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死了。母亲在人前悲痛我的命运坎坷,展现她的慈母心肠。转头在人后盘算我的利用价值。“季桃,你若是有点自知之明,就老实改嫁。”“人家不嫌弃你嫁过人,还给大笔...

我的夫君死了。
母亲在人前悲痛我的命运坎坷,展现她的慈母心肠。
转头在人后盘算我的利用价值。
“季桃,你若是有点自知之明,就老实改嫁。”
“人家不嫌弃你嫁过人,还给大笔彩礼。”
“上哪去找这样好的事,你不要太贪。”
贪?
也许吧。
我不否认。
学会贪,我才真正走向安宁。
1 母亲设局母亲造访时,我正在堂前抄写着包袱。
耳边传来母亲刻薄的声音。
“你躲在这干什么,也不嫌晦气。”
我无视她,专注手里的事。
她心里憋着坏,也没计较我的无礼。
只是语气一转,带着刻意的柔和。
无端地叫人心里发凉。
“季桃,娘知道你难过,没事。”
“娘都帮你相看好了。
等孝期一过,你就嫁过去享福。”
我早已经认清自己在季家的地位,也没多伤心。
手腕动作不停,勉强附和她。
“哦,你看上的是哪家人?”
母亲没听出我的讽刺。
开始喋喋不休地夸她侄儿。
实在是天上人间难得一见的妙人。
又夸耀她自己,若不是她的关系,我哪来这样大的福分。
我是地上泥,他是天上月。
平白叫我玷污了他。
可我早知那张家表哥是何许人物——一个痴儿,偏生家境优越,被娇惯得厉害。
坑害了不知多少良家少女。
我并不意外,只是平淡拒绝。
“我自知配不上表哥,母亲不必如此费心劳力,还倒欠人情债。”
母亲以为是她夸得太过,我自惭形秽。
嘴巴上下一张,又换一副说辞。
“大师算过的,你们八字相合,是天定良缘。”
不想让我翘尾巴,又补上一句。
“不然这样好的人,哪里轮得上你。”
看我过得不错,都能识得字了,又不轻不重地刺我。
“你嫁给他,肯定比跟这个早死的好得多。”
我手中笔尖稍顿,留下一点墨渍。
深吸了口气,搁下笔墨,回身看她。
她生得刻薄,半生算计展露在她的脸庞,留下了厚重的痕迹。
我从前为什么看不清呢?
大约是她老了,而我大了。
“母亲,我已为人妇。”
“卞家人脉甚广,即便我身处内宅,表哥的名声还是听过的。”
母亲诓骗不成,慈善的面皮被扒下。
脸上的褶皱越发骇人,竟有些可怖。
所幸直接发号施令,一如从前。
“季桃,你若是有点自知之明,就自请改嫁。”
“人家不嫌弃你嫁过人,还给大笔彩礼。”
“上哪去找这样好的事,做人不要太贪。”
我心中冷笑,大笔彩礼?
呵,一个女儿究竟要转手卖多少回才会满足呢?
面上更加冷清。
“我自是有自知之明,可惜世上多的是人没有。”
“我如今是卞家妇,婚丧嫁娶皆由卞家做主。”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母亲,你莫是忘了?”
当年我就是泼向卞家的水。
除我自己,一无所有。
而今更是同季家没有半点关系。
母亲噎了一瞬,回过神来,说出口的话越发难听了。
覆水难收,我没再理会她。
2 季家女我是季家四女。
上面三个姐姐,下面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门前有棵桃树,得名季桃。
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字。
但比起大姐二姐的季花季草,又感恩门前有棵桃树。
女儿是季家的资源。
不需什么成本,自己就能活。
只要活了就能卖,无本万利。
像韭菜一样,割完一茬还有一茬。
卞家是京城下来的人家。
据传是得罪了达官贵人,来此处避难。
当地有名的人家都不愿意将女儿嫁过去,怕祸及家人。
偏生我家头铁,看上他们家的巨富,将我卖了过去。
收了巨额彩礼,也没给任何嫁妆。
就这么将我独身一人送给了卞家。
我以为我会很惨。
只我一人,无所依附。
大约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吧。
但卞家人很好,没有看轻我。
婆母还安慰我,人生还长,早些认清也好。
她们会是我新的家人。
我成了卞新竹唯一的妻。
卞家世代清正,家风很好。
只是时世倾颓,卞家急流勇退,试图保留火种罢了。
成婚五载,我膝下育有一子。
夫君温润谦谨,孩子活泼可爱,公婆年高德劭。
夫君还会教我识字。
也是他告诉我桃又叫降龙木,可以镇灾辟邪,寓意祝福纳祥。
如若是偶然,只能说明我命中带福。
我名桃,便是卞家的平安符。
莫要看轻了自己,他认为我很好。
而我则是以为,认为我很好的他更好。
我很幸运。
虽然亲缘浅薄,但生命中出现的人都很好。
我没有大的志向,觉得这样的生活就很美满了。
但命运从不顺道而行。
夫君偶患风寒,最初没当回事。
之后身体逐渐衰败,每况愈下。
灌了无数的汤药都无济于事。
终是在一个黑云压城的清晨,悄无声息地走了。
我跪在榻前,轻轻地靠着他。
双手止不住地发颤,握着他已然失温的手,试图将他的手重新染上温热。
可惜,我的手也是冰凉的。
我终是没能佑他平安。
3 母子情深夫君下葬后,我的生活好像乱套了。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如今我又成了无主之物,季家又惦记上我了。
我努力地装作若无其事。
但我装得不好,亲人的算计更是让我身心俱疲。
“娘亲,不开心就不要笑。”
卞兆宁仰起头,皱皱巴巴地看着我。
“很丑。”
我看着怀里软软的孩子,忍着心里的酸胀。
“是吗?
丑的话,你就不要娘亲了吗?”
卞兆宁睁着他的大眼,抱着我的脸,一字一句强调。
“喜欢娘亲,娘亲要开心,要漂亮。”
……“最喜欢安安,所以你要平安。”
透过儿子稚嫩的眉眼,我恍惚间看见了新竹。
那个赤诚得让人想哭的少年。
他在的时候,我一直平安。
他离开了,我就陷入了更深的漩涡。
我快速地眨掉眼里升腾的水汽,将兆宁搂得更紧。
“嗯,娘亲知道了,让宁儿担心了。”
“娘亲会好好的,陪我们宁儿好好长大。”
连同夫君那份一起。
我从身边的布篓子里拿出一只布老虎。
“之前你缠着你爹爹要的老虎。”
“你爹爹给你做了大半。”
“娘亲把它做完,以后让小老虎帮爹爹保护你。
怎么样?”
卞兆宁抓着这只不完整的布老虎,轻轻地许下沉重的诺言。
“娘亲,我也会,帮爹爹,保护你的。”
我听着他软软的声音,说着暖心的话语,眼眶瞬间湿热。
“好,娘亲相信你。
我们宁儿以后会比爹爹还要厉害。”
我很感谢,新竹为我的生命留下了一颗糖。
4 婆母忠告也许不止一颗。
婆母也差人来唤我。
我让人顾好昏昏欲睡的兆宁,起身前去青云苑。
我算算时间,应该是季家人又闹了。
虽然我早同婆母讲过,我并无改嫁的意愿。
但女子的一生几乎全系于婚姻。
谨慎些,对大家都好。
我立于婆母跟前,等待她的问询。
静默许久,都无人起头。
婆母单手撑着太阳穴,似是有些疲累。
也对,中年失独,哪有看上去那般自如。
我上前轻轻帮她按揉穴位,尝试缓解她的难受。
“安安。”
“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