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川和宋萋萋眉来眼去了一下午,日落后才回沈府。回到沈府,沈庭川第一时间就是去找沈蕴之。沈蕴之心里挂念着宋窈窈,今日下职比往日都早。本打算回府将昨日积压的公务处...

沈庭川和宋萋萋眉来眼去了一下午,日落后才回沈府。
回到沈府,沈庭川第一时间就是去找沈蕴之。
沈蕴之心里挂念着宋窈窈,今日下职比往日都早。
本打算回府将昨日积压的公务处理完,再去宋窈窈那边看看,却没想到,他刚回到府中不到半盏茶功夫,沈庭川的声音就从院外闯了进来。
“你给我让开!小叔!小叔,是我!我有要事和你商量!”
“墨云,让他进来。”
沈庭川瞪了阻拦他的墨云一眼,拍了拍长袍,快步迈了进去。
“小叔,我想好了,我不和宋窈窈退亲了!我过几日就上门提亲,迎她
![]()
和她的庶妹进门!这样,我既……”
“混账!”
沈庭川话还没说完,就被沈蕴之砸了头破血流。
沈庭川震惊的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小叔?”
“前几日说要退亲的是你,今日说不退亲的还是你,你当亲事是儿戏?你把宋家大姑娘当什么了?”
“小叔,你别气。宋窈窈已经答应了,我今日去寻她,同她说了几句软话,她就不生我气了,还一直哭着求我原谅她,求我别退亲。”
沈庭川觉得他就是宋窈窈的天,宋窈窈那么在乎他,自然是他说什么,宋窈窈都会答应的,“我说要迎她庶妹一同入府,她也答应了。”
沈蕴之听的青筋暴起。
“小叔,宋窈窈爱我,没了我,她会活不下去的。我想清楚了,我和她青梅竹马十几年,我不能不顾她的死活。”
“滚!滚出去!”
沈庭川又被沈蕴之手中的杯盏,砸了个正着。
沈庭川见沈蕴之如此生气,他也不敢多待,甚至连要告墨云阻拦他的状都给忘了,连忙退了下去。
……
沈蕴之是宋窈窈准备歇息的时候,来的凌香院。
沈蕴之半夜到来,还让宋窈窈有些吃惊,她连忙披上外裳去迎沈蕴之,只是刚见到人,就被裹挟着寒风而来的沈蕴之,抱了个满怀。
沈蕴之抱她的力气格外大,情绪也有些不对劲。
宋窈窈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能站在原地,任由他抱着。
过了好一会儿,宋窈窈才轻声唤了一声,“小叔……”
“别叫我小叔!”向来云淡风轻的沈蕴之,听到这一称呼,愤怒的情绪不受控的暴涨,他握紧了宋窈窈的肩膀,“我算你哪门子小叔?”
宋窈窈被沈蕴之吓了一跳。
沈蕴之看到宋窈窈眼中的惊慌失措和惶恐不安,心中又气又恨又悲。
从小她就爱跟着他侄子,她的眼中从来没有他,就只有他的侄子。
他怎就信了她?
怎就信了她的花言巧语?
宋窈窈见沈蕴之的眼眶都红了,眼中像是藏着千言万语,像是愤怒,像是委屈,像是挣扎,她越发不安。
在宋窈窈印象中,沈蕴之从来都是运筹帷幄,清冷绝然,即便遇到再大的波折和风浪都云淡风轻,不会喜怒于色的。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般模样。
“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说要退亲,她勾引了他,让他破了戒,放出了他心中的魔。
却又转头去找他的侄子和好,又不愿意退亲了。
如今,又用这样的眼神,关切的望着他。
她到底要他如何?
她是怎么做到这般若无其事的?
沈蕴之不愿意再沉浸在宋窈窈这虚假的关怀中,他怕多看一眼,他都会忍不住质问她的无情,忍不住惩罚她的无意,他别过头,闭上了眼。
宋窈窈只能察觉到沈蕴之很难过。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
她不由得凑上前,拉住了他的手,“小……”她刚叫了一个字,想起刚刚沈蕴之不爱听,她又不由得闭上了嘴巴,改了称呼,“沈大人……”
这不叫还好,这一叫沈蕴之更生气了。
刚刚还是小叔,如今就变沈大人了。
她就那般急着和他撇清关系吗?
沈蕴之抽回了手,冷冷的看着宋窈窈。
沈蕴之毕竟是当惯了重臣的人,他的威压和眼神连朝中大臣都经不住,更别说是一直生活在闺阁之中,没同多少人打过交道的宋窈窈。
宋窈窈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怕又惧。
她本就对高不可攀的沈蕴之敬而远之,是没活路了,才壮着胆子从他这里下手,想博一条活路。
如今又被沈蕴之凶又被冷眼相待,只觉惊惧。
沈蕴之又看到了宋窈窈眼中对他的惧怕,看到了她想逃离他的心,他不由得自嘲了一声。
他以为,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入了她的眼,即便她不愿嫁他,不愿意被人知晓他们的关系,也没关系。
却没想到,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沈蕴之扶开了宋窈窈拉着他衣袖的手,转身离去。
沈蕴之走了,宋窈窈站在原地,望着沈蕴之离开的背影,一阵寒风袭来,只觉得今夜格外的冷。
宋窈窈一夜没睡。
她越想越觉得,她昨夜应该留下沈蕴之的,不该因为心里对他的那点害怕,就让沈蕴之离开的。
他如今是她最大的靠山,她要和沈庭川退亲,要在宋家有一席之地,还需要他帮助,就算她不能为他排忧解难,也不该就那么让他离开的。
“小姐?”
秋霜早上起来,准备伺候宋窈窈梳洗更衣,却见宋窈窈一个人坐在桌前,像是坐了一夜的样子,她诧异出声。
“秋霜,你在沈家小叔那儿,可有熟悉的小厮或侍卫吗?”
秋霜性格外向,爱和人打交道,许多宋窈窈不认得的人,秋霜都认得,宋窈窈不知昨夜沈蕴之发生了何事,无从对症下药,只能找人打探。
秋霜摇了摇头。
一来沈蕴之身边的人都很难接近,嘴巴也很严。
二来秋霜只认得沈庭川身边的小厮,因为沈庭川对宋窈窈的怠慢,那些小厮近些年对秋霜的态度也不是很好。
宋窈窈叹了口气。
靠山昨日遇到了烦心事,她毫无思绪,若是跑路了,可如何是好。
“小姐,你问这个是想打探沈首辅的喜好吗?奴婢虽然和沈首辅身边的小厮、侍卫不熟悉,但奴婢有个法子,或许可以一试。”
要说两家亲事最稳定的时候,还是父亲辞去首辅之位,云游四海之后,但这些年,随着他官位上升,家里人的心思又多了起来。
“宋姑娘同你定亲五年,并未犯错,你若想退亲……”
沈蕴之的话尚未说完,沈庭川就激动的叫了起来。
“什么叫没有犯错?!她善妒,还不算错吗?我尚未娶她入门,她就管东管西,还让我在好友们面前,下不来台。这样的女子,我娶来做何?”
“沈庭川!”
沈蕴之一声呵斥,吓得沈庭川浑身一个哆嗦。
“小叔,总……总之,我要退亲。”
他的话已经放出去了,宋窈窈还不顺着他给的台阶下,摆明了就是在恃宠生娇,这个亲,他要是还不退,他的脸岂不是得全丢光?
以后,出了宋府,岂不是谁都可以嘲笑他?
“退亲可以。”
“小叔。”沈庭川听到沈蕴之的答复,脸上有了笑意。
但随后,沈蕴之的话,让沈庭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亲,是你要退的。
在宋姑娘并无过错的情况下,你要退亲,你就是过错方,你必须给宋姑娘一个交代,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你沈庭川背信弃义。
其次,你耽误了宋姑娘五年,你得赔偿人姑娘这五年的光阴。”
“小叔,我怎么就背信弃义了?你到底是谁的小叔?明明就是宋窈窈她善……”
“嘭”的一声,杯盏落在沈庭川的脚边。
沈庭川吓得不敢再多言一个字。
“出去!想好如何不影响宋姑娘的名声,如何补偿宋姑娘这五年的光阴,再来找我,我再安排退亲事宜。
若三日内,你还想不到,就由我来帮你想。”
沈庭川在沈蕴之的威压下,毫无反抗之力,只能悻悻离去。
他一时竟不知,是退不了亲,被众人嘲笑,被宋窈窈拿捏惨,还是退了亲,但要损害自己的名声,还要补偿宋窈窈,让宋窈窈得意惨。
都怪宋窈窈,原本就是给他赔个礼,道个歉,让他纳个妾的事。
结果,现在搞的他这般被动,还在小叔面前丢了面子。
……
沈庭川一夜未眠,将宋窈窈恨了又恨。
宋窈窈却一夜好梦。
第二日,沈宋两家的事,再次引起了热议。
原来是宋林远一下职,就带着顾姨娘和宋萋萋去了沈府。
但三人在沈府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出来传话的竹青更是当着看热闹的百姓嘲讽道。
“宋大人,和我们家少爷定亲的是宋家大姑娘,即便我们不务正业、狂妄自大的少爷确实配不上花容月貌、蕙质兰心的宋家大姑娘,这几日为了挽回尊严撒了不少谎,但我们沈府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进的。”
宋林远猛地听到这话,怒火中烧。
但等他看清,来传话的人是竹青,沈蕴之身边最信赖的贴身侍卫,顿时就一个字不敢骂,还不停地赔笑脸了。
“误会,都是误会……”
“爹。”
跟在宋林远身边,还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只等着见沈庭川的宋萋萋不干了,阿猫阿狗说谁呢?她的脸都丢光了。
这让她以后还怎么去参加宴会,怎么和她的那些手帕交吹嘘。
“先回去。”
宋林远、顾姨娘和宋萋萋在沈府门口,被竹青下了脸面的事,传到了宋窈窈的耳中,让宋窈窈中午都多吃了两碗饭。
“秋霜,去问掌柜的借下厨房。”
秋霜眼睛一亮,“小姐,您是要下厨吗?”
“嗯。”
竹青会在沈府门口,那样下她爹的脸面,肯定是那人吩咐的。
沈庭川这几日的名声急转直下,虽有她的推波助澜,但若没有那人的默许,哪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下议论当朝首辅唯一的侄子。
更别提,竹青还当众说出那样一番话。
如今,退亲的事虽尚未办成,但今日的话只要传出去,所有人就都知道,沈庭川这个侄子并没有那么被那人待见了。
而这对于沈庭川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宋窈窈得了相应的好处,自然要好好感谢对方一番。
宋窈窈准备了一个下午,亲手做了几道膳食,又准备了两样糕点,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带着秋霜去了沈蕴之给她的宅子里。
她收下宅契之后,尚未来过。
到了此地,才发现宅子虽不大,但别有洞天,里面好些布置,竟是布置到了她的心坎上,让她甚是欢喜。
宅子里,只住着一个老嬷嬷和一个脸上带疤的老伯。
宋窈窈刚进宅子,那带疤老伯就出门了,老嬷嬷则把她领到了其中一间屋内,还给她准备了茶水、点心。
“姑娘稍等,大人稍后便到。”
“小姐,这是什么地方?好生漂亮。”秋霜围着转了一圈,“要是我们以后,能住在这儿就好了。”
宋窈窈生母过世,顾姨娘掌家之后,宋窈窈就一直希望自己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宅院,但可惜,她被困在宋府,这么多年也不曾实现。
后来,她嫁进沈府,她的活动范围就更小了。
她也喜欢这里,但这儿是沈蕴之的。
她一个未出阁,还即将迎来退亲的女娘,想堂堂正正的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宅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秋霜,这是首辅沈大人在外置办的宅院。”
“首辅沈大人的?怪不得呢。”秋霜又细细看了一圈,“小姐,要是当初老太爷是让您和首辅大人定亲就好了。那您早就能住上这么好的宅子了。”
“不得胡说。”
秋霜闭上了嘴巴,但过了一会儿,又没忍住,“小姐,要奴婢说,您和公主、郡主比,就差了一个好爹,都是老爷拖了您的后腿。”
小姐十四岁那年。
官居二品的老太爷还在世。
老夫人带着小姐一同进宫贺寿,小姐因出色的容貌被永昌郡主刁难,最后靠出众的舞蹈逆转局势,被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夸赞。
名扬京都。
那年,适龄的小侯爷、世子爷、小国公爷身边的小厮都来贿赂过她这个小奴婢,还着花样的求着她给小姐递信,邀小姐出门游玩。
那年,雪花一般的帖子,送到宋府,都是想和小姐结亲的。
他有些气、又有些恼,又有些恨。
她怎么就不能像他逛望春楼之前一样,乖乖听他的话,事事以他为先,知道顾全他的面子,知道帮他遮掩。
她那时候虽然啰嗦了点,管他管的多了点,追他追的紧了点,但至少他说什么,她都听。
哪像现在。
“对啊,姐姐,不就是跳个舞吗?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明明你跳一下就好啦,你为什么非要让庭川哥哥下不来台,非要让表姑姑不开心呢?”
宋萋萋一开口,沈庭川觉得宋萋萋说的很对。
是啊。
明明只要宋窈窈跳一支舞,事情就都解决了,一切就都皆大欢喜了。
宋窈窈为什么不跳?
为什么非要把事情闹成现在这样,让所有人都不开心?
“沈庭川,你确定要我跳吗?”
沈庭川被宋窈窈问的愣了一下,只觉得宋窈窈此时的声音很不对劲,沈庭川内心有一道声音,告诉沈庭川要拒绝,不然定会后悔终生。
可沈庭川还是压下了那股恐慌。
他开口道,“是,我要你跳。”
沈庭川说完,见刚刚还双眼猩红,满是恨意的看他的宋窈窈,没有再看他,他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窈窈,你乖乖听话,你今天跳了这支舞,我就当你道过歉了,我会和表姑姑说的,不会让表姑姑为难你的。”
宋窈窈笑了。
沈庭川,我有什么错呢?
我不会再信你了。
宋窈窈支撑着身子,爬了起来。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站在舞台上,被逼上绝境的宋窈窈,柔美地起舞,她以脚为槌,以舞台上的屏风为鼓,翩若惊鸿, 矫若游龙,气势如虹。
她跳的是一曲《十面埋伏》,就犹如此时她的处境——十面埋伏。
在场的众人在宋窈窈的舞蹈中,犹如身临其境的处在残酷的战场上,在临别的痛苦之中,由爱而生的决然给予肢体以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震荡,亦抚慰着所有人的心灵。
肉身葬归于纷争之下的黑暗,而魂灵却超脱至功业之上的光明。
舞蹈带她们体会到了人性深处对权力的欲望和对战争的恐惧,又细腻地展现了创痛与伤害在人心中留下的深层感受。
到最后,原本等着看宋窈窈好戏的人,都被宋窈窈的舞技折服、惊艳。
到最后,宋窈窈双脚落地,倒在舞台上,鲜血染红了她的手腕,染红了她的膝盖,染红了她身上的衣裳。
众人处在舞蹈的震撼中,久久没有言语。
窈窈……
宋窈窈……
沈庭川回过神,看到倒在舞台上的宋窈窈,他内心有种强烈的冲动,他想冲上去,将宋窈窈搂入怀中,驱散她刚带给他的悲痛。
可就在这时,宋萋萋“哎呦”了一声。
“萋萋,怎么了?”沈庭川瞬间被宋萋萋吸引了注意力。
“庭川哥哥,我脚疼。”
沈庭川立即回去,抱起了宋萋萋。
沈庭川抱起宋萋萋之后,他又瞧了眼还倒在舞台上,没有起身的宋窈窈,对宋窈窈道,“萋萋的腿疼,我先送她去看大夫,等会儿回来接你。”
说完,沈庭川抱着宋萋萋就快步离开。
宋窈窈看着嘴上说会来接她,但实际头也不回的沈庭川,离去的背影,低着头,冷笑了一声。
鲁国公夫人的视线还停留在宋窈窈的身上。
五年前,她还没有嫁入鲁国公府,她还没有入宫参宴的资格,自然也没有见过宋窈窈那支让皇上和皇后都夸赞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