落下第一针,李梅赶紧一把拉住她,声音里不自觉有些紧张:“等等!这裙子不会是......‘的确良’吧?!”
余长乐被她吓了一跳,听清她问的话后咧嘴一笑:“可不就是‘的确良’吗?嫂子好眼力!”
得到余长乐肯定的答复,李梅更着急了:“那你还敢随意就上机比划?!”
李梅闲来无事唯一爱好就是做衣裳,她家老王和丽丽平日穿的衣裳都是她给做的,尽都是些棉麻料,前些日子听说现在有种叫“的确良”的进口布料,又光滑又耐用,颜色也鲜艳,可不就是眼前余长乐手里这条裙子的布料么?
李梅生怕她缝坏了裙子,赶紧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还一边担心道:“傻妹子啊,你知不知道这布料多少钱一米?十五块!还买不到!都赶上寻常工人一个月工资了,这条裙子不算人工起码都得三十块,缝坏了怎么赔得起?!”
守门大爷的快言快语倒是让余长乐乐了。
没成想自己有一天竟是因为胖被人给记住了,看来胖也是一个记忆点啊,说不定以后做生意也能派上用场!
“成,谢谢大爷提醒,那我一会儿再来。”
被说胖的余长乐也不恼,依旧笑嘻嘻地同大爷告别。
既然柳如眉不在,她便打算自己先去顺城大街那块儿逛逛,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门面出租。
她想租个临街的铺子,最好带个后院,既可以自住,又可以当做裁缝室,而前面的铺子就作成衣的展示门面。
一走到顺城大街,原本冷清的街道上人就多了起来,路上还不时有一两辆车驶过。
孟久安目不斜视地专心开着车,载着同军区的后勤部好友柏川开完会一同回部队,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疑问。
“咦?那个人看着怎么有点像嫂子?”
孟久安闻言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路边,路边余长乐正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拿着包子啃得不亦乐乎,眼睛还不住地四处打量,看上去对城里的一切都很好奇。
柏川看孟久安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没认错人,便说道:“诶,我没看错吧,快,停车,我和嫂子打个招呼。”
他不说还好,话音刚落孟久安一脚油门就踩了下去,突然而至的推背感吓得柏川一激灵。
“干啥呢!吓我一跳,都碰见了,你不跟嫂子说一声啊!”
孟久安瞟了一眼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身影,一脸严肃地说:“工作时间,我没话和她说。”
“你看看你!”柏川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停车说句话能咋地,瞧把你高风亮节的,怪不得人嫂子和你闹!”
余长乐的事迹作为孟久安好友的柏川也有耳闻,不过他倒没像其他人一样,一味地觉得是余长乐的问题。
因为他了解孟久安,这人就跟块铁板似的油盐不进,和他相处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孟久安闻言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闹不了多久了。”
柏川敏锐地听出他话外之音:“怎么?真要......”
孟久安抿了抿嘴唇没有答话,板着一张脸兀自开车,不再理会在一旁没得到答案,好奇得抓耳挠腮的柏川。
正专心琢磨经营场所的余长乐压根儿没注意到过去了一辆军车,更没看到开车的是自己的便宜老公孟久安。
她花了一毛两分钱买了一个肉包子和一杯豆汁,站在路边就解决了自己今天的午饭,肉、菜、淀粉、蛋白质都有了,再严格控制摄入热量,就能健康地瘦下来。
边吃还不忘向老板打听:“老板,打听个事儿,这附近有没有要出租的铺子啊?”
原本还笑呵呵的老板一听这话,立刻警惕起来:“你一个小姑娘问这个干什么?你也要做生意?”
余长乐一眼看穿老板的担心,笑着说道:“我学了一点裁缝的手艺,看这儿热闹,想在这附近试试开个做衣服的小店。”
听到余长乐想开的是服装店,老板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没看出来,你年纪小小这么能干呢,要说这出租的铺面是有的,只是这价格不知道你承不承受得起。”
这恰恰也是余长乐最关心的问题,便顺着他的话问道:“那方便问问......一间像您家这样的铺面一个月租金得多少钱?”
“像这么一个单间,一个月得十五块,稍微好点还有要二十的呢!”
只要不是来抢生意的同行,老板应答起来也是很爽快,毕竟房租的事出去一问就能问到,也没什么可保密的。
这价格听得余长乐咋舌,她预想了会比较贵,可没想到自己身上的钱连眼前这个单间都租不到,更不要说她还想租带后院的房子。
正有些垂头丧气,忽然耳边传来有人惊喜的声音:“余长乐,真是你啊!”
她抬头一看,竟是昨天才认识的朋友刘波。
“波哥,这么巧。”
刘波下了早班,正往家走的路上,一眼就注意到了街对面这个胖胖的姑娘,过了街一看,果真是余长乐。
刘波笑呵呵地说:“可不是巧了么,我在街对面看着就像你,就吃这点儿啊,走,波哥请你下馆子!”
余长乐连忙摆手:“不用了,谢谢波哥,我已经吃好了。”
再吃卡路里就得超标了。
刘波哪里知道她这些小心思,只当她不好意思呢,不由分说地拿起她的篮子就往前领:“啥就吃好了,昨天有事不凑巧,今天好不容易又碰上了,这就是缘分,波哥能让你就吃个包子当午饭?走走走!”
刘波长得人高马大,一手把篮子提得老高,一边大步朝前走,余长乐抢不回篮子,也只得跟着他一路往前。
殊不知此时,原本已开远的孟久安两人又驾车倒了回来,正看见余长乐同刘波打打闹闹地朝前走去。
孟久安脸色铁青,手紧紧捏在方向盘上,双眼注视着余长乐远去的方向一言不发。
此时的柏川心里极度后悔自己将孟久安劝了回来。
是他一路念叨着嫂子没来过城里,会不会迷路,会不会走丢了,把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统统说了一遍,这才将孟久安说动,打算开车把她送到车站。
谁知一回来就看到嫂子和其他男子说笑的一幕,最后还跟着人走了,这可咋办?
早餐店老板见军车停在了自家铺子前,颠颠地跑来招揽生意:“同志,要买包子吗?还有最后一笼,卖完就收摊了。”
刚问完他就后悔了,眼前这个开车的军人脸沉得像冰块一样,一言不发地直勾勾盯着前方,周身散发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该不会是在执行任务吧?他这样打岔会不会因为影响任务被抓起来?
正当老板因此忐忑不安的时候,副驾上传来一个和煦的声音:“行,那就来一笼。”
这声音无异于灿烂的阳光,正要将老板身上的寒冰融化,那个冰块脸军人开口了:“没钱。”
老板身子一僵,光天化日之下这......
这是要吃霸王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