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谢宗仁从打杂的婆子嘴里打听到云琇病了。“姑娘说等病好了再去看谢公子和姨母。”春兰低头偷偷打量俊俏少年郎,特意梳了扬州时下最流行的发髻,却不见谢宗仁多看几眼...

隔日,谢宗仁从打杂的婆子嘴里打听到云琇病了。
“姑娘说等病好了再去看谢公子和姨母。”春兰低头偷偷打量俊俏少年郎,特意梳了扬州时下最流行的发髻,却不见谢宗仁多看几眼。
“等八姑娘病好,我再来。”谢宗仁作揖行礼,起身准备走。
“谢公子,稍等。”春兰咬咬嘴唇,走近几步,“听闻公子来自北方,可住得惯?”
一股茉莉花头油的香味飘然而至。
谢宗仁下意识退后两步,浅笑道:“一切安好,谢姑娘关心。”
春兰难得机会与心仪的人独处,自然想多说两句:“天寒地冻的,外面不宜久留,奴婢知道一条近道,先送公子回去。”
谢宗仁本想拒绝,转念,想起什么点点头,请春兰带路。
“八妹妹好端端,怎么病了?”他走在后面,好似无意问。
“一言难尽。”春兰巴不得和心上人多说几句,放慢脚步,压低嗓音,“老太太规矩多,奴婢怕祸从口出,公子若保证……”
“我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谢宗仁会意看向她。
春兰四目相对,又赶紧躲开,慌张回答:“我家姑娘去见忠毅侯了,最后忠毅侯只要了十坛老窖龄酒,便了了。”
“八妹妹去见忠毅侯?”谢宗仁确认一遍,他从垂花门离开后并未走远,看云琇的神色就猜到有事。
只是:“我在燕京听闻忠毅侯,绝非好说话之人。”
“这,奴家就不知道了。”春兰转头娇笑,“公子既知忠毅侯,又同在扬州,何不会一会,叙叙旧呢?”
“不熟。”谢宗仁随便找个借口,先行离开。
春兰失魂落魄看着谢宗仁远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念念不舍往回走。
“你可算回来了,炉子上熬药也不知道说一声。”春桃对她小声抱怨,“不是我发现,药汤就熬干了。”
“知道了。”春兰满心都是谢宗仁的背影,敷衍两句,进了屋子。
云琇靠在榻上绣帕子,春兰走过去,一边帮忙收拾残线,一边讨好道:“姑娘,奴婢有一事相求。”
“你说。”
“八姑娘,奴婢听谢公子说,扬州湿冷,他母亲住不惯,想多备些炭火。”春兰说着,偷偷打量云琇的表情。
果然云琇脸色沉下来:“是谢公子说的,还是你的主意?”
春兰怎会看不出自家姑娘不悦,咬咬下唇,低声道:“奴婢不敢有外心,只求姑娘看在谢家母子孤苦无依的份上,允奴婢拿些院里的银碳送去,只要一点点就好。”
“各院银碳都有定数,”春桃端药进来听个正着,呵斥道,“你做人情,月底银碳不够,冻着姑娘,就去晖寿堂领板子吧!”
春兰自知理亏:“姑娘只管从奴婢月钱里扣。”
“你一月才几钱,哪够买银碳的?”春桃放下药碗,冷笑,“平日里姑娘待我们不薄,烂心肝的东西,为个外人,主子都不认了!”
“姑娘心慈。”春兰反击,“你才伺候姑娘多久,教训到我头上来了!”
“够了!”云琇凌厉的目光在两人间扫个来回,“我先喝药,这事明儿再说。”
春兰不死心:“姑娘……”
“出去!”
云琇心中腾起无名火,拿起碗摔地上,褐色药汤四溅,顿时整个屋子安静下来。
老太太:“你说。”
云琇装作天真道:“三哥和父亲不睦,兴许两人相处时间少了,不如留在扬州,父亲时常能考教他读书,三哥功课好,时间久了,关系自然亲近。”
“傻孩子,你父亲怎不知你三哥才学,”老太太笑着抚摸云琇的头,“他就想你三哥学业有成,将来帮衬你大哥,你大哥是块什么料,你父亲心里清楚得很。”
既然知道,同为庶子,为什么扶持个烂泥扶不上墙的?
云琇想不通,也不敢顶撞老太太,低声道:“可祖母,三哥不适应燕京,他不来不仅因为挨打,他的脸、耳、手生了冻疮,小拇指又红又肿,到现在结疤还没好,人比谢公子还瘦,父亲再送他去京城,迟早会要他的命。”
她不想刺激老太太,小声弥补:“祖母,孙女只盼三哥好,不想让您忧心。”
老太太揉着太阳穴叹气:“这些事轮不到你操心,我乏了。”
云琇起身福礼,扶老太太回里屋休息。
掌灯时分,云琇手里摊开书,目光却停留在窗外的绣球花上,夜风吹过,淡淡清香飘然而至。
“姑娘,睡吧。”春桃铺好床,过来关窗户,“虽说开春了,晚上寒凉。”
云琇挪了挪身子,却没睡意:“你先睡吧,我再看会书。”
“姑娘,您半晌都没翻书。”春桃时开窍时不开窍,关心问,“还惦记晖寿堂的事呢?”
“你听说过林姨娘屋里的事吗?”云琇总觉得前世自己错过许多事。
“林姨娘?姑娘问的是二姨娘吧?”春桃默默想了会,“奴婢和二姨娘身边的周妈妈不熟,不过以前春兰在时,说过几句碎嘴子。”
云琇:“说什么?”
春桃:“春兰说五姑娘出嫁前,二姨娘和老爷关系好得很,周妈妈就是那时把自己女儿带进府做了大丫鬟,后来五姑娘论嫁,二姨娘不知为何去晖寿堂哭一场,再后来老爷就不大去二姨娘屋里了。”
可五姑娘一年前远嫁,且夫家极一般,二姨娘为自己女儿前程担忧哭一哭说得过去,可闹到晖寿堂,想必是和父亲生了嫌隙,才寻求老太太做靠山。
因此折了父亲面子,遭冷落?
如果这么简单,以云府在扬州地位,祖母给五姑娘寻个不错的本地姻缘绝非难事,而且父亲向来孝悌,也不会因夫妻之事埋怨祖母。
难道是?
云琇不敢乱猜,翌日起,每天备一份点心叫春桃偷偷送到云子墨屋里。
吃好喝好,又能在家安逸读书的云子墨不出半月,气色好了许多。
老太太出自书香世家,喜欢会读书的小辈。
“八妹妹,八妹妹。”云琇前脚刚踏进院门,云子墨后脚跑来叫住她,“跟你说个好消息!”
“三哥进屋说。”云琇请他进去,“正好尝尝今年的绿杨春。”
“好好好,”云子墨憋不住,“父亲答应我留扬州了。”
“真的?”云琇打心里替他高兴,“可喜可贺。”
云子墨苦笑:“别急着恭喜,有条件的。”
“我们折回屋,你叫春兰去晖寿堂告诉祖母,说我想午睡,晚些过去。”她握住春桃的手,轻晃两下,险些撑不住。
春桃见云琇脸色发白,寸步不敢离开,扶人进屋躺下,摸摸额头,急切道:“姑娘,您已经烧起来了,老太太那边瞒不住的,就算奴婢不说,一会请大夫来,晖寿堂一定会知道。”
说着,叫粗使婆子打盆凉水进来。
云琇叫住她,虚弱道:“今天过节,医馆都关门了,你到哪请大夫,听我的,叫小厨房煮三大碗红糖姜水,姜要老姜,喝下去发完汗,捂着被子睡一觉,明儿能好大半。”
“姑娘,真行吗?”春桃举棋不定,担忧、害怕全写脸上。
云琇笑着点点头:“你只管按我说的去办,如果不行,明儿请大夫不迟。”
春桃半信半疑犹豫片刻,转身离去。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云琇也睡意上头,她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倏尔听见有人叫她,睁开眼,春桃端着姜汤坐在床边,轻声说:“奴婢按您说的,熬好姜水,您起来喝了再睡。”
云琇支持着坐起来,一口一口强迫自己喝完一碗姜水,又喝第二碗,第二碗喝一半,便开始发汗。
春桃见姜水起效,整个人放松下来,一五一十说起寻找过程:“姑娘,若不是春兰心细,接替我的活,奴婢肯定不能及时接您回来。”
她本想替春兰说情,虽然春桃不明白,自家姑娘为何对春兰不满,但春兰平日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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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不出错,为人聪明,何况好几年主仆情分不是假的。
可云琇听出别的意思,慢悠悠问:“你说春兰接替你的活,她做了什么?”
春桃老实回答:“奴婢带谢公子回晖寿堂,半路遇到春兰,她见奴婢没穿披风,又拿着姑娘斗篷,便问了一嘴,奴婢说个大概,她就叫奴婢赶紧寻您回来,还接替奴婢的活。”
半路遇到春兰……云琇眼底浮出冷意,她只记得叫春兰回小院,没叫人出来,倒是个主意大的,为了见谢宗仁一面,借着关切护主的名头,擅自主张跑出来,还假装偶遇。
真不辱“心细”二字,叫人挑不出错。
云琇越想越觉得自己身边留个祸根。
“谢公子没说什么吗?”她能看清的事,谢宗仁未必看不清,春兰已见端倪,云琇反而好奇另一个的人反应。
春桃想了想,摇摇头:“谢公子什么都没说,奴婢愚钝,但看得出公子有意避嫌。”
连春桃都看出来,证明谢宗仁的避嫌做得很明显。
云琇忽然想笑,她倒要看看没有自己这颗绊脚石,春兰如何得到谢宗仁。
只要谢宗仁求娶春兰,她一定想方设法请老太太做主,促成这段“好”姻缘。
思及此,云琇又问:“春兰呢?我从刚才进院子就没看见她。”
春桃也奇怪:“奴婢估摸春兰给谢公子送姜汤去了,应该快回了吧。”
云琇恍然,她怎么忘了,刚才是自己叫春桃给谢宗仁送姜汤,正好便宜春兰。
春桃见她不说话,以为又要责怪春兰,求情道:“姑娘,要不奴婢出去看看,兴许春兰已经回来,奴婢不知道而已。”
“不用找她。”云琇又有别的法子,叮嘱,“谢公子是客,又住府上,以后少不得见面打交道,祖母规矩多,我既得注意男女分寸,也不能疏于待客,春兰伶俐,交由她处理吧。”
“姑娘,这个主意好。”春桃连连点头赞同,“一会奴婢就告诉春兰,姑娘心里有她。”
云琇淡淡嗯一声,她心里当然有春兰——
一切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