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沈茂良说的地方,沈徽林刚进包间,看到了一个熟人。坐在餐桌一侧的赵芮远远看见了她,对身侧的沈茂良说:“来了。”一起吃饭的除了赵芮、张见义,还有一个男生,沈徽林...

到了沈茂良说的地方,沈徽林刚进包间,看到了一个熟人。
坐在餐桌一侧的赵芮远远看见了她,对身侧的沈茂良说:“来了。”
一起吃饭的除了赵芮、张见义,还有一个男生,沈徽林不认识,但看样貌,应该是张见义的儿子。
沈茂良拉开了旁边的空位,让沈徽林过去坐着,介绍:“这是徽林。”
赵芮笑着说:“之前见过了,沈老师教女有方,快给我们说说,怎么培养得这么出挑?”
沈茂良带着笑意,谦虚恭维,“你把苑杰教得也很好啊。”
沈徽林在沈茂良身边坐下,一时没明白这是一场什么局,但是对另外三人的关系有了了解。她有些意外,赵芮和张见义竟然是夫妻。
沈茂良和张见义很久没见,酒桌上的话题从十几年前两人一同任教,谈论到现在的经商环境。
张见义称赞沈茂良有魄力,把握时机,离开高校做生意。
沈茂良说现在生意也不好做,各个行业都在谈转型,传统产业公司能存活就是万幸。
张见义感叹,哪行哪业生存都不易。没钱的时候觉得钱是个很好的东西,有钱能使鬼推磨。真有钱的时候才会发现,上头还有一个权力。
富有者凌驾在贫穷者之上,掌握权力的人又压住了富有者。金钱、权力加上“人”,就能构成层层严密的阶层和网络。可是社会的资源就那么多,如果成为更高一层就能获取更多,那为什么不呢?
酒过三巡、醉意上头。张见义拉着沈茂良说完,又面向了沈徽林和张苑杰,“我们生在一个‘知识改变命运’的时代,是很幸运的。社会各方各面都在上升期,我们这一辈······我和你爸爸,都是小镇出来的,出身都不好,但是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实现阶层跨越、改变命运。”
张见义拍了拍张苑杰的肩膀,感叹:“你们这一辈的孩子,命好也说得通,生在一个吃穿不愁的年代。但说实话,不够幸运,社会浩浩汤汤快速发展几十年,权力关系、利益链条稳定了,阶层固化。凭借自己努力,实现阶层跨越已经变得很难。”
他抬手指了指窗外。
在申市这座不夜城中,南京路步行街的奢侈品橱窗光影粲然、浦江两岸纸醉金迷、物欲横流。夜幕下的每一道霓虹、每一条街道、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都在讲述关于梦想、野心、成功、浮华的故事。
熙熙攘攘的人拼尽全力想要往高处去。高处的人却连冷漠俯瞰都很少,他们结交同一圈子或重复着低处的规则向上攀爬,巩固着已有规则、利益。
喝醉酒的人话格外多,张苑杰听得有些烦躁。沈徽林表现得很安静,没出校门、又生在一个相对优渥的环境里,这些话她似懂非懂。
赵芮盛着汤,“固化就固化呗,平平淡淡过日子也很好啊。”
张见义笑笑说:“你这叫胸无大志。谁会不想要更多机会、资源?”
他说,掌握权力的人才有更多话语权。
沈茂良摇摇头说:“我家徽林有些理想化,认识不到这些。”
赵芮说:“这也是好事啊,无忧无虑生活,多少人求之不得。苑杰也是,他们······”
张见义抬手碰了下赵芮的胳膊,打断了她,让她帮忙递过一下餐巾纸。
吃完了饭,张见义和沈茂良都喝多了。
临分别前,沈茂良说张见义在申大任教,沈徽林在申大读书。虽然不在同一个学院,但粗算下来,张见义也是沈徽林的师长,让他多带带沈徽林。
杨怡欣知道沈徽林要参赛的事情,说她也对这个赛事感兴趣,想要加入。
沈徽林已经和同学组成了二人小组,临时又将杨怡欣也拉了进来。
华耀发布的一款智能家具设计宣传方案,是全国赛事。
三个人在吃饭的时候分析了往届比赛获奖作品,发现以视频形式参赛比较容易得奖。暂时定好了参赛形式,同学忙着去开会,沈徽林和杨欣怡回宿舍。
杨怡欣说:“这个赛事好像这学期结束前就能出结果。”
沈徽林点头。
下一学年他们这一届就要开始实习,沈茂良想要让她进申市的电视台。
传统媒体发展一天不如一天,就算是省台也在走下坡路,招收的实习生名额很少,要获得实习名额并不容易。沈徽林需要几项竞赛给自己加分。
杨怡欣说:“徽林,我们现在三个人,比赛规定最多可以四个人,要不要把齐悦加上?”
两人走在走廊里,快到宿舍门口,杨怡欣脚步停了下来,拉住了沈徽林的胳膊,神情犹豫,像是有话要说。
沈徽林说:“可以参加呀,多一个人做事,会轻松一些。”
杨怡欣放低了一些声音,“她也挺难的,我昨天还听到她和她爸爸吵架,吵得挺严重,她爸说以后都不给她钱了。”
齐悦好像和家里人关系不太好,住进宿舍这半年,沈徽林偶尔会听到齐悦通过电话吵架。
沈徽林大多时间和姜琦待在一起,和齐悦不熟悉,不太清楚具体情况。时常和齐悦待在一起的杨怡欣要更了解一点儿,之前听到齐悦想要争取奖学金。
沈徽林说:“等会儿回宿舍问问她想不想参加。”
杨怡欣:“好。”
两人回了宿舍,推开门,已经傍晚宿舍没开灯,显得有点儿暗。
桌上堆满了纸巾,齐悦坐在桌前,在哭。
沈徽林按开了灯,齐悦转身看过来,眼睛哭得又肿又红。
沈徽林愣了下。
杨怡欣走进去,也被齐悦得样子弄懵了,“悦悦,怎么了?”
齐悦看到两人回来,拽了张纸巾擦了眼泪,没再哭了,“没事。”
“可以说说吗?”杨怡欣问。
齐悦起身站了起来,有些冷漠道:“没什么事。”
她说完进了卫生间。
留下沈徽林和杨怡欣面面相觑。
“她怎么了?”
沈徽林说:“不清楚。”
杨怡欣猜测,“可能又和家里吵架了。”
沈徽林没再应声。
当天晚上,等齐悦情绪平复了一些,杨怡欣和她说了竞赛的事情,问齐悦要不要参加。
齐悦问:“什么竞赛?”
杨怡欣说:“华耀的那个产品宣传赛事,一个月后提交作品。我们计划拍一个广告视频,现在三个人,你有没有兴趣?”
齐悦“哦”了一声,“挺难弄的吧。”
沈徽林说:“其实还好,做好策划,课后拍了就行。大概两三分钟。”
“两三分钟也很难啊,广告不好弄。”
沈徽林解释,“我查过了,这种比赛更多看创意,对拍摄质量要求不高的。”
齐悦看了一眼沈徽林,“我课后还要去校办值班,也要忙导师的项目,不太有时间。”
见她没有参加的意愿,沈徽林说了一句“好的”,没有再多言。
齐悦躺在床上,情绪没有一开始那么失控,也没再哭了。
她看向沈徽林的位置,沈徽林坐在桌前,打开电脑在做广告策划。
宿舍的灯关了,沈徽林的桌上只亮着一盏台灯,灯光是暖色调的,衬得沈徽林柔和又安静。
齐悦看了一会儿,“徽林,你上次值班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
她想了一下措辞,说:“特别的事情。”
沈徽林闻言,微微仰着头看齐悦,“特别的事情?”
她有些没懂齐悦的意思,但是脑子里第一时间出现了项明峥,遇见了他,算很特别了。
沈徽林说:“那天华耀的人来谈项目,和校领导开了两个多小时的会。”
“你和华耀的人有接触?”
沈徽林说:“没什么接触,他们开会,我负责拍照。”
齐悦听到她这么说,神色中的古怪一闪而过,突然说:“你倒是逃过一劫。”
她声音很低,沈徽林没听清也没听懂。
几天后,齐悦主动说了自己最近遭遇的事情。
上次开会的时候,华耀的项目负责人刘骅注意到了沈徽林,通过校方知道了拍照的女生是申大的学生“齐悦”。
事后,刘骅借用职务之便组了一个饭局,约齐悦出去。
虽然见到了人,发现齐悦不是那天的“齐悦”,可刘骅一向见到年轻漂亮的女生就挪不动道,顺势就和齐悦来往。
说起这些,齐悦的情绪有些激动,“长得人模狗样,心里肮脏的要命。刚开始还说什么要谈校企项目,要我陪同。后来又说要参观实习基地,我也陪着他去了。他话说的天花乱坠,还夸我做事灵敏,想着以后找工作或许能用得上他······结果呢,突然送了我几件礼物,就要把我往酒店带。”
杨怡欣听得只皱眉头,“他怎么能这样?”
齐悦说:“什么东西啊?!年龄快当我爸了,还要睡我,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我拒绝了他,后来就没再和他一起出去过了,结果呢?他老婆突然发癫,给他公司提交举报材料,还给学校举报。李老师知道了,把这件事压了下来,找我谈话。”
也是因为那天的谈话,齐悦在宿舍崩溃痛哭。
齐悦看着沈徽林,认真道:“我也算是替徽林挡了一灾。”
沈徽林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安静了半晌,心里清楚,那些商场混久了的人,哪个不是狐狸。他们这些校门都没出的学生,又有什么,能够让那些人特意注意到并费心靠近?
沈徽林说:“这种人,抛出的诱饵也大多都是陷阱。”
杨怡欣赞同,“是啊,以后还是离这些人远点儿吧。”
沈徽林一直不清楚,“这些人”里,包不包含项明峥?
四月份,课程陆陆续续开了很多,沈徽林忙着上课和录制比赛视频,每天都在宿舍、教室、拍摄场地三点一线。
平淡而疲惫。
晚上回到宿舍,往衣柜里放衣服的时候,沈徽林看到挂在那里的西装。
她靠在衣柜旁,看着与她的衣物格格不入的男士西装。它提醒着沈徽林,在她循规蹈矩的生活中,确实有那么一个“例外”出现过。
匆匆两面,没说过一句话。
每个人交际的圈子就那么大,她每天面对的都是老师、同学、朋友和父母,认识陌生人的几率不高。
他和她没有任何交集。沈徽林也做过将“项明峥”这三个字输入网络,在网页跳转的那几秒钟,她才意识到自己想要了解那个人。
可是浏览器里,“项明峥”这三个字底下,什么都没有。
沈徽林看着衣服。
直觉告诉她,他和她不属于一个圈子。
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沈徽林关上了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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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大和华耀的合作项目在四月中旬才落实,沈徽林是从学校公众号推文里看到的。
华耀为申大提供了近十个专业的实习基地,后续还有人才引进计划,其中包含了沈徽林的专业。
那天周三,沈徽林的导师带着几个学生去华耀旗下的工业园区,参观华耀新生产的融媒体设备,沈徽林和齐悦上午有课,没有去。
上了一上午的课,结束时已经临近十二点。
齐悦去行政楼值班,沈徽林打算先去吃饭,刚到食堂门口,接到了沈茂良的电话。
沈茂良问她忙不忙。
沈徽林说“刚上完课。”
“徽林,张老师说他现在在你那边的校区,你去给他送个东西。就上次那幅字画,我放在静安那边的公寓里了。”
沈徽林答应下来。
沈茂良说的张老师是申大的教授张见义,沈茂良之前和他同在济大任职。沈茂良离职之后,张见义被申大挖来了。
张教授一直钟情古玩字画,沈茂良前段时间无意中拍到手一幅,算是借花献佛。
沈徽林说:“那幅字画你不是很喜欢吗,怎么要送人?”
沈茂良笑沈徽林孩子气,一幅字画放在他那里就是放着,送张教授就不一样,能维护关系。
张教授快提副处了。
“我打过招呼了,你张叔叔在办公楼等你。”
“好。”沈徽林挂了电话,去静安公寓。
输入密码,推开房门进去。
阳光很好,暖意融融落在客厅里。五十多平的单人公寓,装修简约舒适,是林檀送给沈徽林成年礼物。
公寓离学校太远,沈徽林没怎么住过。
进卧室拿了字画,沈徽林打车回学校。
正值下班高峰期,路上很堵。
一个多小时后,沈徽林才返回学校,去了张教授的办公室。
张教授和沈茂良差不多大的年纪,戴着眼镜。
在开学典礼上,沈徽林听过他讲话,挺严肃的。私下他性格更随和一点,也很健谈。
问完沈茂良近况,又问沈徽林在学校是否适应。沈徽林不是小孩儿,也不是十七八岁刚进学校的新生,这样的谈话有种客套的生硬。
张教授转而又谈起了沈徽林的导师陈章,“和导师相处还好吧?”
沈徽林说:“陈老师人很随和,很好相处。”
张教授笑说:“那是你们还没到毕业的时候,毕业季他脾气可不太好。今天他不是带着学生去华耀产业园区了吗,你怎么没去?”
“我有课。”
“哦,这样啊。”张教授问:“下午没课吧?”
沈徽林说没有。
张教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那正好,去产业园送一趟这个,他们开会要用。你拿去给李岩。”
突然被指派任务。
张教授说:“原本让别人送的,让你给碰上了。趁着这个机会去产业园参观参观。”
跑路的事情,被张教授一说,反倒像恩赐。
沈徽林说了一句“好的”,接过文件袋。
华耀新的产业园区建在申市的新开发区,离市区很远,搭乘地铁不太方便。
怕路上还会堵,沈徽林没有选择打车,找姜琦拿了电动车的钥匙。
将近一个小时,沈徽林到了产业园区。
张教授说李岩他们在开会,沈徽林在园区门口,找保安问了办公区和会议室的位置。
园区面积很大,几幢建筑高耸入云,很大一片人工湖波光粼粼。
办公楼就在人工湖之后。
沈徽林进了楼,前台听说她是来送资料的,指引她去三楼。
三楼,会议即将进入尾声。
站在落地玻璃外,里面的场景一览无余。
李岩坐在会议桌末端,看到手机里的信息,起身放轻动作拉开门出来。
沈徽林将文件递了过去,“张老师让送来的。”
李岩说:“证明材料?”
沈徽林:“应该是吧。”
李岩拿过看了一眼,“刚才要用,现在谈妥了,用不到。”
他将资料装好,叮嘱:“这些挺重要的,你拿回去交还给张主任。”
白跑了一趟。
沈徽林拿回文件袋。
李岩返回会议室。
沈徽林转身离开,走到楼梯口又停住了,回头看了一眼。
这次见到的项明峥和前两次不太一样,他穿着黑色西装,白色衬衫规整。坐在会议桌第二个位置。
不知道他对面的人说了什么,他向后靠了下,开口应声,矜漠之中多了一些认真。
沈徽林站了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走。
沈徽林离开没一会儿,会议也结束了。
项明峥靠在座椅里,看向振动的手机。
他拿了手机起身,在几个董事的寒暄中简单应了几句,到了会议室外,接通电话。
“项先生,查到东西了。”
项明峥迈着长腿往楼下走,脚步停了一瞬。
短短几句话,项明峥已经到了楼下,打断了电话那边没完没了的汇报,他问:“她还活着?”
“活着。”
“现在在哪里?”
对方说了一个地址。是南州的一家精神病院。
项明峥下了办公楼外的台阶,被光刺地眯了一下眼睛。通话结束了,他拿开手机,脸上冷意和颓意并存。
司机等在外面,见项明峥出来,下车拉开了车门。
项明峥坐了进去。
车子离开产业园区。
项明峥靠在后座,像是很累,扯掉了领带丢在一边。
“停一下。”他说。
司机踩了刹车。
项明峥拎着西装从车上下来,沿着路往前走。
往内走,路过一排排卡座,肖佳说:“里面今天试营业,还有几个朋友,其中一个是这家酒吧的老板······算了,等会儿有机会再介绍吧。”
话虽然这样说着,但肖佳知道根本没机会。
老板谁能搭得上?她也是蹭着朋友的邀请卡来的。
绕过外部,快到里面的位置时,肖佳扭头看了一眼沈徽林。
沈徽林不笑的时候浑身一股清冷劲儿。
试营业人不是很多,外面的卡座空着,里面的隔间可以听到人声。
两人在一处隔间外停住,透过镂空的隔挡可以看到里面,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正在喝酒玩牌。
绕过隔断进去,肖佳坐回了原来的位置,除了圆桌周边的几个人,没人注意他们。
室内光线有些昏暗,沈徽林坐下后就嗅到了浓重的酒味还有烟味。
也不知道自己进来能做什么。
沈徽林记得自己七岁那年,林檀去别的城市参加医学论坛,带着她一起去的。出差行程匆忙,准备回程的时候,林檀才有机会带着她去车站旁边的一个小型游乐场。
在游乐场里,沈徽林被糖人吸引了注意力,想要林檀给她买糖人。可是做好的最后一个糖人被别人买走了,她想要就只能等师傅新做。已经临近乘车时间,林檀没有等,牵着沈徽林离开了游乐场。
沈徽林至今都记得她被林檀牵着离开,回头看到糖人摊的感觉。她很喜欢、想要,但是又没办法拿到手里。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此后在每个自己喜欢的人事上,甘愿花费极大的精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肖佳拿着餐单问沈徽林喝什么,“我最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肖佳浓妆下的的五官有些模糊,她看着沈徽林,神情有几分认真,真的想通过一杯酒水还沈徽林这次送卡的人情。
沈徽林拿过餐单,点了一杯酒精浓度最低的饮品。
肖佳看了一眼,“你怎么一点儿酒量都没有。”
沈徽林坦然承认:“是啊。”
说话间一旁的牌局一局正好结束,其他人注意到了说话的肖佳和沈徽林,一个男生看向了肖佳这边,视线又从肖佳移到沈徽林。
“这是······?”
肖佳说:“我朋友。”
男生:“一起过来玩儿游戏,正好凑够人。”
斜靠在软椅里的一个白色卫衣男生挑眉,说:“你能别见人就开撩吗?”
男生笑笑,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阮澈今天当美女守卫了?”
被称作“阮澈”的男生,闻言将一张牌丢了过来,“再不专心一点儿,你跑车都要输没了。”
又一局游戏开始,肖佳没有加入,一直坐在沈徽林身边,目光却没从那几个人身上移开,或者说没从白色卫衣的男生身上移开。
看了一会儿,她问沈徽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肖佳喝了一口酒,咬住了杯子里的碎冰,“那个男的。”
沈徽林抬眸看了一眼,白卫衣男生,很清爽干净的长相,看起来年龄不大。
肖佳说:“他就是阮澈,这家酒吧的老板。是不是很年轻?”
半年还是一年······亦或者更久,沈徽林和肖佳没见过面。不过肖佳性格难以琢磨,只要她愿意说话,和陌生人也能聊得很好。
听她点评男生,沈徽林见怪不怪,点头,“嗯,很年轻。”
肖佳说:“不仅是这家酒吧的老板,你知道他的爸爸是谁吗?”
“谁啊?”
“据说他爸是华耀高层,华耀高层姓阮的,不难猜吧。”
确实不难猜,华耀大老板阮华恩,国内外家喻户晓的企业家。
沈徽林也有些意外。
肖佳说:“他是我下一个想钓的对象。”
饶是沈徽林再淡定,听到这句话,表情还是顿了下。目光从跃跃欲试的肖佳身上,转向阮澈的方向。
肖佳看着沈徽林的反应,说:“‘钓到高富帅,远离丑挫穷’多好的人生格言,你不赞同?”
沈徽林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倒还真的应该夸一句肖佳执着,从高中开始的口号到现在依然没变。
沈徽林说:“我尊重。”
肖佳笑了下。
加了太多冰的饮品只喝了一点儿,察觉到肚子有些抽痛,沈徽林没再碰了。
以为是喝了太凉的东西导致的疼痛,坐了一会儿,沈徽林发现不对劲儿。
起身去卫生间之前问肖佳有没有带卫生巾。
音乐声音有点大,肖佳视线直勾勾落在阮澈所在的方向,没听清沈徽林的话,随意应:“什么?”
沈徽林没再问她,起身出了隔间,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靠近卫生间的那条走廊灯比卡座和隔间亮一些,男女厕靠得很近,共同的入口处站着一个安保人员,洗手台也是共用的。
沈徽林绕过拐角,路过外面的洗手台,步子突兀的停住了。
这里几乎没什么人。
他很高,身形颀长,站在洗手台前。
水淅淅沥沥流着,项明峥微低着头,由水流冲洗着手。
这次不仅是背影,镜子明晰的映出这个人,笔挺的鼻梁、冷玉似的脸。
他抬眸,两人视线忽然在镜子里相撞。
停了一瞬,沈徽林移开目光,路过洗手台,左拐往里走。
项明峥站直了身体,平而直的视线落在女生的背影上,停了两三秒。
沈徽林进了卫生间,看到衣裤有一点儿不那么明显的污渍。她轻轻叹气,打了卫生间标注的前台电话。
不一会儿,侍应生将卫生巾送了进来。
与卫生巾在一起的,还有一件衣服,深灰色的西装外套。
沈徽林接了东西,指尖碰到衣服时面露不解,“这是……”
侍应生说:“你朋友让我给你的。”
沈徽林更加迷惑,低头看了一眼,觉得衣服眼熟。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等在门口的一位男士。”侍应生说。
手里的衣服带着一些冷冽的酒意,沈徽林脑子里闪过刚才的那一幕,又想起自己被弄脏的浅色衣裤。
侍应生转身走了。
沈徽林抱着衣服,绯红从耳后蔓延开来。
潮热感泛起,一时分不清尴尬更多,还是意外更多。
沈徽林一直不知道项明峥那晚让侍应生送进来衣服的用意,说这个举动绅士良善,好像也很怪。
他那么冷淡的人。
沈徽林不明白,她看着他时,好奇、好感、喜欢都从眼神里流露出来。他什么不懂。
面对这样一个女生,他或许算不上喜欢,但觉得还算有趣。
从卫生间出来,沈徽林将衣服穿在身上。
衣服很大,盖住了有血迹的衣裤。袖子也很长,只能露出葱白的指尖。
她穿着衣服回了隔间,肖佳正在打牌。
沈徽林走近来了一些,想告诉肖佳自己要走了。
肖佳扭头看到了沈徽林,没等她开口就问:“你这什么造型,怎么了?”
沈徽林说:“生理期,我先走了。”
肖佳点了下头,这些人还没有散伙的趋势,她有些分不了心,“稍微等我一会儿好不好,这局结束我和你说点儿事。”
快速说完,肖佳又投入了游戏之中。
沈徽林坐到一旁,等这场牌局结束。
这次他们玩儿的应该比较大,音乐关了,除了阮澈,几个人表情都没那么闲散。
沈徽林翻手机,看群里发布的竞赛信息,翻到一两个自己能参加的,低头填报名表。
“那边帅哥谁啊?”一个女生问。
靠近她的几个人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不清楚,你问阮澈。”
女生又碰了一下阮澈的胳膊,“阮少,二楼是谁啊?”
女生问了两遍,填写完报名信息的沈徽林也听到了,顺着几个人的视线看了过去。
酒吧二楼是透明的玻璃护栏,分布着几个卡座,两个年轻男人坐在那里,正在交谈什么。
正在说话的那个,沈徽林不认识。
项明峥闲适交叠靠在座椅里,眉眼低垂,像是在听对方讲话,又像是在走神。
阮澈随意看了一眼,“哪个?”
女生说:“穿衬衫那个。”
阮澈看了一眼女生,“怎么,看上了?”
女生被说中,“今天来的都是熟人吧,他谁啊?”
“是熟人。”
女生眼睛亮了下,“那······”
阮澈目光落到沈徽林身上,看到了那件很眼熟的西装,又看向了只穿衬衫的项明峥。
他嘴角带着一些笑,意有所指,“那人很不好搞的,玩不起,就别往他身边凑。”
“要是玩儿得起呢?”女生问。
肖佳小声说:“都不问人家有没有老婆吗?”
女生听到了,“你管得挺宽。”
肖佳瘪嘴,不再说话。
阮澈看了一眼牌,“没结婚。”
对女生说:“别想了,他不喜欢你这种类型。”
女生问,“那他喜欢什么类型?”
阮澈没应声,又一次看向沈徽林,又不着痕迹收回视线。
什么类型?
这个穿着项明峥外套的女生完美符合。清清冷冷的白月光、很难触碰的苍山雪。
很多年前,项明峥就只喜欢这样的。
隔间里烟味太重,沈徽林浑身难受,又想要立即回去换衣服。
她没有继续待下去,起身去了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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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佳跟了出来了。
“帮我给你妈带句话。”肖佳表情有些烦躁,“别再打电话了,一天三四个电话,她不觉得烦,我嫌烦。”
到底是谁的“妈”?
沈徽林:“你自己说。”
肖佳皱眉,“不想听到她的声音。”
肖佳的叛逆期持久的离谱。
沈徽林没义务也没能力掰正她,离开前看着浑身浓重酒味的肖佳,“少喝点吧。”
“姐,知道我一直以来最喜欢你哪一点吗?”肖佳说:“从来不多管闲事,这么优良的品质,你保持住呀。”
看她这样,沈徽林也懒得再说什么。
从酒吧出来,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沈徽林拉开车门坐上去。
车子启动的时候,看到酒吧门口一前一后出来两个人。
穿着深色休闲服的男人走在前面,项明峥稍慢一步,走在后面。
沈徽林身上的西装外套表面带着一些凉意,手指碰到了,心跳也跟着顿滞。
车子很快驶离,门口的人影也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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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明峥和陈正南到了酒吧外面,快要上车时,阮澈才追了出来。
阮澈很殷勤的赶在项明峥之前打开车门,让项明峥坐进去,“二哥······”
项明峥掀起眸子,问阮澈:“怎么想的?”
不进公司,也没去待在英国好好读书,跑在这里开酒吧。
阮澈抬手碰了下鼻子,小心道:“好玩嘛。”
“好玩儿?”项明峥没什么表情,“你还挺会玩儿,你爸知道你经营的是这种场所?”
阮澈扶着车门,“不要这么说话,什么‘这种场所’,搞得我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生意。”
项明峥懒得和他废话,“最近查封了很多会所。”
“‘迷湾’只是一个纯酒吧。”阮澈解释,“我不会弄乱七八糟的事情,真的只是纯酒吧。”
酒吧会所鱼龙混杂,阮澈搞这些,不仅阮华恩不会同意,一向爱惜自己羽毛的项崇远和阮华婷也会介意。这些生意,但凡和项家有关的人碰都不会碰。
如果不是利益牵动,项明峥也懒得来这里看阮澈胡闹。
陈正南也说:“做生意没问题,你心里要有数,别惹出麻烦。”
阮澈立马保证,“放心吧,我会谨慎的。”
见项明峥没有继续插手阻止的意思,阮澈高高兴兴回去了。
陈正南开车,透过后视镜看到项明峥情绪不怎么好,“你这表弟真是会闹腾。”
项明峥向后靠在座椅里,“随他。”
提醒过了,他不惹事就行,有时候能闹腾,也是让人羡慕的能力。
陈正南不太赞同项明峥这种随意的态度,“要我说,不管是不是正经酒吧,你爸身份那么特殊,这种产业就不应该让阮澈沾。刘骅不就是典型,自身小事影响前程。”
“刘骅?”
“被举报了,他利用职务之便,和申大的一个学生不清不楚。细节清楚,是他老婆举报的,说是刘骅去申大谈项目,那女生是负责接待的志愿者。项目谈完刘骅又利用公事约女生出来吃饭,一来二去弄出事情了。”陈正南摇了摇头。
项明峥对这种圈子里的桃色八卦兴致缺缺。
刘骅算是陈正南手底下的得力干将,这会儿出了事情,耽误了许多工程,陈正南不满道:“控制不住下半身,真是蠢的要命。早上我从公司出来的时候,还听到讨论,说什么美人,把刘总迷得晕头转向。”
陈正南气极反笑:“你上次不是和刘骅一起去的申大,没注意到那个‘美人’?好像叫什么……齐悦。”
项明峥低头翻动一个打火机,听到这里抬了一下头。
当时开完会,刘骅靠近项明峥时说过一句,“申大果然卧虎藏龙。”
说这话的时候,刘骅频频看向那个穿着白色毛衣的女学生。
想起刚才酒吧卫生间,项明峥单手合上的打火机,“咔哒”一声。
“是有那么一个人。”项明峥说,他眼底的兴味淡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