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听月停下听了一会儿。那咒骂越发难听,从“活该恶心”等词慢慢变成“去死”,落在皮肉上的闷响也越来越重。云舒看向不远处的拐角,眉头越皱越紧:“才人,这宫里是不允许...

裴听月停下听了一会儿。
那咒骂越发难听,从“活该恶心”等词慢慢变成“去死”,落在皮肉上的闷响也越来越重。
云舒看向不远处的拐角,眉头越皱越紧:“才人,这宫里是不允许对宫女太监用私刑的,谁这么大胆子啊…”
裴听月不是多事的人,按照往常她定不会管闲事,可今夜她起了点心思。
她想看看,被这等毒打咒骂却忍着不呼痛不求饶的是什么人。
裴听月轻笑:“骨头倒是硬…我喜欢…走吧,咱们去看看。”
几人往前去了几步,拐角处正有五六个宫女趁着夜色,对着地上人影用力踢骂着,她们正起劲,丝毫没注意身后有人来了。
地上的人抱着头蜷缩成一团,裴听月透过稀薄月色,看见了她污迹斑斑的衣裙,肮脏不堪的脸蛋,还有一双透亮的眸子。
她示意后,云舒立马上前呵斥:“这是做什么呢?!”
这声音在寂静夜里分外明显。
打人的宫女们顿时停手,诧异回头,片刻后齐齐跪在裴听月面前。
“不知贵人您是?”
云舒道:“我们主子是裴才人。”
那几个宫女显然知道这个名头,脸上顿时带了巴结的笑。
云舒指着被打的宫女,声音有些严厉:“这怎么回事?”
几个宫女对视一眼,支吾不清。
云舒随手指了一个:“你来说!”
被指宫女语气讪讪:“才人有所不知,这流铮为人轻浮、办事极不妥当,惹了主子们生气,连带奴婢们受罪,奴婢们气不过,这才…”
裴听月看出她在扯谎,但没拆穿。内务府的水很深她不好贸然插手,更何况她是来救人的不是来问罪的。
她眉眼冷淡:“那也不该打人!”
几个宫女连忙称是。
裴听月不想和她们多纠缠,她走到那道破碎身影面前,问她:“你想跟我走吗?”
流铮仰头望去,恍若见到神妃仙子,回过神后她往后缩了缩,生怕身上脏污碰到仙子。
听见这话她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一滴清泪掉落,乍然开口的嗓音粗粝喑哑,却也坚定,“嗯。”
裴听月将人带回了长乐宫。
几个新来的小宫女合力给她洗了澡,云舒去看了一眼,很快回到后殿回禀情况。
她一脸不忍:“才人不知道,她身上旧伤叠新伤,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肉,真是可怜。”
裴听月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吩咐说:“那身旧衣裳不要让她穿了,你身形和她相似,去找一身新的给她,还有前些日子皇后娘娘送来的云南白药膏,你开一罐新地去给她抹上。”
云舒应下,先找了药膏又去后罩房里寻衣裳去了。
约莫一炷香后。
几人进了殿内,一齐跪在正间。
裴听月说了些敲打的话,又给四个二等宫女赐了名。
还是用得春夏秋冬。
简单还好记。
孪生姐妹叫知春、知夏、剩下两个,一个容貌秀丽、身材高挑的叫知秋,另一个年岁小、脸嫩的叫知冬。
俗话说恩威并施。
威有了,那也得有恩。
皇帝的赏赐还没到,裴听月现在是一钱银子都没有,她拆了一套不常戴的赤金首饰,两个手镯给了知春、知夏,两根嵌宝石的金簪子给了知秋、知冬。
按重量来说,金手镯重一些,可架不住金簪子上有拇指肚子大的红宝石,两相比较,倒都差不多。
几个小宫女哪见过这么精致的钗环,一个个喜不自胜、百般欢喜地谢恩。
可皇后没这么做。
甚至于私自做了决定,舍子保母,还为淑妃求情。
这实在不合理。
“这…”
梁尧亦看出了这反常的地方,所以他说自己看不穿此局。
他动了动唇:“或许,皇后娘娘有什么难言之隐。”
“是。”谢沉眸里划过一抹暗光,“所以,朕原谅了她。”
梁尧屏住呼吸。
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沉收回视线,语气虽然轻飘飘,可其中寒意让人畏惧,“下毒小产、宫女认罪,你觉得今日局面像不像当年?”
这句话梁尧听得明白,却也让他几近站不稳,后背顿时汗湿一片。
当年的局面…
皇后娘娘今日,是在复刻当年那局?
他颤声道,“莫不是淑妃娘娘…”
谢沉垂眸,他摆手让人退下,“是不是,今夜自会有分晓。若真的是这样,皇后会前来的,你在殿门口守着,谁都不许放进来。”
梁尧知道此事的严重性,立马道,“是。”
他立刻转身出去,亲自守着殿门。
看着落日云霞,他心里没有半分的轻松,反而一个劲地擦着汗。
万丈霞光最盛时,一身凤袍的崔皇后缓缓而来。
她停在承明殿门口,话很简短,“本宫来见皇上。”
梁尧恭敬迎上去:“皇上正等着娘娘呢。”
崔皇后似乎早有预料,她轻轻颔首,只身进了殿内。
梁尧打发了太监宫女,连侍卫都不留,他一个人在殿前廊下守着。
没过一会儿,有一道身影蹒跚而来,来人似是膝痛,走路颤颤巍巍的。
梁尧定睛一看,将人拦在台阶前。
“裴才人,您怎么来了?”
裴听月眼眶有些红肿,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咬唇问:“皇上在里面吗?”
“才人来得不巧,如今皇后娘娘在里面呢,怕是见不了您了。”
“不不不,我没想见皇上。”裴听月连声道,她低下头,声音很小,“没了一个孩子,皇上必定很伤心,我笨嘴拙舌的,去了反而惹皇上伤心,皇后娘娘在,这样正好。”
这下梁尧困惑了,不见皇上,那来承明殿是为了什么?
他试探道:“那才人前来,是为了何事?”
裴听月看了一眼殿门,语气里带了几分乞求:“梁总管,我能在这里待一会儿吗?待一会儿就可以…我只是…想在这里…”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带上哭腔。
梁尧有些为难。
他想了想,反正是老老实实待着,不会有什么差错,好歹给人行了一个方便。
他低声道,“那才人就在阶前待着可好?”
裴听月飞快点头。
她也不挪步子,双手交错抱着自己的肩膀,在台阶前蹲了下来。
像只无家可归的小兽。
极度没有安全感。
模样可怜极了。
梁尧看了一会儿,发现她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心里不免起了同情之心。
又想起前几日,自己那不争气的义子和他说的话,养伤期间,长乐宫后殿的人给他补上了赏银,推拒之后,又送来了上好的药膏。
罢了,一会儿就给她说两句好话吧。
梁尧叹了口气。
直至夜色爬上枝头。
裴听月才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没多久,崔皇后也出来了。
她脸色如常,温声吩咐梁尧,“殿里太暗了,着人把宫灯点上,茶水也冷了,去泡一盏热茶送到御前。还有,让御膳房做点膳食过来,这个时辰皇上该饿了。”
梁尧一一应下,又按她的吩咐一一弄好。
满桌的饭菜,谢沉动都没动,甚至于连个眼神都没给。
他坐在软榻上捏着眉心,情绪很差。
崔皇后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凤眸中涟漪骤起:“皇上的意思,是有人要害淑妃?”
“是不是有人要害淑妃,等太医出来就知道了。”
谢沉一一扫过众妃面容,压迫感犹如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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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般落在众妃身上。
“最好不是朕猜测得这样。”
众妃被这眼神看得心惊,一个个缩着不敢说话。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殿内肃穆气氛越发焦灼,到了让人心惊胆战的地步。
一道声音打破了僵冷局面。
“醒了,娘娘醒了!”
姜淑妃的宫女檀芜跪在御前,激动回禀。
谢沉面上未见喜色,仍旧是那副冷峻表情,他抬步朝寝殿走去。
崔皇后和六宫嫔妃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寝殿里面。
殿内充斥着苦涩的药味。
姜淑妃面色苍白歪在榻上,有宫女正在给她喂药,而两位太医跪在榻前,低头讨论着什么。
见到皇帝,姜淑妃眼眶蓦然红了,喊了声:“皇上。”
谢沉坐在了榻边,“朕来了。”
他接过瓷碗,亲自喂姜淑妃喝药。
姜淑妃寝殿虽说宽敞,可进来的主子有十几位,根本放不下这么多扶手椅子,宫人们只好搬来了绣墩。
宫妃们一人一个,宫婢们则是站在自家主子身后。
坐好后,后宫诸妃就看着皇帝一勺勺给姜淑妃喂药。
刚还对她们冷语相待的皇帝,现在如此温柔地对待另一个女人。
这场景难免有些扎心刺眼。
一些后妃别过头不愿看。
裴听月也没看,倒不是伤心了,而是她位分低被挤在一个小角落里,一抬头是颜宝林的后脑勺,这温情脉脉的场景她想看也看不到。
谢沉喂完药后,望向仍旧在讨论的两位太医,“诊断出来了吗?好端端的,淑妃为何会骤然晕倒?”
两位太医对视一眼,随后夏院判出来回话,“启禀皇上,微臣和胡太医沟通良久,已有了诊断。”
谢沉将空碗放置在榻边小几上,“噔”的一声让屋内众人心颤,他沉声道,“说。”
夏院判道:“仔细望闻问切之后,微臣察觉娘娘身子似乎有用过乌头的痕迹。这乌头也叫附子,具有镇痛的效果,可对于怀有身孕的女子来说,这可是伤胎的利器。”
”好在发现得及时,进入娘娘体内的乌头剂量不大,不足以让娘娘小产,多喝几副微臣配的安胎药即可调理过来。”
这一席话犹如天外巨石,重重砸在众妃心间。
没想到皇帝一语成谶。
真的有人给姜淑妃下毒!
众妃面面相觑,沉默以对。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姜淑妃。
“你说什么?!”姜淑妃震惊,她挣扎着坐起来,“你说本宫中毒了?这怎么可能!本宫一应饮食起居都有太医照料,怎么可能有人越过太医给本宫下毒。”
“淑妃,你别这么激动,小心动了胎气,先躺下再说。”崔皇后安抚了一下姜淑妃,随即将目光放在夏院判身上,“淑妃这毒,是今日中的?还是之前中的?”
“不是今日,据娘娘脉象,此毒已中多日,而且娘娘和这毒物,应是日日接触。”夏院判回道。
“那为何从前时,太医没有发现?”崔皇后步步逼问。
夏院判拱手道:“方才微臣细细盘问过胡太医,前几日淑妃娘娘体内毒素不多,脉象只呈气血堵瘀,并无中毒迹象,胡太医只以为是娘娘思绪过多导致,给开了方子。
这也说明了下毒之人的高明,剂量微小,不易察觉,企图蒙混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