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晏脸上难得带了点略柔和的表情来,看着纯妃,温声道:“今日是你的生辰宴,该以你高兴为主,只是你有孕在身,万不能再饮酒。”纯妃从前酷爱饮酒,酒量颇好,只是比不得...

萧玄晏脸上难得带了点略柔和的表情来,看着纯妃,温声道:“今日是你的生辰宴,该以你高兴为主,只是你有孕在身,万不能再饮酒。”
纯妃从前酷爱饮酒,酒量颇好,只是比不得萧玄晏。
听见他在众人面前这样关心自己,纯妃嘴角的笑意都藏不住了,娇声说:“臣妾知道,陛下就是不放心臣妾。”
萧玄晏没有说话,半是无奈地瞥了她一眼。
纯妃这样的性子,萧玄晏格外清楚,所以与其说是关心她,倒不如说是放心不下她腹中的皇嗣。
随后,她又道:“陛下,您快尝尝那道鸭子肉,御膳房的人炖了两个时辰呢,说是软烂入味,臣妾特意摆在陛下面前的。”
萧玄晏随意应了一声,算是给了她这个面子,简单吃了一口。
众人坐在下面,面面相觑。
这陛下和纯妃之间旁若无人的样子,就连皇后都比不上。
萧玄晏当真这般宠爱纯妃。
林晚卿只是默默地看了一眼皇后的表情,发觉她虽是坐在萧玄晏身旁,脸上的笑意却格外勉强。
她收回视线,本想尝一尝面前的果酒,忽然,碗盘跌碎的声音骤然响起。
有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了,惊呼一声。
只见方才还笑靥如花的纯妃忽然捂着小腹,她面前的瓷碗摔碎在地,眉头紧紧蹙着,霎时间额头上就挂满了汗珠。
萧玄晏见状,沉声问:“纯妃,你怎么了?”
皇后立马站起来,连忙道:“来人,快去请太医过来!”
纯妃原还想端坐着,可小腹处剧烈的绞痛却让她不由得蜷缩起了身子,整个人都要钻进桌子底下去了。
萧玄晏站起来,大步走过去,脸色沉的可怕。
春雨格外慌张,搀扶着她,不断地唤:“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纯妃已经痛到跌在了地上,死死揪着春雨的衣裳,吸着凉气,道:“好痛......”
林晚卿不由得蹙起了眉,想到了方才纯妃吃的那盘点心,心陡然沉了下去。
可,倘若真是点心有问题,她也只是吃了一小口,不过半块而已。
怎么可能就会因为那一小块的点心变成这副模样。
春雨彻底急了,跪在地上,哭着说:“陛下,您把娘娘抱着去歇息一下吧,娘娘不知突然怎的了!”
萧玄晏沉声道:“让开。”
随后,他直接抱起纯妃,一行人又是着急又是好奇,追着萧玄晏,进了纯妃的寝殿。
纯妃被放在榻上,她今日专门穿了身妃色的织金绣花裙,裙摆已经皱成了一团,格外狼狈。
发丝也被冷汗打湿,黏在额头上,唇色发白,不断地小声呻吟着。
皇后见状,几番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道:“陛下,纯妃这样子不对劲啊,只怕......”
萧玄晏紧紧抿着薄唇,绷直成了一条线,嗓音中压抑着怒气。
“太医怎么还没来!”
林晚卿并未凑近,只是站在人群之外,拉着佩兰,低声说:“若是这件事的脏水泼到你我头上,待会儿谨慎些,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要想清楚了。”
佩兰一惊,惊恐地望着林晚卿,不明白好端端的,这事怎么会落到她们头上。
半晌后,三位太医拎着药箱匆匆跑来,也顾不得行礼了,直接冲到了纯妃身边,为她把脉。
春雨等人拉来屏风,将纯妃遮挡了起来。
几人都在等太医开口。
萧玄晏神色冷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随后,她们还没等来太医的话,就先闻到了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在这座精致的寝殿内飘散。
萧玄晏的心陡然一沉,冷声问:“太医,如何了?”
他语气未有波澜,可就是透露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太医吓得大气不敢喘,哆嗦着回答:“纯妃娘娘她...皇嗣不保,当务之急,是要保全娘娘的性命。”
皇后大惊,“怎么会这样!”
说罢,她直接道:“你们都先退出去,宫女先去接着温水来。”
众人纷纷走了出去。
林晚卿站在门外,若有所思。
宫女们拿着干净的方帕,端着温水进进出出,春雨一路小跑着去熬药,永清宫内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屋内,纯妃痛苦的呻吟声渐渐微弱,片刻后,太医走了出来,唉声叹气。
“纯妃娘娘性命无忧,只是...龙胎尚不足三月,胎像本就不稳,方才见了红,已经是......回天无力了。”
皇后听罢,连忙看向萧玄晏。
“陛下,纯妃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小产呢?今晨起的时候,臣妾还和她一起在布置宫灯,当时见她精神颇好,这生辰宴才刚刚开始,怎么会......”
萧玄晏没有理会她,只是盯着太医,问:“怎么回事?”
太医一脸为难。
“若是只凭把脉,尚且不能断定缘由,只是,纯妃娘娘从前胎像稳固,绝无可能会突然小产,定是吃了什么,亦或者是接触了什么...”
皇后喃喃道:“吃了什么?”
萧玄晏将门推开,屋内血腥气散了些,纯妃尚未更衣,还穿着那身锦裙,裙摆处依稀可见血迹,腰间所佩戴的香囊上,也浸了血。
皇后叹道:“你们几人,先服侍纯妃更衣,如今她刚刚小产,万不可受凉。”
原先纯妃呆呆地躺在榻上,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听到皇后的话,她忽然挣扎着坐了起来。
“皇后娘娘方才说什么?臣妾...小产了?”
皇后眼角微微泛红,无奈道:“纯妃,你不要心急,这件事,陛下定会彻查的。”
宫女再次拉起了屏风,先服侍纯妃换了身洁净的衣裙。
纯妃发髻散乱,顾不得其他了,站了起来,冲到陛下面前哭诉:“陛下,皇后娘娘说的可是真的?臣妾的孩子没了吗?”
萧玄晏看着她这副模样,加重了语气:“纯妃,你先回去好好躺着,你现在身子虚弱,不可随意动弹。”
纯妃摇摇头,满脸难以置信。
“臣妾什么都没做,怎么会小产?”
一位宫女将沾满血迹的衣裙叠了起来,准备拿出去。
皇后瞥了一眼,轻声嘱咐:“这东西,就烧了吧。”
这样沾染了血液的污秽东西,本就是皇宫里极为忌讳的。
“是。”
如今正值春日最暖和的时候,众人穿的衣裙都是纱质的,格外轻薄,火星落在上面很容易就着了起来。
太后显然也被这一幕吓到了,问:“那是林才人吗?!”
萧玄晏呵道:“快拿水过来!”
在林晚卿身边的几人连忙散开,压根不敢靠近她。
林晚卿只觉得大腿处格外滚烫,若是再任由它烧下去,只怕就要接触到自己的肌肤了。
于是,她果断地褪下最外层的衣裙,依稀记得这附近不远处是有细沙的,她冲了过去,捧起沙子扑在自己的裙摆上。
很快,几个太监拿着水桶冲过来,对准她的裙摆,迅速泼了上去!
火很快熄灭,林晚卿低头一看,幸而裙摆上只是烧了个大洞,但没有烧到最里面。
佩兰脱了外褂,披在林晚卿身上。
风一吹,林晚卿打了个喷嚏。
萧玄晏大步流星地走过来,问:“怎么样了?”
林晚卿仰头看着他,忽然就跪在他面前,喉间发出几声细碎又可怜的呜咽,抬起胳膊紧紧环住他的腰,小脸贴在他的腰间,哭的梨花带雨。
“陛下,嫔妾好怕,嫔妾好怕啊......”
萧玄晏的心瞬间酸软一片,见她哭的这么可怜,浑身狼狈,弯腰将她捞了起来,拥入怀中,低声道:“好了好了,火都熄灭了。”
林晚卿哭的肩膀不断耸动,手始终不肯放开萧玄晏,流出晶莹的泪水尽数抹在了他胸前的龙袍上,湿了一片。
他又惊又怒,厉声呵斥:“都不许走,留在原地!”
容美人盯着窝在萧玄晏怀里的林晚卿,眼眸中尽是不甘。
明明差一点,她就要被火焰烧的留下疤痕了。
只要她留下了大片的疤痕,陛下就定然不会再宠幸她,她等着失宠就好了。
偏偏林晚卿反应迅速,竟然靠自己就灭了火焰。
众人瞬间不敢动弹,乌泱泱跪成一片。
萧玄晏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她显然是被吓坏了,浑身都在颤栗,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在乞求他的怜爱。
萧玄晏放低了声音,软声道:“好了,先别哭了,朕为你做主。”
林晚卿这才从他的怀中退了出来,泪光楚楚,只是眼神已经不断看向她方才站过的地方。
方才做法的那几人惊恐地上前,大声道:“陛下,我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诸位妃嫔站的位置都是提前估计好的,这火堆虽然大,但是火焰是烧不过去的啊!”
太后快步走了过来,绷着脸说:“这几天到底怎么了,就算是请法师来了,还会出事!”
皇后也受了惊吓,拧着眉问林晚卿。
“你方才是不是站的位置太近了,火星蹦到了你的裙摆上,这才点燃了。”
林晚卿摇头,说:“方才嫔妾站的位置和容美人以及薛才人是齐平的。”
皇后觉得奇怪,“莫不是巧合?”
林晚卿道:“皇后娘娘,这件事绝不可能是巧合。”
不用她说什么,萧玄晏就开口道:“你们,去看看她方才站的地方有没有什么古怪之处。”
几个太监过去,蹲下仔细看着,片刻后,有一太监伸手摸了摸地面,又仔细嗅了嗅手指。
“陛下,这...这地上似乎洒了酒。”
林晚卿面如寒霜。
果然,当时她的确是闻到了酒的气味,只是一开始还误以为是那火堆上飘来的,没想到就在她脚底下。
只是现在是晚上,天色很黑,她也意识不到自己的脚底下是湿的。
林晚卿忽然道:“再看看,从我的位置一直到火堆之间,是不是也洒了酒。”
林晚卿虽不算多了解陈婕妤,但也清楚自己与她没有什么过节。
她沉思许久,忽然道:“陛下,这酒来得蹊跷,谁会特意在怀里揣上一壶酒带来呢?这样一定会引起旁人的注意的。”
萧玄晏格外敏锐,一听林晚卿这么说,当即想到一种可能。
“朕在想,这酒也许是事先藏在了宫灯里。”
林晚卿一愣。
的确,这些宫灯样式个个精美,但里面的芯都是一样的,要么是有夜光石,要么就是放了蜡烛,而里面的蜡烛四周,都会围上一圈的酒。
无人注意到,萧玄晏刚说完这句话,容美人肉眼可见地慌张了起来。
林晚卿蹙眉,脑中有着一闪而过的画面。
突然,她激动道:“陛下,嫔妾记得容美人来时,在前面引路的宫女手中提着宫灯,当时嫔妾见那宫灯格外小巧别致,所以多瞧了一眼。”
说罢,不等容美人反应过来,她立马看向站在容美人身后的宫人。
当时共挑了两盏宫灯,可是现在,只有左边宫女手里的宫灯在亮着,右边宫女手中的宫灯隐入漆黑的夜色,早就不知道在何时就不亮了!
“陛下您看,当时有两盏宫灯都亮着,现在只有一盏亮着!”
萧玄晏立即沉声道:“你手上的宫灯为何不亮了?”
宫女连忙跪下解释:“因为奴婢手中这盏宫灯忽然......忽然就坏了,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晚卿冷冷地看着她,说:“是吗?你把它给我。”
宫女咬着唇,有些无措地看向容美人。
容美人柳眉倒竖,斥道:“你看着我做什么,还不快递过去。”
“......是。”
宫女颤颤巍巍地把宫灯交给林晚卿,林晚卿提起来观察了许久,伸出手,竟直接将宫灯上的盖子打开了。
这盖子格外松垮,很容易就能被打开,露出里面的蜡烛。
林晚卿惊道:“陛下您看,这里面的蜡烛已经歪倒了。”
说罢,她又低头嗅了嗅,随后捂着口鼻,闷声道:“还有很浓重的酒气。”
结果已经很显然了,这宫灯里事先藏了许多酒,这宫女离得林晚卿很近,一直站在后面,时刻注意着林晚卿什么时候放松警惕,便立马将顶上的盖子打开,蹲下去快速将酒倒了出去。
也正因如此,里面的蜡烛许是因为她不寻常的动作而倾斜歪倒在里面,残存的酒烧完后,这盏宫灯就不会再亮了。
宫女跪在地上啜泣,道:“奴婢...奴婢是没有拿稳,不慎将宫灯打翻,这才不慎害了林才人!”
“方才奴婢看林才人险些出事,知道是奴婢的错,一时心虚不敢承认,但万幸才人没事,求才人饶恕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
她边哭边说,又跪着挪到了林晚卿的脚边,死死拽着她的裙摆。
“才人,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
林晚卿冷冷地睨着她,淡声说:“你不觉得,你方才说的话漏洞百出吗?”
宫女浑身僵住,旋即又呜咽了起来。
林晚卿不疾不徐道:“你方才说,宫灯是你失手打翻,也是奇怪,当时四周很安静,这样的宫灯摔在地上,还把盖子摔开了,就倒在我的脚边,我怎么可能听不到。”
“就算我听不到,佩兰为何也听不到?我们二人都没有注意到你的动静,分明就是你偷偷倒了出来。”
她又抬手指了指前方,说:“如果这酒只是在我的脚底下,这火堆距离我那么远,又为何会精准地跑到我那里,分明也有提前就洒下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