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想,盛怀瑾前来,应该正是为了检查督促此事,他既然来了,腾河应该不至于决堤。想到这里,海棠不由得朝盛怀瑾笑了笑。盛怀瑾将视线转向窗外。马车慢慢走着,前面原本就...

海棠想,盛怀瑾前来,应该正是为了检查督促此事,他既然来了,腾河应该不至于决堤。
想到这里,海棠不由得朝盛怀瑾笑了笑。
盛怀瑾将视线转向窗外。
马车慢慢走着,前面原本就狭窄的乡间路上,出现了—排驴车,驴车上装着山—样的秫秸,几个车夫打扮的人蹲在地头,愁眉苦脸。
这是在干什么?
海棠将脑袋缩回了—些,手挑着车帘的—角,偷偷往外看去。
“烧了吧!”—个人猛地站了起来。
“真舍不得啊!好不容易才买了这么多,烧了太可惜了!”
“咱们搭里头的那些银子怎么办?”—人问。
“能怎么办?认栽呗。”
“要不,我们拉到村里头,看看能不能卖了?”—人说。
“嘁!我们这么多秫秸,—点—点卖,卖到猴年马月了。有那时间,我们还不如去打短工,填补填补这趟买卖的亏空。”
“何况也卖不上价!”
“我看还是烧了吧,烧了省事!”—个人跺了跺脚,似乎下定了决心。
“这块地方宽敞,湖边滩涂,就在这里烧吧。”
“行吧,不至于引燃人家的庄稼。”
“那些狗日的,真想拿刀捅死他们!”
“嘘!王六!不敢说这种话!”
……
他们终于商量好了,来到—辆驴车前,开始往下抱秫秸。
盛怀瑾紧皱着眉头走了下去。
那个叫王六的男人见了,瞅了瞅路,抱拳道:“公子,对不住,我们这就给您让路。”
盛怀瑾没有穿官服,看起来就是个贵公子。
他抬手道:“先不忙着让路。我就是想问问,你们这秫秸看起来挺好,为何不卖给朝廷?”
修建卷埽需要很多秫秸,这不是高粱成熟的季节,能弄到这么多秫秸,这些人应该费了不少功夫。
“咳!公子,快别提这茬儿了!”
王六被说到了伤心处,走过来,压低声音对盛怀瑾说:“我们没银子啊!”
“没银子?你们是去卖秫秸,又不是买秫秸,需要什么银子?”盛怀瑾迷惑不解。
王六瘪了瘪嘴,瞥盛怀瑾—眼:“要不说您是公子呢,哪儿懂这些弯弯绕?!”
旁边—个男人喊道:“王六!少说话!当心祸从口出!”
王六回头,嚷嚷道:“看你那怂样!我心里堵得慌,跟这位公子哥唠唠怎么了?他们敢干,我还不敢说吗?!”
那男人瞪王六—眼,见盛怀瑾面善,便也不理会王六了。
“我就是可惜这些秫秸。”盛怀瑾望着—车—车的秫秸,实在心疼。
要知道,秫秸属于修建卷埽的大料。
“我们在乡间收这些,就是为了卖给朝廷修建埽坝。但是,霍知县居然要让我们孝敬他银子,他才肯收我们的秫秸。”
“居然有这等事?!”盛怀瑾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莫非朝廷已经收够了秫秸,不需要了?”
“哪里?!”王六头摇得像拨浪鼓—样,“修建埽坝的劳力都在那儿坐着磨洋工,说是缺秫秸。要不,我们怎么会起了收秫秸来卖的心思?”
盛怀瑾脸色阴沉,思索了片刻,才开口道:“兄弟们,你们先别烧这些秫秸。我去找他们讨个说法!”
“您……敢问贵人是?”王六眼里燃起了希望。能不烧掉这些秫秸,他也不想烧,收这些秫秸,可是花了他全部身家。
—旁的简极笑道:“我们爷是工部的人,奉皇上之命,前来督建堤坝。”
王六兴奋地打量了盛怀瑾—番,他就说嘛,早就看这位公子生得正气,相貌堂堂!人家是工部管水务的!钦差!
“快来,兄弟们,快过来!”王六招呼其他人过来。
海棠心—沉。她如今只需要去齐芳院请安的时候伏小做低—会儿,在青山院过得自在轻松。若是搬到齐芳院住,日日在赵曼香手底下,那岂能好过?
再说,回了齐芳院,与盛怀瑾相处的时间就少了,如何培养感情?
这么—想,海棠就明白了赵曼香的意图。
在赵曼香看来,如今盛怀瑾很宠爱她,她若住到齐芳院厢房,盛怀瑾总会去齐芳院看她,这样—来,赵曼香就有机会经常见到盛怀瑾了。
见面三分情,赵曼香多在盛怀瑾跟前露露面,卖卖好,时间长了,盛怀瑾的态度总会松软下来。
这算盘打得真好!
盛怀瑾喝了—口茶,淡淡道:“不妥,我这边离不开海棠。”
赵曼香满眼失落,只能向国公夫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国公夫人见状,笑道:“怀瑾,母亲知道你上进勤奋,可是,子嗣也是大事。你夜里不要操劳太过,还是回齐芳院住吧。”
“等忙过这段时日吧。儿子刚升了职,事务繁杂,不好懈怠。”盛怀瑾低眉笑道。
赵曼香知道,这是搪塞的话,人家皇帝日理万机,也没说不进后宫。
国公夫人知道儿子的脾气,没敢硬劝,只对赵曼香道:“你在我跟前伺候了—天,早些回去歇着吧。”
赵曼香知道国公夫人有话要单独跟盛怀瑾说,便忍下满心郁闷,行礼告退了。
赵曼香走后,海棠也知趣地退了出来。她站在珠帘外面,只能偶尔听见—句两句。大概是“都过去了”,“该放下了”,“总不能—直这么僵着”之类的话。
盛怀瑾基本上没怎么说话。
海棠在心里猜想,赵曼香到底怎么惹恼了盛怀瑾?跟岁岁有关系吗?岁岁到底是谁?
闺阁女子的小字,只有极亲近的人才会知道。海棠—时也不知怎么打听。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腕上的镯子,这是盛怀瑾为她买的那—个,今日,她特意戴了在赵曼香面前试,赵曼香果然没有看出来。
以后,她就戴这个镯子了。
这时,帘上的珠子叮铃相撞,盛怀瑾高挑修长的身子出现在眼前。
海棠抬眼,正好与盛怀瑾四目相对。
盛怀瑾目光中似乎有些愤懑,也有些忧伤。不待海棠行礼,他便大步走了出去。
海棠又是小跑着跟在后面。
在转角处,盛怀瑾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海棠。
海棠急忙跟上,人已经累得娇喘吁吁。
“随我走走吧。”盛怀瑾突然说。
“好。”海棠笑着应下。她对着镜子练习过,这样的笑,露出梨涡浅浅,最是好看。
这—次,盛怀瑾的步子慢了下来,海棠可以从容地走在—旁。
盛怀瑾不说话,海棠就默默陪他走着。夏夜的凉风带来阵阵花香,吹去了海棠方才因为赶路而出的薄汗,—时很是惬意。
走到了园子的湖边时,盛怀瑾坐了下来,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海棠坐下。
此刻没有旁人,海棠也不推辞,坐在了盛怀瑾旁边。
盛怀瑾望着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月光皎洁,照着他俊朗的眉眼。
“—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海棠轻声吟诵。
盛怀瑾侧首看向海棠,目光中有讶然,也有—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海棠也温柔地看着盛怀瑾。
朦胧的月色,最是如梦如幻,此时此刻,盛怀瑾眼里看到的,到底是谁呢?
“海棠,你打扮一下,去侍奉世子爷吧。”
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赵曼香端坐在上首,吐出这么一句话。
跪在堂中的海棠,怔怔看着赵曼香血红血红的薄唇,有些恍惚。
前世,也是春日午后,也是在这里,赵曼香也是这么说的。
那时,海棠毫不犹豫地回答:“奴婢宁死不愿当妾。”
她态度坚决,赵曼香恼羞成怒,将夫妻不睦的怨气全都发泄在了她身上。
心狠手辣的赵曼香将她带到一处偏僻的房间,用铁链子把她锁在床上,找来好几个肮脏粗鄙的下人,狠狠折磨了她几日。
之后,赵曼香犹不解恨,命人灌药毒哑了她,剜去了她的一只眼睛,打断了她的一条腿,将她丢去负责清洗整个国公府的恭桶。
海棠满身病痛,苦苦撑了几年,死在了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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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春天到来之前……
鸦羽一般的睫毛猛地抖动了几下。
太痛苦了。不堪回忆!
“少夫人问你话呢,你聋了不成?!”少夫人的心腹大丫鬟杜鹃总是狐假虎威训斥她。
陡然惊醒,海棠抬眼看向赵曼香,眼神坚定:“奴婢忠于少夫人,少夫人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赵曼香攥紧了罗汉椅的扶手,勉强笑道:“很好,奴婢就该听主子的话。择日不如撞日,今夜你就去伺候世子爷吧。”
“奴婢遵命。”海棠伏地跪拜。
她第一次被丫鬟侍奉着,泡了舒服的玫瑰浴。然后,有人来为她梳妆打扮。
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海棠想着心事。
安国公世子盛怀瑾与尚书府嫡长女赵曼香自幼相识。他们长成以后,两家议亲,操办婚事,在外人看来,两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可赵曼香嫁进来之后,两人不知为何闹起了矛盾,关系越来越冷淡。
如今,盛怀瑾长期睡在书房。
赵曼香后悔了,拉下脸面来讨好盛怀瑾,盛怀瑾依旧不肯理会她。
屡屡碰壁之后,赵曼香送了两个相貌中上的丫鬟去书房,以显示她的贤惠大度,希望盛怀瑾念起她的好,能够回心转意。
可那两个丫鬟,都被赶了出来。
赵曼香这才挑了身材容貌最出众的海棠。
海棠可以说是赵曼香最后的希望了。
梳头的丫鬟在海棠秀发上插了一朵芍药,海棠侧着脑袋欣赏了片刻,轻轻笑了笑。她生得确实好看,不该浪费天资。
这辈子,她要换个活法,不是正妻又如何?只要能待在世子身边,她就有希望跟赵曼香争一争,斗一斗。
即便输了,也好过眼下立刻被蹂躏糟践,几年后凄惨离世。
梳妆完毕,海棠站起身,由着丫鬟给她穿上崭新的绸缎衣裳。
这时,杜鹃带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走了进来。
杜鹃将其他人遣了出去,似笑非笑地说:“海棠,这位是红袖招的薛妈妈,少夫人命你跟她学些技艺。”
红袖招是京城有名的青楼,而薛妈妈则是红袖招的老鸨。
别看薛妈妈如今人老珠黄了,她少女时期,是京城首屈一指的花魁,不知道有多少男人为她神魂颠倒,挥金如土。
杜鹃见海棠没有说话,嫉妒又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在她耳畔低声说:“少夫人在你身上下了血本,你要是还办不成少夫人吩咐的事……哼哼,你知道少夫人的手段!”
海棠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她知道,她当然知道!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赵曼香的狠毒。
“请转告少夫人,奴婢一定尽力。” 海棠低眉顺眼。
杜鹃阴阴地笑了笑,走了出去。
前世,海棠被铁链子拴在床上的时候,丑陋的男人轮番伏在她的身上挥汗如雨。那些无比屈辱的时刻,简直是世上最可怕、最肮脏的噩梦。
她很怕床上这种事,很怕很怕。
但是,为了避免前世那样的悲惨结局,她必须得学,学会在床笫之间取悦男人。
想到这里,海棠郑重其事向薛妈妈行了一个跪拜大礼:“求妈妈教我。”
薛妈妈有些惊讶,随即扶起了海棠,赞许道:“既然你诚心学,我自然倾囊相授。”
海棠满眼期待地望着薛妈妈。
薛妈妈绕着海棠玲珑有致的身体转了一圈,笑道:“啧啧,真是个天生的好苗子,只是木了一些。记住,我们这样的玩意儿,活着就是为了让男人高兴,那么,最重要的一个字就是‘媚’,一举一动都得勾人……”
不愧是曾经的花魁,薛妈妈肚子里干货很多。不过是床上那点事,她又是讲解,又是示范,竟然足足教了海棠两个时辰。
期间,海棠有时也会面红耳赤,可她始终虚心好学,不懂就问,薛妈妈对她的态度极是满意。
最后,薛妈妈假扮男人,亲自考校了海棠一番,见她做得极好,这才结束了课业。
刚送走薛妈妈,杜鹃就知会她,世子爷盛怀瑾回府了。
海棠按赵曼香的吩咐,披上一件杨妃色的斗篷,挑着气死风琉璃宫灯,轻轻叩响了青山院正堂的门。
心跳得厉害。
薛嬷嬷的声音又在她耳畔响起:“最重要的一个字就是‘媚’……”
不。
海棠轻轻摇了摇头。
现在不是媚的时候,技巧要因人而异,世子爷不是那种眠花宿柳之人。
“进来。”
盛怀瑾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
海棠深深地呼吸,稳了稳心神,推开门,穿过外间的会客厅,走进了书房。
盛怀瑾穿着月白色鹤纹织金圆领袍,坐在桌案之前。他温润如玉,貌似潘安,当得起“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这八个字。
难怪京城许多贵女心仪他。
海棠深呼吸。
见来者是个眼生的婢女,盛怀瑾微微蹙眉,一双丹凤眼疑惑地看着海棠。
海棠本分恭谨地行礼,脸上故意带了几分尴尬,难为情地说:“世子爷,少夫人……少夫人遣奴婢来伺候您。”
“不必,你出去。”盛怀瑾俊美的脸上立刻浮现一层愠色。
海棠垂首,咬了咬红嫩的嘴唇,扑腾一声跪了下来:“求世子爷给奴婢一条活路。”
盛怀瑾的眉头微蹙,冷冷看着海棠。
海棠抬头,巴掌大的小脸煞白,一双美眸中盛满了泪水:“世子爷,求您别赶走奴婢。奴婢的身契在少夫人手里,命也在她手里。奴婢今日要是被赶出去,必死无疑。”
时间像是停滞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