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叶挂水,随风飘落。沈在在撑着枣树,缓缓起身,却被一滴滴露水激了个冷颤。“没什么。”李怀远眉头皱着,看沈在在这般模样,摆着脸色伸出手,“我搀你回房?”一声鸦叫,...

枣叶挂水,随风飘落。
沈在在撑着枣树,缓缓起身,却被一滴滴露水激了个冷颤。
“没什么。”
李怀远眉头皱着,看沈在在这般模样,摆着脸色伸出手,“我搀你回房?”
一声鸦叫,沈在在下意识的往回缩了缩。
“谢谢夫君,我自己可以。”
看着沈在在影子一点点没入黑暗中,李怀远心头的躁动不安更加强烈。
他有些后悔自己昨晚做的事情,便追了上去,“你若是觉得我错怪了你,大可告诉我。”
却碰了一门子灰,沈在在的声音无爱无恨。
“你很好,都是我的错。”
沈在在这态度,李怀远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总感觉怪怪的。
但想到昨夜,他又心生轻蔑。
“那就好,只要你学乖,以后我自然会多来你这儿,不去偏厢也不是不行。”
“嗯,谢谢夫君。”
沈在在的声音穿过窗棂油纸,带出一股淡淡的桐油味。
之后便听见李怀远远去的脚步声。
当天中午,沈在在桌上难得摆上了肉菜,而且还微热。
只是她并没有什么心思吃饭。
她取出小青用的褡裢包袱,一点点的收拾行李。
一直忙到午后,她擦去额头的薄汗,才发现在李府住了这么多年,竟装不满一个褡裢包袱。
那些和李怀远有点关系的,她全都还给了李怀远。
唯一让她觉得难办的,是她之前和李怀远来往的书信。
当年纸短情长,竟也攒了有小半箱。
看着上面隽秀的字,“啪嗒”一声,泪水忽然晕开了墨水,变得模糊不清。
黑檀木的火折子冒出淡淡黄烟,松香的味道缓缓抚平沈在在双眉。
之后火光渐盛,黄纸卷曲变黑,最后散成烟末......
“结束了,李怀远。”
做完一切,沈在在将褡裢包袱藏在被褥下。
阵阵袭来的眩晕感,让她不得不先躺下休息,“今夜阿父便来接我了,可不能让阿父担心......”
来收拾的下人见碗筷干净,喜笑颜开,两只脚跑得要冒烟,只恨爹娘没给自己多生一条腿来。
“老爷,我瞧得仔细,沈在在把饭菜都吃了。”
“刚刚人躺着休息呢!”
闻言,李怀远得意的丢出一锭银子,“果然是装的,险些连我也给骗了。”
不安了一上午的心,李怀远可算稳下来了。
“和夫人说一下,今夜我还得去西厢房,早点把尊公交代的事情做了,免得遭他记挂,落个皮肉痛......”
说完,脸上的喜色更盛。
只不过,李府内有人却是不开心了。
自从看到西厢房又挂起红纱灯笼,赵令容的脸色阴郁得像江南的梅雨。
“乐不思蜀是吧......”
而沈在在,她见院门前的那两只红灯笼,心倒是不慌。
适才她又收到家书,原来她哥哥立下赫赫军功,如今已经贵为虎贲中郎将,执掌禁卫,深得皇上宠信。
即便挑明了说,沈在在也不怕。
直到天色暗下来。
荣禧堂热闹非凡,今日李怀远纳粟拜爵,封从二品云骑尉,又拜在右丞相门下。
捡了个六品知县实官当。
李家上下欢腾,一直喝到快子时。
有人贺喜,“怀远兄登殿堂,又兼祧两房,我听说李家大嫂嫂极美,不知道怀远兄能不能拿捏好啊......”
李怀远摆摆手,“诶,随便哄哄就行了,离不得我,想方设法黏上来呢......”
说话间,他醉醺醺的被人扶进西厢房,双手展平,青衣银带,鹭鸶补子栩栩如生。
“沈在在,我已经踏入仕途,看你还如何装清高......”
见他这般样子,沈在在紧咬牙关,眼看就到了约好的时间,终于她心一横,“李怀远,我们和离吧?”
可惜这时候东厢房刚好传来女眷的惊呼。
一直东倒西歪的李怀远蹙眉,出了一身汗,眼中变得清明些。
“令容怎么了?”
脱到一半的衣服,他急忙重新扣上,“你刚刚说什么?”
“我先过去一趟,有什么事一会再说。”
沈在在自嘲的笑了一声。
本来打算和他做最后的告别,看来还是没必要了。
李怀远走到门外,又回头,“我一会便来这里休息,你放心。”
人影消失后不久,沈在在便听见东厢房那边的靡音。
一直到丑时将过,檐角铜铃骤响。
一个男人落在屋顶,白色宽大文袖上,一条贯穿前胸的毛领在夜风中摇动。
玄黑色的甲胄武袖,倒映清冷月光。
沈在在失了神,听见低沉的男声,“你阿兄托我来接你。”
这一刻,她心中所有的苦楚,委屈全都倾泻出来,“李怀远,再见了。”
翌日。
丫鬟早早便在伺候沈在在更衣。
今***该去向赵令容奉茶了。
浅绿的旋裙灵动飘逸,一摇一摆,玉腿在胯帛间半遮半掩。
可沈在在眸子里的哀伤,却浓得像洗墨池里沉淀千年的墨垢,化都化不开。
她跪在地上,青砖铬得她双腿生疼。
手上的茶奉在半空中,都已经冷了,赵令容也没让她起来。
“沈在在,你连端茶都不会吗?”
赵令容啐了一口茶汤,还带着热气的茶叶溅到她的脸上,见沈在在一声不吭,赵令容才冷笑一声,接过她手上的茶。
可还没喝,便惊呼一声,将茶盏摔到沈在在脚下。
碎瓷嵌入皮肉,顿时便染红了沈在在的裙摆。
李怀远闻声赶来,直接越过沈在在,见到赵令容楚楚可怜的样子,脸上写满了焦急,“令容,怎么了,没伤到手吧。”
赵令容委屈的把头埋到李怀远的怀里。
“二娘子似乎对我意见很大,这茶都快成冰了,若是平日我倒也无所谓,可府下丫鬟算了日计,前几日是怀子嗣的时间,我就怕误伤了李家的根......”
李怀远听完,心疼得双目通红。
一掌便掴向沈在在。
“我本想好心好意帮你怀上李家子嗣,让你在府内有一席之地,看来不给你些教训是不行了。”
话音落下,几个奴才慌慌张张取来笞杖。
李怀远亲手落罚,眼中没有一丝的留情,“你可知错,你可知错?”
呼呼的风声带起丝丝鲜血,沈在在像一块顽石,咬着牙在那里一动不动。
直到李怀远喘着粗气,才瞥见沈在在已经成了一个血人。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是不耐烦的一挥手,让人将她拖下去,“带去柴房,让她好好反省。”
随后便忙着哄他的赵令容。
等到沈在在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两天。
这期间她滴水未进,骨头筋脉像被打断了一样。
只剩下一口气了。
她咬着牙朝门口爬去,才到一半,门便被打开了。
赵令容端着发馊的饭菜,冷冰冰的丢到她面前,“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对你吗?”
沈在在抬起头,这个问题她也想知道。
“你竟然敢处心积虑把主意打到我夫君身上。”
“而且,你生的孩子,将来可是嫡长子,凭什么分走我儿子的家产?”
赵令容伸出两指,夹住她的下巴,轻轻扭了过来,“所以你最好自己滚远点。”
沈在在抹了抹眼泪,明明李怀远是她的夫君。
如今却被人说成处心积虑。
随后,那碗狗都不吃的饭菜,赵令容让人一粒不剩全都塞到她的嘴里。
“你要是敢吐出来,我就让人再给你塞进去。”
沈在在打了个冷颤,她一个世家大族的嫡女,自然分得清轻重的,眼下她是万万不能与赵令容蛮干的。
她松开了拳头,发现眼前浮起的不再是李怀远。
“我知道了,我很快就会离开的。”
原来爱消散没那么难,李怀远她再也不爱了,也不敢爱了。
她想起自己的兄长。
若是他在,只怕这李家会被他掀翻。
晨光渐盛,青砖上竹影斑驳,深浅不一。
沈在在昨夜眼睛都没闭上过。
从小跟着的婢女急得,一觉起来喉咙都哑了。
一点声都出不了。
本来赵令容就故意要折磨她。
一连好几天送来的都是不见米粒的粥水。
好不容易从厨房弄来点吃的,只能焦急的比划,“娘子,你吃点吧!”
沈在在睨了一眼,推开素饭,忽地抱住了婢女。
“小青,你说那簪子到底去哪里了?怎么会不见了吗?”
“那是阿母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啊......”
说到这,沈在在便再也控制不住,呜呜的哭泣起来。
莫说这碗素饭,眼下就是摆着山珍海味她也吃不下。
小青只能耐着性子哄。
偏偏这事情,还落到了赵令容耳朵里。
现下,她正吃着枇杷。
好大一颗,却只咬了最甜那一处,剩下的便不要了。
“你告诉她,要想找那簪子,就过来。”
小青提心吊胆的寻过来。
看见赵令容坐在那太师椅上,飞扬跋扈。
看那眼神,小青只觉得有无数只手,从炼狱中伸出来,要将她的心掏干净。
她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一直到日落西斜,一直没等到小青的沈在在终于寻了过来。
却没想到刚路过正堂,便看见小青被扒光了衣服。
赤条条的躺在地上,人早就没了气息。
“小青,小青......”
撕心裂肺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府宅,李怀远也寒着脸出来一看究竟。
直到看见小青,李怀远才愣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
沈在在再也忍不住,声声泣血,“夫君,小青自小与我一起长大,陪嫁过来后,日夜操劳,伺候你......大哥,也是尽力满足吧?”
李怀远尴尬的扯了扯嘴,没说话,小青初来的,当的是通房丫头,对他向来有求必应......
“若是令容不给我个说法,我定要告上官府!”
没等李怀远开口,赵令容气定神闲的走了出来。
看着地上的尸体,捏了捏鼻子,嫌弃的绕开了......
“阿嫂,我听说你找那簪子都茶饭不思了,我也是担心你,才让人唤小青来问问。”
“哪里知道,府内有人告发,正是小青偷了你那簪子。”
“底下人没规矩可不行,我当即让人扒了她衣服,果真在她的暗袋里找到了......”
“本来只打算教训几下,哪知道她竟寻了短见......”
话音落下,赵令容丢出早已断成两截的簪子,声音渐渐泛出苦楚,“夫君,我知道自己比不上阿嫂,可我也只想尽些绵薄之力啊。”
“阿嫂如果觉得小青是我害死的,那便告我去吧,我定揽下所有罪责,不连累夫君门楣......”
字字珠玑,赵令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而沈在在,成了那心胸狭窄的妒妇。
李怀远一甩衣袖,看着地上那两截簪子,瞳孔向内塌去,就像两片生锈的刀片。
“沈在在,我今日算是看清你了。”
话音落下,他一脚踏了出去,靴底覆住簪子的同时,“咔咔”的崩裂声很是刺耳。
沈在在发了疯的扑过去,情急之下,竟一口咬住李怀远的小腿。
可等到他挪开腿,那簪子早碎成了粉末。
风一吹,迷的她眼泪直流。
“你疯了!就因为你这簪子,害得令容受了一肚子委屈,我看早点丢了好!”
沈在在手掌的地上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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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的扫着,想归拢些粉末。
可什么都没了。
“没了,没了,一切都结束了......”
猩红的眼睛里,爱意已经所剩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