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奉今天穿了一身红色龙袍,束发戴冠,眉眼间平淡得很,君王气度却如旧。他虽有三宫六院,可今日立后才算得上是他大婚,要与皇后一起完成婚典。只是他丝毫没有新郎官应有的...

沈奉今天穿了一身红色龙袍,束发戴冠,眉眼间平淡得很,君王气度却如旧。
他虽有三宫六院,可今日立后才算得上是他大婚,要与皇后一起完成婚典。
只是他丝毫没有新郎官应有的春风得意,只有例行公事的态度,对他来说皇后是谁他并不在意,只要是冯氏女就行了。
徐来从旁劝道:“皇上今日大喜,该高兴些才是。”
沈奉淡淡道:“娶这么个人进宫,还指望朕敲锣打鼓吗?”
徐来摸摸鼻子,“这毕竟是皇上自己选的。”
沈奉道:“是朕自己选的,这婚闷声成便是了,还要朕笑脸相迎,朕没那个脸。
你要是意见大,不妨你去替朕迎。”
徐来郑重揖道:“皇上为了江山社稷,委实忍辱负重,令臣五体投地。”
沈奉从他身旁走过,一摔大红袖袍,虽说不怎么高兴但仪态极好,整个人从样貌形容来看无可挑剔,淡淡道:“冠冕堂皇。”
冯婞入第一道宫门时,宫人便匆匆来报。
沈奉引领百官,站在朝殿外等候。
马车在第三道宫门外停下,冯婞下车,由侍女搀扶着走进最后一道宫门。
沈奉和百官见得那抹渺渺红影,由远及近。
她步履平稳,丝毫没有女儿家的骄矜,反而自带一股子大气,即便是面对君王和满朝文武这样大的场面,也不见她流露出任何怯场之态来。
便是放眼整个京都的官家女眷、大家闺秀,就算能勉力维持镇定,那也定是拘谨万分,怕也找不出两个有这等从容不迫的。
沈奉微眯着眼,定定瞧着对面缓缓而来的人,见她衣着仪态还算上得了台面,好在那张脸是被珠帘遮掩住了,没有露出丑态。
随着冯婞登上龙纹盘桓的台阶,沈奉依稀见得她轮廓,皮肤像是阳春三月的暖阳映照一般有光泽,肯定涂抹了很厚的一层脂粉,珠帘下那抹红唇像搽了猪血一样红艳艳的。
鼻毛隐约没见长出鼻孔,应该是修剪过了。
沈奉大致看了一眼后,就懒得再看。
而冯婞和两个侍女也由嬷嬷们提点过了,御前面圣不得抬头,不然要是让皇上和百官们寻出错来,当场就能发落。
所以她们仨就没掀眼皮,先平稳度过了今日再说。
何况既然已经知道皇帝是个丑八怪,看也没兴趣看。
冯婞向沈奉行大礼,沈奉朝冯婞伸手去,冯婞只草草看了一眼那只手,手生得倒是不错的,修长分明。
她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放在他手上。
沈奉也注意到,这冯氏女的手虽不如大家闺秀的手那般娇软细腻,但指节匀称、线条流畅。
他把人搀扶了起来。
随后礼官唱诵,祷告帝后相谐,从此国运昌隆、风调雨顺;皇帝沈奉携皇后冯婞,一同登上那祭祀台,准备焚香敬告天地,百官紧跟其后、随行观礼。
冯婞在西北调戏儿郎时摸过对方的小手,但还不曾跟谁这样牵着手走。
而且还是个一面未曾见过的陌生人。
感觉很怪异。
不过今天结婚,她也不能表现得太嫌弃。
沈奉实在是狠狠按捺着心中的抵触,要不是碍于婚典,别说牵她的手,就是碰一下手指头都不能。
两人相牵的手上,传来彼此的温度。
冯婞的手温暖,沈奉的手清润,不动声色地贴合着,又不动声色地排斥着。
沈奉约摸是见不得冯婞这般泰然自若的模样,手里暗暗使了几分力,捏着她的手指,不说把她手指骨给捏断,但痛想必是痛的。
在这样的场合下,再痛她也必须得生生忍受着。
登祭祀台时,冯婞感觉到手上一紧,她垂着眼皮往手上扫一眼,见自己的手被他捏得发白,他显然是用了力的。
牵手就牵手,可你暗暗用力捏我,那就是你不道德了。
冯婞礼尚往来,曲指回握他,也开始使力。
等冯婞回过头来,见另外那群剩下的黑衣人也已经跑得没影儿了,只剩下满地打斗的残局。
开玩笑,没想到楚西来的人居然这么能打,这还用得着他们保护吗?
不跑难不成还留下来过夜?
折柳问道:“少丨将军怎么样?”
冯婞揉了揉被打一掌的胸口,不大意道:“无碍,我躲得比他快,没受几分力,何况这里肉厚,经打。”
折柳、摘桃:“......”那里再怎么肉厚,也不能随便打吧!
冯婞摘了蒙面巾,让骑兵们收拾一下场面,她则回马车上接着睡。
不过摘桃眼尖,在收家伙时看见地上有东西,弯身捡起来拍拍灰一看,便叫住冯婞道:“少丨将军,我捡到了这个!”
冯婞伸手接过来,竟是一枚玉佩。
折柳和摘桃两颗脑袋都凑过来一看究竟。
折柳沉吟:“这是在跟那两个黑衣人打斗的地方见到的,莫非是他二人落下的?”
摘桃:“只要查清楚这玉佩的来历,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今晚那两个歹人!”
冯婞呲了一声,道:“你见过哪个黑衣人出来干坏事还揣着这么白的一块玉佩的?”
折柳道:“正是,以往我们干坏事时身上所有物件都抹得干干净净,生怕落了东西在犯罪现场。”
摘桃赞同地点点头。
冯婞掂了掂这白玉佩,“现在让我们见到这玩意儿,这说明了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
只是还不等折柳和摘桃回答,她又道:“这说明了那两个黑衣人不够严谨。”
说罢就转身往马车走去,还顺手把白玉佩塞进了自己怀里。
留下折柳和摘桃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摘桃挠挠头,道:“难道不应该是那两个黑衣人故意落下的吗?”
折柳:“不知道,也别问。”
这厢,沈奉和周正一口气跑出二十余里地,再三确认身后无追兵追来,方才停下歇口气。
沈奉坐在林子里,一把扯下了蒙面巾,周正担忧地问:“主子可有大碍?”
沈奉用舌头顶了顶被打得发木的嘴角,嘴被打破了,吐了一口血水,生平没这般挨打过,他此刻动了雷霆之怒,忍了半晌没忍下这口气,张嘴就爆了句粗口:“个狗日的。”
周正:“......”当然沈奉也万万没想到,自己来日将会成为他自己口中的那狗。
周正劝慰道:“那人虽不弱,可他也受了主子一掌,没讨着好。”
说那人不弱已经是非常委婉的了,总要顾及一下主子的颜面。
但显然沈奉并不领情,而是阴森森地盯着周正,道:“他打了朕两拳,却只受了朕一掌,你觉得一样吗?”
周正请罪道:“是属下之过,没能事先打探清楚那冯氏女身边人的身手,请主子降罪!”
堂堂元帅之女,身边有几个能打的很正常,但没想到会这么能打。
只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次是他们大意了。
沈奉心情坏到极点,把周正杀了都不足以泄愤。
可他又干不出自断臂膀这么自虐的事来。
周正又道:“不过虽没能把冯氏女怎么样,但永安王的玉佩被落在了现场,目的是达到了。”
将来追究起来,冯氏女也只能将永安王视作仇敌。
周正继续宽慰道:“至于冯氏女身边的那三个打手,等他们抵京以后再细细探查,横竖跑不了。
他们今晚敢对主子动手,来日再将那三人揪出来狠狠整治也不迟。”
沈奉沉着脸道:“先回宫再说。”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的,不服气再回去也是挨打,他的脸到现在还很疼!
来日方长,他总有机会报复回来。
最终两人不知哪里去弄了两匹马来,快马加鞭,连夜往京里赶。
出来时成竹在胸、势在必得,回去时却灰头土脸、铩羽而归;颇像是两只去别的地盘叫嚣打架但却被打得落荒而逃的野狗。
宫里约莫是担心冯婞这些日太闲,派了些嬷嬷老婢来,教她宫里的规矩。
嬷嬷十分严厉,还拿了竹条来,要是冯婞学得不如意,得用竹条纠正。
可不管她们是存心刁难还是故意找茬儿,几番教导下来,竟丝毫没寻到冯婞的错处。
让她头上顶碗练站姿,她能四平八稳、半日没个歪斜的;让她屈膝福礼,她能一两个时辰一动不动。
冯婞还能跟她们聊聊天:“你们这般费心,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嬷嬷义正言辞道:“老奴们奉命教授皇后礼仪,时时以身作则不敢怠慢半分。”
冯婞道:“等我进了宫以后,你们可也会回宫继续当差?”
嬷嬷顿了顿,答:“自是要回的。”
冯婞道:“那就好,以后咱们都在一个屋檐下了。”
几个嬷嬷面面相觑,虽然她没有把话挑得很明,可她们一下就明白了过来,以后谁才是后宫里的老大。
这看似简单的两句话,威慑力却是十足。
不管眼下是得宫里哪位贵人的授意故意给些磋磨,她们真要是贯行到底,那不是自己给自己刨坟坑么。
等她进了宫当了皇后,把她们几个扔坟坑里还不是顺顺手的事。
所以做人不能那么轴。
于是后来嬷嬷们都得过且过了。
以后她可是皇后。
还学什么宫中规矩?
皇后就是规矩!
嬷嬷老婢们在别馆待了些天以后,发现皇后这人能处,有贵人的大气却没有贵人的脾气。
冯婞可不会时时拘着她们使唤这使唤那的,她们的差事做完了就可以自行支配时间,只要不是上房揭瓦、放火烧屋,她都懒得干涉。
所以嬷嬷们也不藏私,在婚典前夕,把压箱底的宝贝掏出来给冯婞过目,并传授宝贵经验,如何侍奉皇帝、取悦皇帝,获得圣宠。
彼时,冯婞翻着那些册子,折柳和摘桃凑过来一齐观看。
三只脑袋扎一堆,望着册子上的各种小人画,时不时发出“啊哟”、“唉诶”、“啧啧”、“噫噫”之类的感叹词。
摘桃眼睛鼓得圆圆的,生怕错漏了精彩画面,一边嘴上唏嘘道:“没眼看,真是没眼看!”
冯婞道:“还是富贵人家玩得花。”
这都把男女之间的那点事编纂成册了。
折柳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嬷嬷对摘桃和折柳哆道:“嗐,你们两个未出阁的丫头,就不要看这些了。”
冯婞道:“不碍事,我们都爱看。
我的侍女虽未出阁,但也不是小气拘谨的人。”
冯婞把所有的小册子都翻看遍了,嬷嬷便道:“皇后可学会怎么讨皇上开心了?”
男人么,横竖都抗拒不了这回事的。
冯婞道:“他开不开心不打紧,我是看开心了。”
嬷嬷道:“看了多少是要学两分的。”
摘桃道:“这有什么好学的,干就完了。”
嬷嬷:“......”当天晚上,别馆里灯火通明,大家忙前忙后,到天亮时分,冯婞被拾掇出来,穿了一身凤袍,头顶凤冠,径直看呆了折柳和摘桃。
接着摘桃红了眼眶,突然感性了一把,说道:“没想到我们少丨将军说嫁就嫁了。”
冯婞道:“不过就是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不必伤感。”
摘桃道:“谁娶了少丨将军,那都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
冯婞默了默,道:“说得我跟坨狗屎似的。”
摘桃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少丨将军今日美艳绝伦,活活便宜了别个。”
折柳道:“事到如今,你就不要说这些废话了,惹得少丨将军心烦。”
冯婞道:“我不心烦。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结婚不是目的,结婚只是手段。”
摘桃听了这话,立马就不伤感了,而是雄心壮志,势必要在这京都闯出一番名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