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若决定去见一个人。一个……她原本就在找机会相见,却因为种种原因始终没能去见的人。祥符县衙县尉,荀舟。这件事本身就归祥符县衙来管,了解情况询问缘由自然也应该去祥...

清若决定去见一个人。
一个……她原本就在找机会相见,却因为种种原因始终没能去见的人。
祥符县衙县尉,荀舟。
这件事本身就归祥符县衙来管,了解情况询问缘由自然也应该去祥符县衙,她虽然不知这位卢侍郎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事情已经派下来,就只能尽力去做好,但单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却实在是不够看。
她前后两辈子加起来也不过是在后宅之中沉浮,即便她如今不甘心居于后宅,但对于外头的事情……也不是说突然之间就什么都会的。
她需要帮手,如今怎么看,这位荀舟荀县尉都是最合适的人选,她请萧罗佩为自己写了一封信,注明她亦是此行的查案人员,然后她带着这封信,换了一身便装,带着白露出了门。
有了上次的事情,这一次清若没有选择租车或是租轿子,而是老老实实的用了自家的马车——反正横竖她也是要站到人前的,也没什么必要藏着掖着,更何况父亲需要帮手,她代父去现场或是其他地方勘察也说得过去。
赶车的是父亲身边的福六,人是萧罗佩特特派出来的,原本萧罗佩还打算再派几个家丁随行,但被清若制止了,理由并不是因为什么怕人多显得太招摇,而是……家丁里面也没有什么练家子,就算到时候真出了什么状况,该帮不上忙就还是帮不上忙。
当然,后面那些话她没有说出来。
白露在车里仍有些担忧,当初她们也是这样在车子里就被人拉去了那样一处荒无人迹的地方,又险些被人折磨致死,如今她们又坐着车出门,不说担心那是假的。
清若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次出行,车是我们家的,车夫也是我们家的,别怕,这次不会再有事了。”
白露缓缓叹了一口气,“婢子只是觉得……女郎出门在外,又是身处这样的命案之中,实在是凶险,当初婢子还期盼着女郎也能因此成为一代女相,但是……”她皱了眉,“这样实在太危险了,女郎……”她看向她,“女郎要不还是别去了。”
“这是说的什么话?”清若板起脸来,“事情还没开始就要退缩,往后若是需要你来替我做些什么的时候,难道你也要因此打退堂鼓?”她撩起车帘向外看了看,忽然扬起声对赶车的福六说,“停车。”
马车贴着街边停下来,福六回身问道:“女郎可是有什么吩咐?”
“回府。”清若说。
车轮辘辘的声音响起,这是在调转方向,白露有些不解的看着她,问,“女郎是又决定……不去了吗?”
清若看了她一眼,说,“趁着还没走出来多远,先把你送回去。”
白露一下子就慌了神,“女郎孤身一人前往岂不是更加危险?白露不怕……白露愿意和女郎同去。”
清若向后靠在车厢上,说:“我的意思是,把你送回去,换白芍出来。”她说到这儿语气缓下来,带了一点叹息,“也是我考虑不周,你毕竟才经历了那样的一件事,还没有休息好,就又被我带着出来,出来查案难免会遇上些什么事情,我总要考虑一下身边人的感受的。”
“我不是……”白露嗫嚅着,“我不是害怕……我只是……”
“我明白的。”清若拍了拍她的肩,“你不要多想,而且你毕竟还没有彻底恢复过来,就先待在府中替我打理院中事务,再说……骊山之行可还要你出力的。”她说完笑了一下,眼见着车子停在府门口,她对白露说,“你回去吧,让白芍出来。”
白露抿了抿唇,点了点头,然后下了车。
白芍是抱着小青毛儿出来的,她一上车,小青毛儿就从她怀里窜出来,飞扑向清若,清若一把接住它,先揉了揉它的脑袋,然后才看向白芍,一脸的诧异,“你怎么把它也带出来了?”
白芍无奈的摇了摇头,“并不是我想要带它出来,是它硬要跟着我说什么也不走。”
清若看向怀里的小青毛儿,又看了看白芍,最后也有些无奈的说,“出都出来了,那就带着它吧。”
然后她点了一下小青毛儿的鼻子,说:“我们出来可不是玩儿的,做好心理准备哦。”
小青毛儿扭过头去,看样子是不愿意再理她了,之后它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清若的怀里开始睡觉。
“女郎不要怪罪白露了。”白芍轻声说,“她……这些日子总是睡不安稳,想来当初那件事对她的影响很大,她如今害怕出门……多半是还没能从那场阴影当中走出来。”
“我明白的。”清若深吸了一口气,“总要多给她些时间的,不过……”她抬眼看着白芍,“我将你叫出来跟着我查案,说不定也会遇上同样的意外,你怕不怕?”
“我不怕。”白芍眼神坚定,“女郎在那样危机的情况下都能临危不乱,我跟着女郎,总不能给女郎丢脸。”
清若闻言一笑,“没什么丢脸不丢脸的,只是到时候情况危急,你若能找到机会脱身,就先去求援,不用管我。”
白芍才要说什么,就被清若截住,“这是命令。”她说。
马车停在祥符县衙,福六上前说明情况,门口衙役点了点头,示意清若进去。
清若带着白芍走进去,有人出门相迎,在看了她带来的信,又听她说明来意之后,有些遗憾的砸了咂嘴,“这可不巧了,荀县尉昨儿被派去勘测田亩,怕是十天半月也回不来。”
“勘测田亩?”清若眨了眨眼睛,这却让她着实没有想到,再说这些事情原本也不是县尉去做的事,如今她扑了个空,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她于是道了谢,转身离开。
这时候回忆当初遇上那和尚的情景,和尚是翻墙跳下来的,看上去神情慌张,身后像是有人在追赶他,清若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决定先去那条巷子看一看。
“女郎快走!”那侍女最先反应过来,一把将清若往另一个方向推,“快去前院叫阿郎——”忙里偷闲的一句话堪堪落入清若的耳中,就看到那侍女被人从后面一棍子敲晕,抓着棍子的人一身妇人打扮,脸上神情略有些狰狞,但看上去年岁并不大。
跟着那妇人一同进来的侍女见状慌的忙抓住那根木棍,哀求着向着那妇人说道,“小娘别闹了,若是叫阿郎看到了可怎生是好?”
她不提这茬到还没事儿,眼见着那妇人听她说完,面上神色更加狰狞,她轻而易举就挣脱开侍女的牵制,然后瞥了清若一眼,那目光凉飕飕的,但她的动作却停下了。
清若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做些什么,这年轻的妇人似乎是有备而来,否则平白无故的,她为什么要打晕那名侍女?而被打晕的侍女在那之前让她去前院叫胡员外过来,想来这种事情平日里也没少发生,但清若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妇人究竟是因为什么事而被胡员外防备如此,甚至连门都不让她出了?
年轻妇人上上下下打量了清若几眼,问道:“你谁啊?”
“客人。”清若说。
“客人啊……”年轻妇人若有所思的又看了她半晌,“怎么来的?”
清若想了想,答,“马车。”
“马车……”妇人眼前一亮,紧接着她看向自己的贴身侍女,又冲着那侍女笑了笑,在侍女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之前,她已经当先出手打晕了她。
“你的马车在什么地方?”妇人举着木棍问。
清若吓了一跳,她微微向后退了一步,那妇人紧跟着也向前走了一步。
这样的情况实在是有些棘手,这花园平日里似乎也没什么人,她手无寸铁,对面那妇人又那样强悍,正面硬拼的话她是一点胜算都没有,她这厢还在苦苦思索对策,那厢年轻妇人已经逼问出声,“我问你,你的马车在什么地方?”
“在门口。”她说。
“多谢了。”妇人这样说的时候语气里就带了一点欣喜,然后她抡起木棍,兜头兜脸就打了下来——
胡宅的司阍盯着一个背影看了许久,出来的那个小娘子他有些印象,是前不久跟着两位王爷一起过来的,后面还跟着他们的仆从——他还帮车夫一起牵了马。那马车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就两个字——讲究!送车的时候他还好奇往里面瞧了瞧,车厢极其宽敞,还搁了张小桌子,比胡家的马车可好上太多了。
谁知道转头就看到一同前来的那位小娘子低着头匆匆忙忙走了出来,散下来的头发遮了大半张脸,唬得他差点以为府里出事儿了,不过因为没有听到报警的铜锣声,他也没有追上去问个究竟,只是在心里嘀咕了几句,然后接着百无聊赖的待在门房里面。
清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锁在一间屋子里,屋子里的摆设看上去像是卧房,她才一坐起来就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疼,她摸了摸最疼的地方,似乎肿起一个包,她知道自己是被那年轻妇人打晕了,猜测是有人发现了这边的情况,所以将她送到了客房。
屋子里很静,稍稍有些昏暗,窗子紧闭,但看外面的天色,想来时候已经不早,就快到掌灯的时候了。她走到门边,却发现门被人从外面锁住,她觉得奇怪,心下生疑,于是用力推了推房门,又扬起声音向着门外道:“有人吗?”
没有人回应,外面似乎一个人都没有,紧接着她发现自己的衣服似乎被人换过了,头发也散落下来,她一脸狐疑的走到梳妆台旁边,然后她看到镜中的自己披头散发,钗环尽除,衣服似乎也变成了那年轻妇人之前穿过的那一身。
好在这张脸还没有变。
她自重生之后心理承受能力变得越来越强,在照镜子之前,她甚至都做好了自己忽然之间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准备,但这张脸大概可以暂时证明她还是她,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成了这样一副样子。
门被人从外面锁住,她于是又试着去推窗,然后她发现……这间房间的窗子全部被人钉死了,所以这间屋子……在这时候看来就像是一处牢笼。
清若并不知道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苏玄知道。
那时候他们还在和胡员外一起吃酒闲谈,忽然间有人来报,说随他们一同前来的萧娘子行迹匆匆的出了宅子不知去向,而胡员外府中的纪小娘这时候又被人发现晕倒在了后园亭子里,看模样是被人打晕的,而且纪小娘头上的钗环全都不见了,他们怀疑是萧娘子打晕了纪小娘,又偷走了纪小娘的首饰。
苏玄当即就翻了脸,还不等胡员外说话,就表示这件事绝对不会是萧清若做的,之后又问了萧清若离去的方向,他与苏杞一起带着人顺着司阍指的方向找过去,沿路问了不少人打听清若的去向,被问到的人都说他们确实看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小娘子,但谁都说不清楚人究竟去了哪里,福六悄悄回了萧府打探情况,却发现自家女郎并没有回府,换句话说——萧清若又失踪了。
这时候距离萧清若上一次失踪才刚刚过了一个月,眼见着一个大活人又失踪了,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腾起一个不好的想法——
“要不……我们还是报官吧。”白芍的眼睛都哭肿了,她早已经六神无主,她是同清若一起出来的,出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就只剩下了她一个,她都不敢想之后的场景。
苏玄在这时候忽然看向苏杞,问他:“你可还记得那司阍说的话?”
“司阍说萧娘子低着头,头发遮了大半张脸……”苏杞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猛的抬眼看向苏玄,“出去的不是萧娘子!”
“或许……我们应该再回一趟胡宅,拜访一下那位纪小娘。”
屋子里很静,白露站在她身边,余下的侍女齐齐看向她,神色里带着一抹同情。
萧清若深吸了口气,“你们都下去吧。”
她从前听人说人生四大乐事,洞房花烛夜是其一,那时候她不懂,如今她仍然不懂。但她知道按照惯例,这一天原不该是这样的。
她仍然穿着那一身青绿嫁衣,只去了钗钿,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她看了一眼燃着的龙凤烛,叹了口气。
广宁王府占地并不太广,廊下挂满了灯,许是为了配合今日的氛围。
她拖着长长的衣摆,披帛自臂上滑下去,但她不管不顾,只顺着游廊走,穿过海棠门,看到尽头的那一方荷塘,然后她停住,屏住呼吸。
让她停驻不前的不是眼前的荷塘,而是一个背影。
是苏杞。
他还穿着那身绛红的喜服,坐在荷塘边,手里拿着什么对着月亮看。她离得远,只看形状猜测应是半块玉玦。
她在这时候想起崔女萝,想起那时候她站在殿门口问自己喜不喜欢苏杞。
“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春山滞上才。若道团团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苏杞在念一首诗,却扇诗。
这不是他刚刚对着她念的那一首,她现在回想刚刚的情景,只觉得那更像是漫不经心的敷衍,她不记得当时他念了什么,但她知道这一首他才是用了心的,也许原本是特地为了谁而做,而他终究没有用上。
所以他才会在这一晚扔下她,跑到荷塘来,对着玉玦望月诵诗。
她很想走上前去抓着苏杞的衣领问他,问他既然和那个人两情相悦,又为什么来招惹她。
指腹为婚……多么深情又可笑的理由。
但她没有,她只是转身,拖着长长的青绿色嫁衣,原路走了回去。嫁衣的衣摆沾了夜晚的霜,和尘土一起和进泥里,
这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都没再见到苏杞,就连三朝回门也是她自己回的,她记得父亲看向她的时候眼里有担忧,但她竟然能笑出来,她笑着安慰父亲说,前儿夜里圣上急召了殿下入宫,到这会儿都没出来,想来是有要紧事。
再见到苏杞是在宫宴上,他在这时候倒是给足了她的面子,特特等在宫门处,等着她一起入宫。
她也是在这一天见到了渤海王和崔氏,此时的崔氏倒是与在慈恩寺里见到的她大不相同,她梳着飞仙髻,穿紧身大袖衫,同色的折戟裙长长的垂下来,仿佛吴带当风。
萧清若在这些日子里问出了不少苏杞和崔女萝之间的旧事,知道了当初崔家是如何做了那棒打鸳鸯的棒子。但……她这样想,要怪就只怪广宁王不是正经的皇子。一个手里没有实权的郡王,如何配得上博陵崔氏的女儿?
她将目光移向崔氏身边的渤海王,这位倒是平白捡了个大便宜,渤海王和广宁王一样是郡王爵位,但架不住渤海王是皇后之子,哪怕他不居长,至少也占了个嫡字。广宁王虽然也是嫡子,然而郡王嫡子又如何比得上皇嫡子?说到底还是他点子背,投错了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