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古稀之年的老太太精气神一直很好,只是一说起故人,便红了眼眶。这是宋染第一次见到她的外婆。上辈子顾奶奶自从摔伤之后,身体一直不好,顾奶奶偶然会让保姆推着到处转...

已过古稀之年的老太太精气神一直很好,只是一说起故人,便红了眼眶。
这是宋染第一次见到她的外婆。
上辈子顾奶奶自从摔伤之后,身体一直不好,顾奶奶偶然会让保姆推着到处转转,但大多数的时间都是躺在床上修养。
顾奶奶虽然说让她去顾家玩,可她内心自卑,没来过几次顾家,每次来都有宋明珠或者宋家人在场。
黑白的老照片上,是一个眼神坚定又明媚的女战士,留着及肩短发,头上戴着红星帽,照片褪色,但眉眼依旧耀眼夺目。
宋染瞬间就明白为什么顾奶奶会喜欢她。
因为她长得像年轻时候的外婆,比陈婉更像。
宋染安慰老太太:“顾奶奶,我相信在同样的情况下,您也一定会为外婆挡子弹,你们是可以交付性命的战友,有崇高的精神和意志,我外婆当时一定会因为救了您而感谢高兴,您活得越久,她越欣慰。”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眼中是溢出来的慈爱。
“她要是活着,你妈就不会被后娘养成那副模样,你更不可能和保姆的女儿换了身份。唉,说这些也没用了,你如今能回来,就是最好的事情。”
宋染知道,陈婉有个后妈。
亲外婆死前只生了陈婉一个女儿,没多久外公就另娶她人。那个女人给外公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对陈婉也不能说不好,毕竟外公是高知家庭,那女人也是当教师的。
只是那个时候条件都一般,那女人当然更偏心自己的亲生儿女,但为了好名声,不显得苛刻,于是对陈婉故意娇惯,又暗中打压,总之陈婉长歪了。
不过陈婉命好,她后妈原本想把她嫁到乡下去,但联谊的时候她被宋国伟看上了,嫁入宋家,当起了有保姆伺候的太太。
顾老太太说,当年她把才十来岁的陈婉接到顾家来住,原本是想护着陈婉,谁知,陈婉却不领情,还觉得她别有用心。
直到现在,陈婉都把她的娘家人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对于这一点,宋染深有体会。
宋国伟和陈婉吵架,十次有八次是因为陈婉偷偷补贴娘家子侄。
想到这里,宋染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小染,你瞧,这是远霆小时候的照片,这个时候刚一岁。”
顾奶奶又拿了一张照片给宋染看。
宋染才依稀看到一条开裆裤,照片就被两根修长的手指给夺走了。
淡淡的肥皂香气和滚烫的体温同时传来,宋染抬头,顾远霆已经站直了身体,将照片藏在背后,英俊的眉头紧紧皱起:“奶奶,这张照片我不是收起来了吗?你怎么又找出来,还拿给女同志看?”
宋染隐约发现他的耳廓好像有点红,他居然也会不好意思呢,真是有趣。
“这是小时候的照片,又不是现在的,你自己瞧瞧,你小时候多可爱,哪像现在,像块硬石头!”
顾奶奶一边说,一边自己推着轮椅开溜。
到了门边,她打着哈欠说:“我困啦,去睡会觉,你们年轻人多说说话,熟悉熟悉,小染啊,你中午留下来吃午饭。”
宋染连忙说:“顾奶奶,我今天想请顾团长吃饭,以示感谢。”
顾奶奶一蹙眉:“怎么还叫顾团长?”
宋染抬头看顾远霆,见他态度不抗拒,才改口:“顾大哥。”
顾奶奶满意的点了点头。
“顾大哥,你今天中午或者晚上有空吗?”
她愈发觉得明珠贴心,只能安慰自己,那个女儿就当是来要债的,一到二十岁,就立刻嫁出去,免得一直看着心气不顺。
她喝了药,刚睡着,头顶上忽然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将她猛地惊醒。
陈婉从床上坐起来,才想到,那个讨债鬼现在就住在她的头顶上。
她忘了霍秋霞给宋染送家具的事,黑着脸上楼。
“宋染你一回来就闹得鸡犬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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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安份点!”
她吼完,才看到十几个工人停下动作朝她看来。
“宋夫人,我们很快就安装完成,不会打扰很久。”
开口的是一家家具厂的经理,姓刘,陈婉认得,年初刚买的那一套沙发茶几就是她托关系去刘经理那里买的,因为都是进口货,那些国营的家具厂里没有这样新颖的款式。
当时还排了两个月才买到,陈婉印象很深刻。
她没想到尹家夫妇能力这么强,连需要排队很久的家具厂都能马上送货上门安装。
被刘经理等人看到她发火,她脸上表情尴尬,只好笑着解释:“不好意思啊刘经理,我还以为宋染对房间不满意,在砸东西呢,原来是在安装柜子,你们继续,一会儿留下来吃晚饭啊。”
这一句话,就把宋染塑造成了爱发脾气的人,宋染正在整理书籍,闻言也没有回头。
刘经理客客气气说:“您不用客气。”
陈婉干笑几声,打量房间内部,发现给宋染安装的衣柜、书柜,全是时下最高档的欧式风格,颜色是简单的奶白色,连窗帘都给换成了统一的颜色。
再一看,床居然也是欧式的,上面还有像蚊帐一样的床帏层层叠叠垂下来,跟公主床似的。
床上的四件套看起来是真丝材质,像是洗完之后熨烫过的,平整丝滑,贵不可言。听说香江那边的富豪都很奢侈,出门会把衣食住行全部打包带上,用大卡车都拉不完,随手拿出来的都是好东西。
在以前,像真丝、羊毛等是外贸货,国家用来赚外汇的,现在也贵,她都舍不得买。
陈婉心里嗤之以鼻,第一个反应是宋染怎么配住这种房间,明珠住还差不多。
一个乡下来的,身上皮肤粗糙,也不怕把真丝的被子勾坏了。
霍秋霞也真是的,让一个乡巴佬学会骄奢淫逸,以后还怎么得了?
陈婉相当不满,下楼了还特意去找宋国伟说这个事。
“人家干爹干妈愿意送,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还有,大哥让我警告你,人家尹家还没回香江,不要对小染太苛责了。”
陈婉好委屈:“我哪里对她苛责了?她现在有了干爸干妈,哪里还需要我们两个亲爸妈,我看她恨不得去香江跟着尹家享福才对!”
“我知道你就是瞧不上她没文化,让你脸上无光,对她喜欢不起来。”
夫妻这么多年,宋国伟哪能不了解陈婉。
陈婉哼声道:“可不光这样,她一言一行我都看不顺眼,当初陈桂花就是喜欢小偷小摸,我们才解雇了她,谁知道她跟着陈桂花两口子有没有学坏!”
门口,宋明珠听到这话,突然眼睛一亮,嘴角高高扬起。
宋染房间内的衣柜鞋柜书柜都安装得很快,刘经理还叫工人一块把卫生打扫干净,宋染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抢着拿抹布擦洗。
宋明珠上楼,就听见刘经理同宋染说:“霍女士和我们的老板段女士是好友,您是霍女士的干女儿,我们老板特意交代,往后你需要什么,直接打个电话说一声就行。还有东顺楼也是我们老板开的,您去或者带朋友去都能免费,而且是终身免费,算是我们老板给您的见面礼。”
一九八五年冬月二十六,十四点五十七分。
霍秋霞被割喉,腹部中有三刀,连同腹中七个月的胎儿一同惨死。
十五点零七分。
霍秋霞丈夫尹杰峰来到案发现场,亲眼目睹妻子惨状。
之后整个京市大街小巷的报纸上,都报道了这一惨案,尹杰峰斥巨资悬赏凶手,直至来年三月,两名凶手才在南方落网。
这时的悬赏金额,已经加高至二十万元。
人们闲聊,只说那女人太可怜,有富贵没命享,谈论更多的,是香江的富裕,是那高昂的悬赏价格,这时候普通人之间的万元户都寥寥无几。
宋染也能经常听到宋家人说可惜,大伯宋国康刚上任外国专家局,身任局长,香江巨富尹杰峰来京市考察,带来了不少优秀技术专家,可惜还没能搭上线,因为这一惨案,别说引进外资和外来专家,就连专家局工作进展也变得困难。
而此刻。
尹杰峰带着司机保镖,跌跌撞撞跑进来,看到妻子扶着肚子,好生生站着,地上两个青年被五花大绑的倒在血泊里,两把匕首被一个很年轻的女子踩在脚底。
“阿霞!”
“峰哥!”
这对恩爱的中年夫妻紧紧拥抱在一起。
“峰哥,多亏了这个小姑娘,否则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你看,只差一点点,匕首就扎进了我的肚子里,我们的孩子就……”
霍秋霞给自己丈夫看她被割烂的狐裘大衣,里面加厚的羊绒衫也被尖锐的匕首划破,隐约能看见肚皮上一条红痕,好在只破了点皮。
她刚才疼,是因为宫缩,好在这会儿缓过来了。
尹杰峰听着妻子的描述,后怕不已,又舍不得责怪她,因为那金怀表是他们的独子亲手制作出来送给她的,前几年出了意外,妻子就从来没有摘下过。
他先让司机联系大陆公安,又要送霍秋霞去医院检查。
霍秋霞的保镖在公厕被找到,口鼻被蒙药昏迷,没有生命危险。
“宋小姐,你跟我们一起去医院做个检查吧。”尹杰峰充满感激的眼神看向宋染,要不是她关键时刻出手,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他说的港普有些蹩脚,不过宋染听得懂,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不用,我身体没事,我留下和您的人一起等公安同志过来,待会儿我堂哥会来接我的。”
尹杰峰急着去医院给妻子做检查,就没有强求,让保镖等宋家人来了,亲自将人送回去,改天他亲自拜门造访。
很快,公安同志来了,宋染讲述经过,做了笔录。
这件事涉及到了港商富豪太太,就不是小事了,公安同志问得极为仔细,原本还怀疑宋染出现得是不是太凑巧了,在得知宋染今天才刚下火车之后,这顾虑才随之打消。
“小同志,你的手在流血!”
一名年轻公安忽然指着宋染袖子里的左手,其他人立刻看去。
宋染只好把手抬起来,白皙但有些粗糙的五根手指露出来,大家看到流血的是她左手食指,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甚至能看到一小截指骨从中间关节血肉里戳了出来。
折断了!
嘶!
她不疼的吗?
光是看着,就觉得难受极了,这个小同志竟然面色如常。
宋染确实忍耐力惊人,小时候经常挨打受虐,还不准哭,哭了只会打得更厉害,后来,她被陈桂花生生砸断手脚,那日复一日的疼痛,她早已习惯了。
“可能是拍砖头的时候太用力了,当时当时只想着不能让孕妇受伤,一时也没考虑什么后果。不要紧,等回家了自己包扎一下就好了,以前我用镰刀割猪草也割断过手指,都是我自己用草药包扎的呢。”
宋染朝他们微笑,又把手缩了回去。
她选择出手就做好了会受伤的打算,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
当她砸砖头的那一刻,就是你死我活的场面,她必须趁着能偷袭,一次将人控制住。
大家都很感慨,这么一个小姑娘,能把两个歹徒制服,原来全靠惊人的爆发力和勇气。
小姑娘瘦弱苍白,散乱的头发下是一张精致柔美的小脸,不过她坚毅的眼神冲散了那丝柔弱,不由得令人肃然起敬。
“还是得去医院好好包扎,不然以后手指会变形,可就不好看了。”
宋染摇头:“我得去巷口等我堂哥了,免得他来了找不到我。公安同志,后续有什么事,可以去部队大院找我,我父亲叫宋国伟。”
“宋二伯是你父亲?”
刚才发现宋染手上流血的年轻公安惊讶问道。
宋染早就认出他来了,钟建文,和宋思明他们同在一个大院长大,都是高干子弟。
钟建文的母亲,是个爱谈闲话的农村妇女,人送外号——大喇叭。
见宋染点头,钟建文皱眉道:“可是宋伯父只有宋明珠一个女儿啊……”
“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同名同姓?”其他人也问。
钟建文摇头,大院里姓宋的只有宋国伟兄弟三个,三人都身居高位,年轻一辈里,只生了宋明珠这么一个女儿。
这个时候,其他人还不知道宋明珠不是亲生的这回事,当初在医院,只有几个领导知道,所以宋家才会假模假样找亲生女儿,否则,压根都不会去找的。
他们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有个从乡下长大的女儿,宋染偏要弄得人尽皆知!
她看向众人,紧紧抿住唇角,带着几分无措。
“小同志,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哪里弄错了,你不是刚坐火车到京市吗?会不会被人骗了?”
大家相信宋染不会撒谎,她能不顾自身安危见义勇为,就说明她是个心性善良的人。
“我不知道,是思明堂哥去带我回来的,他说我从小被护士抱错了。”
“抱错?可是你老家远在千里之外,怎么会在京市抱错?”一名公安同志提出关键问题,倒不是怀疑宋染,而是觉得这件事透着不对劲。
“我养母以前是宋家的保姆,她和我亲生母亲是同一天难产生产的。”
这倒是能解释得通了,但抱错这种事,未免也太巧合了。
钟建文更是满脸震惊,宋明珠居然是保姆的女儿?
他有些难以置信,觉得会不会是有人冒充宋思明,所以他提出要陪宋染一起等宋思明过来。
只是在寒风中等了半个小时,没等来宋思明,倒把去而复返的尹老板等来了。
尹老板满脸急切:“保镖回去告诉我,说你手指折断了,唔得唔得啊,你可是我们尹家的救命恩人,走,我带你去医院包扎!”
“可是,我堂哥回来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钟建文抬起手表看了一眼说:“你从下车到现在已经一个半小时了,要是他会回来,肯定早回来了。宋染同志,这样吧,你先跟着尹先生去医院,等包扎完了,我们送你去一趟宋家。”
他觉得宋染应该是被人骗了。
再说了,宋明珠那么高傲的姑娘,怎么可能是保姆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