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平和的声音,像冬夜里过境的风,没有起伏,在空气中划过的清冷气息。祁姝先放低了姿态,因为情绪稳定,显得梁爽欺人太甚。梁爽这人,十足的拧巴。既想用有限的权力刁难人...

很平和的声音,像冬夜里过境的风,没有起伏,在空气中划过的清冷气息。
祁姝先放低了姿态,因为情绪稳定,显得梁爽欺人太甚。
梁爽这人,十足的拧巴。
既想用有限的权力刁难人,又不愿意落了蛮不讲理的口风。
“赶紧做!做完了发我。”
他冷哼一声,背着手转身离去。
将文件发送给梁爽后,祁姝看一眼手机,发现错过几个祁斯吟的来电。
她正要拨回去,祁斯吟的电话打过来,大概是信号原因,他的声音听上去略微沙哑,闷闷地咳一声,“下楼,我在街边等你。”
祁姝坐上副驾驶,车内暖风适宜,祁斯吟戴着口罩,她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说没事,小感冒。
去J国的飞机上隔壁乘客一直在咳嗽,祁斯吟没当回事,下飞机就觉得不太对劲,嗓子发痒。
听说他感冒,林芝提出让私人医生上门替他看诊开药,被他回绝了。
祁斯吟从祁树勤那里听说,祁姝部门小组长是如何为难新员工,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几次,见祁姝一直没开口,猜到她不想说,便没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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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梁爽打开电脑查看祁姝递交的工作文件。
文件发送时间是昨晚的23:46,梁爽嘴角的笑意略带些小人得志,所以说嘛,最后还不是乖乖被他拿捏,一开始认错服软不就好了,他也不至于刁难她,闹得这么难看。
年轻人,不多经历职场还是不懂社会的残酷性。
她应该感谢有人乐意给她上这一课。
梁爽大致看着祁姝交上来的文件,原本是想检查她有没有偷懒,却被她在关于VR技术游戏应用中提到的一个点吸引,在其他实习生都提到利用该技术让玩家体验各种类型的场景环境时,她跳脱开惯性思维,提出可以尝试市面上少有的VR沉浸式乙游。
乙游,以少女群体为目标受众的恋爱模拟类游戏。
倒是很有新意。
仔细阅读完祁姝的理论,梁爽只感觉后生可畏,她不光履历漂亮,专业技能也过硬,同期的实习生里她是最出色的一个。
只可惜有些不听话。
恰好有员工进来和梁爽汇报工作,在员工出去之前,梁爽让他叫祁姝进来一下。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梁爽嘴角的笑意收敛了些。
他双手合十,手肘撑在桌面,思考着该如何好好磨磨祁姝的性子,但没想到她丝毫不受前两次冲突的影响,神色一如既往淡然。
在看到祁姝的一瞬间梁爽脑子里出现了一个词,居高临下。
祁姝就是那样挺直脊梁,斜睨着他,缓缓开口,“组长,找我有事?”
看起来还是不够乖顺。
梁爽没来由地烦,换了个姿势,翘起二郎腿,“小姝啊,去街对面替我买杯拿铁,double咖啡液,多加冰。”
谁让她昨天气得他摔坏了杯子呢。
祁姝愣怔几秒,眯了眯眸,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谁使唤过。
让她完成工作,那是她身为员工应该做的,无可厚非。
买咖啡,不可能。
“组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合同上我的工作内容不包括替你私人跑腿,”她斜了梁爽一眼,压抑怒气,没当场发作,面子给的很足,“没什么事我先出去忙工作了。”
梁爽倒摆起架子,油腻地歪着头笑,慢悠悠喊她,“站住,你的工作内容不都是我安排吗,今天你没有其他事要忙,你只需要替我,买、咖、啡。”
祁姝一觉睡到自然醒。
灿烂通透的日光从二楼窗边洒满卧室,明媚得晃眼。
她下意识用手肘撑着床,睡眼惺忪地半眯着眸子,支起了上半身,膝盖随着她的动作蹭到丝绒被单,瞬间传来一阵刺疼,提醒着她昨晚在祠堂跪到睡着不是她产生的幻觉。
嘶——
在哪里受伤就在哪里躺下,祁姝恼了,又把自己摔回床上,不肯再动弹半分。
她挪了根手指慢慢搅着柔顺的发丝,盯着窗外泛起绿意浓稠的竹叶发呆,心不在焉。
脑子里回想着,昨晚祁斯吟陪她一起跪在祠堂。
夜幕沉,祠堂内烛火映照。
祁斯吟在她身侧直着脊骨,余光感受到她的视线,淡定从容,“看什么,不跟我赌气了?”
他不提还好。
一提又给祁姝惹急了,瞪他一眼,别过脸去,“哼。”
他还好意思问。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跟以前一样别扭。这次又在气什么?”祁斯吟陡然伸出一指轻轻戳她气鼓鼓的脸蛋,双眼淡然地眨。
“你没良心,把我扔去曼彻斯特四年,一次都不肯来看我。”
祁姝又气又委屈,情绪一涌上来,眼底泛着红,手指挠着蒲团垫上的纹理,埋怨道,“学校食堂里的白人饭难吃死了,一点都不比上家里的厨房。”
都气成这样了,这小孩还是想着吃,怪可爱的。
祁斯吟没绷住,嘴角扬起,微不可闻地扑哧一声,笑了。
“不准笑!”
“谁说我没来,那些放在你宿舍门口的火锅底料、老干妈、城南那家最难买的香草多拿滋,难不成全都喂进小狗肚皮了?”
闻言,祁姝面露不解,弥漫着一丝微妙的讶异。
放在她宿舍门口那些东西,一贯是用印有树勤集团LOGO的箱子装好,她一直以为是父母寄来的,没多过问。
她压根没指望过祁斯吟会有心思做这些。
“你放的?”
“嗯,顺路放的。”
不过是祁斯吟知道她嘴馋想吃南城的食物,所以精心采购包装好,再不远万里坐私人飞机放到她宿舍门口而已。
顺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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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拉回,祁姝心情好了些,轻飘飘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缓缓呼吸,看样子祁斯吟偶尔也能干一两件人事。
枕头是小梅姨昨晚新换的。
被阳光烘晒过,蓬松绵软,淡淡的鸢尾花清香钻入鼻尖。
“姝姝,想什么呢笑得这么甜。”
冷不丁一道清丽温柔的女声响起,惊得祁姝顿住动作抬了头。
闻临月正笑眯眯半倚在门边,还维持着推开门的动作,祁姝自顾自想事情太投入,没听见她的动静。
“月月!”看清来者,祁姝声音拔高些。
她全然不管膝盖疼,动作迅速地下了床,拈裙赤脚飞快跑到闻临月跟前,张开双臂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亲昵无间。
祁姝小脸埋在闻临月发丝间,轻轻嗅,“月月,我想死你了。”
“呸呸呸,哪有刚见面就说什么死不死的。”
闻临月轻轻拍祁姝的脑门,她出生在靠风水玄学发迹的世家,颇有些讲究。
祁姝见到闻临月开心过头,忘了她的忌讳,赶紧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学着她的样子呸呸呸。
“快去收拾,咱们待会儿还得去造型工作室。”闻临月跟着进了祁姝卧室,反手将门关上。
就像喜鹊天生喜欢亮闪闪的珠宝,祁姝天生喜欢名利场的社交。
听见做造型,她来了兴致,眸子里潋起星光。
祁姝脸蛋精致身材姣好,爱穿奢侈品牌限量的漂亮裙子,又有祁家千金的身份加持,不论出现在哪个晚宴,永远都能成为话题的中心。
她热衷于众星捧月的戏码,且乐此不疲。
“做造型?为什么?”
“你看看微信呢,你哥应该给你发了消息。”
话音刚落,祁姝拿起手机翻看,她和祁斯吟的对话框里,对方大清早就发来了宴会邀请函和酒店定位。
祁斯吟专程为她筹办了晚宴接风洗尘,地址选在蔚兰星酒店顶层晚宴厅,看得出来没少花心思。
祁姝粲然一笑,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噼里啪啦敲着字,回了一个“谢谢哥哥”。
再附带一个乖巧的表情包。
充分展现她对祁斯吟的尊重之情。
退出和祁斯吟的对话框时,她眸光瞥见被她置顶了多年的对话框,备注是一颗闪耀的星星。
祁姝笑容短暂得凝滞一瞬,想起昨晚在祠堂下定的决心。
她歪头,指尖停留在对话框上右滑,删除对话的选项弹出来。
犹豫了一瞬,将删除对话的选项取消。流畅地点进对方头像,毫不犹豫加入黑名单。
系统提示,“加入黑名单,你将不再收到对方的消息”。
她按下删除联系人。
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又陆陆续续删除所有社交软件上他的联系方式,直到这个人彻底从她的世界消失得一干二净。
像伤口腐朽的烂肉终于被彻底剜除,虽然痛,但终于有了会痊愈的一天。
祁姝长舒一口气,心脏某处刺痛但舒畅。
见她这样,一旁的闻临月心中了然,她的第六感向来很准,这一次祁姝是真的下定决心。
闻临月走到祁姝的梳妆台,轻轻拍了拍一早就放在那里的精致礼盒,转移祁姝的注意力。
“姝姝,你哥给你准备的礼服,你要提前看看吗。”
祁斯吟吃过药正睡得昏昏沉沉,祁姝狠狠砸进他怀里,疼得他闷哼,却下意识怕靠得太近会传染她,故作威严地开口,“你先起来。”
“你才是,赶紧起来,我陪你去医院。”
祁姝的声音里多些不由分说的担心,推搡着他,要他起身。
对方却并不领情,感冒而已,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他伸手去摸床头柜边上的小夜灯按钮。
啪嗒。
灯亮过后有些晃眼,祁斯吟适应了一阵,才借着朦胧的灯光,看清祁姝的脸。
向来和他保持得当距离的祁姝,正以彼此间呼吸会交融的距离望着他,她眼底的关切清凌凌,樱桃红的唇微张,露出晶莹的贝齿。
像只狡黠温顺的小兽。
一张漂亮的脸蛋让情绪许久不曾剧烈波动的祁斯吟胆战心惊。
气氛沉闷几秒,她眨眼时,睫毛会晃过他左脸的肌肤。
触感痒得灼人。
靠得太近了。
又来了,她那种撩人而不自知的眼神。炽热不由分说包裹人的神经,掠夺空气。
祁斯吟幽深的眸子垂下,显出几分只有他自己才察觉到的手足无措,他侧过身,从二人过于暧昧的对视中抽离,弓着背狠狠咳了几声。
这时,祁姝才意识到她和祁斯吟有多近,光顾着担心他体温太高,根本没有分出注意力去关心其他事情,她趁着祁斯吟转身咳嗽的空当,面红耳赤,慌张起身。
“你,你快起来,我带你去医院。”她又重复了一遍,却别过脸不敢再看祁斯吟。
空气安静得像要凝滞。
祁斯吟背对着祁姝,微微拧眉,似乎在独自消化什么不可告人的情绪。
发紧的小腹在狠狠指摘他,对着祁姝那张漂亮的脸生了什么难以启齿的心思。
开什么玩笑。
祁斯吟受过的教育和规训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高烧到恍惚也不是模糊边界的理由,他心下一沉,几秒钟的失控足以让他烦躁。
可惜,越是掩耳盗铃,心底的某个声音却越不可忽视,他就是昏了眼迷了心,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
他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耐烦地开口告诫。
“不要越界。”
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祁姝听的,还是他自己听的。
总之祁姝听了这话不太乐意,瞧他说的,她难道很想靠他这么近吗,还不是因为怕晃他眼没开灯所以不小心摔倒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
谈话间也没闲着,她四处找祁斯吟的衣服,放在床边,“换衣服吧,赶紧去医院。”
“我不去,”祁斯吟失了平日的温润,坐起身望着祁姝,漠然道,“行了,我病的没你想得这么严重,别管我,管好自己就行。”
语气不算太重,祁姝回头看见他微蹙的眉,他在不耐烦。
切。狗咬吕洞宾。
祁姝的脾气也跟着上来了,她也懒得再自讨没趣,回过头走到门前,拉开门,没好气地,“那你自己好好休息吧,早日康复。”
门是轻轻关的,她还不够胆在祁斯吟面前放肆摔门。
在走廊上没走几步,祁姝又听见屋内传来闷闷地咳声,她垂着头叹了口气,手搭在扶手上朝楼下一步一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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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又归于平静。
祁斯吟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经过刚才一顿闹腾,他清醒不少,身体依然滚烫。嘴上说着让祁姝别管他,可当她真的转身走了,他又有些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