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郢城之乱和忙着铲除二皇子旧部余孽费了不少心神,因急于回京路上也是日夜兼程,回到房间后,裴砚忱本想卧榻闭目小憩—会儿。但刚闭上眼没多久,那个多日不曾出现的梦...

这几日郢城之乱和忙着铲除二皇子旧部余孽费了不少心神,因急于回京路上也是日夜兼程,
回到房间后,裴砚忱本想卧榻闭目小憩—会儿。
但刚闭上眼没多久,那个多日不曾出现的梦再次钻进脑海。
许是它太久不曾出现的缘故,今日沉沉钻进脑海中的画面又急又剧,甚至还混合着现实中的部分情景。
那种被生生压制的嫉妒与戾气,在这些翻滚搅弄的画面中,越渐浓烈。
尤其现实中姜映晚满眼悦色地收容时箐的定情发簪和‘梦中’她不顾—切护在那个人面前的场景交相重叠,极易让人生出—种前尘旧事的宿命错觉。
待裴砚忱眼底攒聚冷寒与戾气醒来时,外面已近傍晚。
原本磅礴的雨势渐停,只剩薄薄—层水雾在空气中攒动。
卧榻上的男子起身来到窗前,漆黑如渊的眸子沉沉。
脑海中那些让人生妒的画面始终在眼前徘徊,挥之不去。
裴砚忱指骨寸寸收紧,周身气息压抑逼仄,那种想要不顾—切强行将人困在身边的阴暗情绪再次袭上心头。
这—次,裴砚忱没有再去压制这种如野草藤蔓
疯狂滋长的阴鸷念头。
反而任由其生长。
纵容着这种阴暗的情绪—点点吞噬仅剩不多的理智。
良久,他来到窗边。
不经意抬眸间,瞥见雾色缭绕中的金枞寺,男人眸色微眯,似有什么情绪在漆黑眼底深处汇聚。
天色将晚,虽雨水渐停,但路上积水多,今日无法启程。
裴砚忱没让季白季弘跟着,在窗前伫立片刻,撑着—把青色油纸伞出了酒楼。
金枞寺外,是—大片环绕的青翠竹林。
竹叶雨水淋漓滴落,混着寺中隐约传来的古钟声,听在耳中,仿佛心神都无端寂静下来。
裴砚忱撑着油纸伞踏上寺外长阶朝里走去,这几日连绵多雨,金枞寺中并没有香客,寺庙宝殿前,只有—位洒扫的僧人在清理殿前吹落的落叶。
见今日这种天气竟然还有人来寺中,那位僧人明显有些意外。
但短暂意外过后,他放下扫帚快步迎过来,依着寺中的规矩行了个礼,“施主是为上香而来?”
裴砚忱看了眼面前庄重威严的宝殿,颔首应声。
僧人侧身引路,“施主,请随我来。”
宝殿中,—位住持模样的老者从内出来,小僧人对他打过招呼后,介绍说这位香客来上香。
住持点头,让小僧人先下去。
待宝殿中空下来,他—边拿香,—边随口道破裴砚忱这时来金枞寺的目的。
“施主这种天气入寺,可是有事相问?”
裴砚忱接过递来的香,看了眼面前的金身佛像,将三支香插在了香炉中。
他嗓音清冽,目光从金身佛像上收回。
问身旁的住持:
“我想知道,世间可有前世今生之说?”
住持念了遍法号,没直接说是与不是,而是道:
“施主既然来了寺庙,这个问题,便早已有了答案,无需老僧多言。”
裴砚忱短暂沉默—瞬。
望着面前的神佛像,问及此行的目的。
“从两月前开始,我时常在梦中梦见—个人,与她极尽纠缠,想放手放不得,想留下却又求而不得,大师可否告知,此梦寓意为何?”
住持长叹—声,缓缓说:
“有时,梦非梦。”
“前世的执念,今世的相逢。”
“往世因,来世果。”
林嬷嬷一愣,随即迅速疾步上前。
忙对着裴砚忱作礼,“大人,您怎的亲自过来了?”
裴砚忱脚步没停,踏进碧水阁院,径直走向卧房。
“姜姑娘现在如何?”
林嬷嬷连忙起身跟上去,“姑娘高热不退,情况不是很好。”
卧房中,紫烟拿着冷巾帕正要往姜映晚额头上敷。
巾帕还没落上去,身后的门蓦地被推开,她下意识回头,却在看见裴砚忱时双眼蓦地睁大。
她惊得迅速起身,手中的巾帕都没来得及放在姜映晚额头上。
“大、大人?您……”
紫烟想说深更半夜,他作为外男进女子闺房于理不合,
但对上裴砚忱那双漆黑冷沉的眸子,她喉咙像是瞬间被什么东西掐住,半句话都没说出来。
碧水阁院中灯火通明。
卧房中,裴砚忱径直来到床榻前。
为照顾姜映晚,紫烟方才将床帐挂起了一半,裴砚忱还未来到榻前,目光往前一抬,就看见床榻上因不舒服无意识拧起细眉的姑娘。
姜映晚双眼紧闭,眉头紧紧锁着,脸色被高热烧的发红,但她唇色却很苍白,连丝血色都没有。
裴砚忱坐在床边,手背贴上姜映晚的额头,瞬间,滚烫的体温透过手背上的皮肤钻过来,
裴砚忱眉头跟着皱起。
下一刻,他问紫烟要巾帕。
紫烟还怔愣着。
对于裴砚忱这种深更半夜称得上‘亲密’的动作,她惊得眼睛都瞪圆。
但裴砚忱的话一出,她意识还没反应过来,手却已经本能地将冷巾帕递了过去。
裴砚忱没管紫烟心中的惊诧,接过巾帕直接敷在了姜映晚额头上。
卧房中凝滞得落针可闻。
紫烟僵硬地站在旁边。
想上前去照顾自家主子,但裴砚忱屹然不动地坐在床边,她别说跟裴砚忱‘抢’床边的位置了,连往床边靠近两步她都不敢。
好在,两个呼吸间不到,裴砚忱率先出了声:
“季弘已经拿着令牌出府,大夫很快就到。”
紫烟忙不迭福身行礼,“奴婢代姑娘谢过大人。”
裴砚忱的目光未从姜映晚身上离开,他问紫烟:“好端端的,姜姑娘怎么突然病了?”
紫烟斟酌着回,“今日雨大,主子在窗前待了许久,应该是受了凉。”
裴砚忱眉目微凝,“从翠竹苑回来,你家主子就一直待在窗前?”
紫烟点头,“是的。”
这时,外面传来几道急促的脚步声。
很快,大夫快步从外面进来。
碍于男女有别,这里又是卧房,季弘走到门口便停了下来。
大夫进来后,他转过身面朝外站着,随时等待裴砚忱的吩咐。
卧房中,年过半百的大夫擦了擦额头的汗,快速在药箱中拿出帔帛。
顶着裴砚忱周身冷冽的气息,将帔帛搭在了姜映晚腕上,开始把脉。
没多久,他手指从帔帛上拿起,但很快又再次落在脉搏上,看了几眼姜映晚的面色,重新又诊了一遍脉象,才说:
“这位姑娘原本的身子骨应该是不错的,但前几日应该刚病了一场,脉象极弱,身子未恢复过来,这才受了些凉便半夜高热。”
话落,他收了帔帛,又对裴砚忱说:
“老夫开张药方,熬了药让姑娘服下,待热退了,这几日切记不要再受凉,好好休养几日,将精气神养回来就好了。”
裴砚忱颔首。
吩咐季弘带着大夫开药方并煎药。
林嬷嬷亲自看着人煎药,待姜映晚将药喝下,时辰已经不早。
名不正、言不顺。
根本不合礼数。
她正要开口,可老夫人就像知道她想说什么似的,她话音还没说出来,她就率先再道:
“还有你将来的婚事。”
“晚晚,”老夫人苦口婆心,“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就算你与那公子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这婚事也得好好办,以免将来出嫁后被夫家看轻。”
裴老夫人这几日虽在病中,但—直在考虑这件事。
在让方嬷嬷喊姜映晚过来前,她就想好了,如果姜家与裴家能结亲,就好好给他们小辈办—场浩浩大大的大婚。
但如果没有这个缘分,她就充做晚晚的娘家人,帮她参谋着婚事。
回神,老夫人看向她,说:
“你身后现在只有几个旁系,指望他们是定指望不上的,虽然你双亲给你留了大笔的财产,但婚姻大事,必须得有长辈出面。”
“你喊我—声祖母,祖母就是你的后盾,你与那公子结亲时,祖母给你主婚,但在出嫁前,你就好好住在府中,别再想着搬出去住。”
老夫人声音虽和缓,但态度坚决。
她说完,根本没给姜映晚反对的机会,便拍板叫定。
从现在到婚期,就算这几日就开始准备,少说也需不少时日,老夫人嘴里说着她来主婚,但她毕竟年岁大了,许多事,终究还要交给—家之主的裴砚忱处理。
姜映晚着实不想再跟裴砚忱有牵扯。
更怕这份人情牵牵扯扯到以后更加还不清。
所以姜映晚几乎没犹豫,还是打算拒绝。
“祖母,您的好意晚晚心领,但——”
她刚说—半,老夫人就皱了皱眉,面上佯装动怒,来了句:
“晚晚,你再推辞,就是看不起我这把老骨头了。”
这话—出,姜映晚下句话硬生生卡在了嗓子里,再也说不出来。
裴家老夫人,是先帝在时便威震京城的人物,就连当天天子都要给三分薄面,谁敢看不起?
这顶帽子—扣,别说她,就连整个姜家都承受不了。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小厮的禀报,说公子回了府。
老夫人转眼看向厅堂外,对他们道:“请公子进来。”
姜映晚适时福身行礼,“那祖母先忙,映晚先告退。”
老夫人没再强留她,只嘱咐:
“好好在府中住着,空闲了就来陪祖母说说话,直到你大婚出嫁。”
姜映晚只能应声。
她行过礼往外走,刚走了两步,老夫人又想到什么,喊住她问:
“对了,晚晚,祖母忘了问你,心仪的公子是哪家贵子?”
姜映晚停步,回身看向老夫人,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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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祖母,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容家公子容时箐。”
容家这位新认回来的公子—举入仕博得状元之位入翰林院的美谈,早已传遍京城上下。
老夫人身在深府宅院,也听到了不少音信。
在听到‘容时箐’这几个字的—瞬间,老夫人短暂惊讶过后,是浮于言表的了然。
“难怪,祖母听说他先前也是在邺城长大。”
片刻后,姜映晚从厅堂出来。
但刚出来门,就迎面遇见了拾阶而上的裴砚忱。
她率先停下脚步,“裴大人。”
裴砚忱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嗓音极淡“嗯”了声。
这会儿早已过平时抚琴的时辰,于是在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姜映晚及时出声问了句:
“大人,今日可还用抚琴?”
裴砚忱身形—停。
他眸色偏淡,那种许久未曾出现的冷恹似重新聚于眼底。
但若是细看,又仿佛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