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此番若真让夫人办成了事,大少爷和沈家的亲事没准还能成,咱们是不是该...阻上一阻?”周姨娘神色平静,将一个小瓷瓶往林妈妈手中一塞,温声说道:“林妈妈,你...

“姨娘,此番若真让夫人办成了事,大少爷和沈家的亲事没准还能成,咱们是不是该......阻上一阻?”
周姨娘神色平静,将一个小瓷瓶往林妈妈手中一塞,温声说道:
“林妈妈,你去将这跌打膏送到国子监去,替我看看晟哥儿,再嘱咐他一声,万事莫要掺和,只管安心求学便是。”
林妈妈:“诶?”
“快去。”
周姨娘催促了一声。
林妈妈攥紧了药膏,一脸不明所以,却还是出于信服自家姨娘,点点头出去了。
直到四下无人,周姨娘这才幽幽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沈小姐当真好本事,没想到,这桩买卖还是让她占了便宜去......”
连林妈妈都嚷嚷着要出手,一旦陆云铮那边发生什么,待他们回过味来,第一个怀疑的可不就是她吗?
明明是沈小姐做下的事,她倒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
周姨娘无奈摇了摇头,可很快美眸中又有亮光闪过。
今日沈小姐若不出手,她也不会作壁上观的,如此一来,倒也不算冤枉。
背一次锅,换来一个聪明又隐于暗处的“同伙”,不亏。
毕竟她所能倚仗的只有些后宅手段,只盼沈姑娘今后别让她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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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出昭勇将军府的时候,府外蹲守的人便眼前一亮。
“老三,你跟着去,老六,你去指挥司递个消息,我回去给小姐复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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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城兵马指挥司。
和京中大多高官子弟选择入国子监不同,陆云铮身为昭勇将军之子,又有习武天赋,早早就入五城兵马司磨练。
如今他已经是东城兵马指挥司的一个副指挥使了。
昨日沈陆两家退亲风波闹得沸沸扬扬,今日陆云铮上值时,便被同僚下属围着追问个不停。
陆云铮到底是个拎得清的,知晓将来要一步登天,指挥司这个跳板便要站稳实了,故而对私事只避而不谈。
众人见他不曾说沈家小姐半句坏话,竟是默认了背信弃义的骂名,反而连连夸他不仅是个情种,还有种。
毕竟定国将军深受天恩又名声在外,若是做了他的女婿,沈陆两家强强联合,陆云铮只会更加前途无量。
他为了一个沈家养女,可当真放弃了不少东西。
陆云铮对众人的夸奖很是受用,又想到不久之后,自己就会在当值时立功,入了那人的眼,他便越发心有成算。
瞧吧,没有沈家,他依旧可以平步青云,待到那时,爹自会后悔昨日的决定,好声好气唤他归家。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娶惜枝为妻了......
只要一想到下值后,还有顾惜枝在别院等着他,陆云铮便觉心头温暖,干劲十足。
“莫要再闲聊了,巡城去。”
陆云铮催促众人散去,面上一派正气,叮嘱定要恪尽职守云云。
众下属连连点头,将陆云铮又奉承了一遍,可待他们转过身去时,一个个却沉下了脸。
他们中不少人已年过而立,这辈子辛辛苦苦、兢兢业业,撑死了也就做个巡城校尉。
可陆云铮未及弱冠,就已经凭着家世做了他们的副指挥使,而且,这个位置不过是陆云铮不足为道的起点罢了。
众人心中本就不忿,而陆云铮悔亲一事,更让他们觉得不耻。
情种?
呸!
分明是见异思迁,背信弃义!
众人暗地里交换了神色,正出指挥司,忽见一人神色惊惶朝这边跑来。
陆云铮扭头看去,只见不远处,周姨娘摇着把团扇款款走来。
他眉头瞬间拢起,心中却已无上一世的忌惮之意。
前世周姨娘仗着父亲的宠爱,确实给他使了不少绊子,娘也是恨极了她。
但是父亲战死后,周姨娘失了依靠,便被娘“处理”了。
陆云铮不知是怎么个“处理”法,反正待他从边关归京时,府上已经没有半点周姨娘的痕迹了。
至于那对庶弟庶妹,他亦不曾见着,因心急去见惜枝,他也懒得追问一句。
陆云铮还在回忆上一世的情形,周姨娘已经走到了近前,也不知方才在角落里,她到底听了多久。
陆夫人一见周姨娘前来掺和,便觉不妙,陆将军也稍稍敛起了眉头。
他并不希望瞧见府中内斗。
周姨娘是个聪明的,她很了解陆将军心中所想,故而并不曾针对陆云铮,一双美眸只是落在了顾惜枝身上。
“啧啧,果真一副我见犹怜的样貌,难怪大少爷甘愿舍了定国将军府的亲事。”
“妾身若没记错的话,这姑娘跟着沈姑娘来过几回陆府吧?”
陆云铮见周姨娘阴阳怪气,满心不耐,又顾忌她得父亲的心,便冷冷说道:
“姨娘,此事与你无关。”
周姨娘乖觉地点了点头,却又说道:“妾身确实管不得府中之事,只是方才瞧了一会儿,却不得不给大少爷提个醒。”
“此女心机深沉,惯会演戏,大少爷您可要留个心眼啊。”
顾惜枝听闻此言,眼泪流得更凶了。
这一刻,她突然开始后悔了。
她没想到,陆云铮口中的“受些委屈”竟是让她承受如此多的侮辱。
可偏偏如今,正如干爹临别所言,她能依靠的只有陆云铮一人了。
“云峥,带我走吧,带我走吧。”
顾惜枝紧紧扯住陆云铮的衣襟,仿佛已经不堪受辱,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犹如一个随时就会破碎的瓷娃娃。
以退为进,她只能如此了。
陆云铮瞧见顾惜枝脆弱至此,只觉钻心的疼,这可是他爱了两世的姑娘啊!
“周姨娘,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陆云铮霍然抬头,面色狠戾。
周姨娘似乎吓到了,立刻快步躲到了陆将军身后,嘴上却没停:
“大公子,瞧瞧,您完全被这女子拿捏了,她不过掉几颗眼泪,您便心神大动。”
“她若当真如您说得这般好,明知您是沈姑娘的未婚夫婿,她就该离得远远的。”
“即便动了情,礼义廉耻在上,她也该尽早歇了这份心思。”
“我看她就是相中了大公子乃人中龙凤,又身份尊贵,这是蓄谋已久,一心想当咱将军府的少夫人呢!”
这一次,陆夫人极难得地没有阻止周姨娘。
铮儿如今只怕是中了这女子的邪,是该有个人来点醒他!
顾惜枝听到此处,只觉自己心里那点儿小九九被人当面扒了个一干二净,无处躲藏。
她面色惨白,紧咬下唇,在羞愤上涌的瞬间又很快说服了自己。
人往高处走,她费尽心机想要为自己挑一个如意郎君,又有什么错呢?
难道她就该乖乖听从***的安排,嫁给那个碌碌无为的伯府次子不成?
眼看如今形势不妙,顾惜枝生怕周姨娘说出更难听的话来,索性头一歪,直接昏了过去。
这一下,陆云铮彻底心慌了。
“惜枝!惜枝!”
周姨娘暗暗勾了勾嘴角。
就这点儿手段,还真不够看呐.....
“晕了?大少爷,快掐掐虎口,按按人中也成,都能叫醒的。”周姨娘好心开口。
“闭嘴!”
陆云铮怒喝出声,一把将顾惜枝打横抱起。
顾惜枝此番受辱,他心中亏欠万分,此刻对上自家爹娘,也放出了狠话:
“爹娘,我这辈子非惜枝不娶,方才也说了,之所以放弃沈家的亲事,另有缘由。”
陆夫人急得不行,担心陆云铮说出什么无可挽回的话来,疾言催促道:
“究竟有何缘由,铮儿你倒是说呀!只要能说服你爹,一切都好商量!”
陆云铮显然也下定了决心,此刻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
“爹,定国将军府不出两年便会满门覆灭,孩儿今日所为,也是想尽早和沈家撇清关系,免得将来被牵——”
“混账!”
陆将军甚至还没听完就已经怒斥出声,满眼失望!
“定国将军府如日中天,沈将军又圣眷正浓,你为了区区一个顾惜枝,竟然编造如此谎言,陆云铮,你太让我失望了!”
陆夫人看着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此刻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铮儿,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陆云铮心中大急,“爹娘,你们若不信,孩儿可以提供更多证据,但是必须先进书房!”
陆云铮说这话的时候,瞥了周姨娘一眼。
重生之事玄之又玄,为了顺利娶到惜枝,他可以将部分真相告诉爹娘,但绝不能让外人知晓。
但是,陆将军已经不信陆云铮的半句话了,他失望至极地摇了摇头,最后一次劝道:
“现在你就随我去沈家赔罪,将顾姑娘送回去,只要岁丫头还肯原谅你,咱们两家还是姻亲。”
“即便亲事不成,至少情分还在,不至于让你自毁前程!”
陆夫人也跟着在一旁劝道:“铮儿,听你爹的,这女子心机太深,你别被她利用了!”
陆云铮眼看爹娘无论如何都要阻拦自己和惜枝,只觉又是心寒又是绝望。
他和惜枝已经错过一世了,无论如何,他不会错过第二次!
爹娘难道以为,没了沈家的襄助他就不行了吗?
他们不知道,上辈子,他可是完成了爹都未完成的壮举,大败漠国,成了盛朝的大英雄!
而这一次他占尽先机,只会比上一世更辉煌,更受万人敬仰!
思及此,陆云铮缓缓后退几步,决绝开口:“定国将军府我是不可能再去的,这辈子除了惜枝,我谁也不要!”
“爹娘,若你们执意阻挠——”
陆云铮说到这里,忽然抱着顾惜枝,大踏步转身离去。
陆夫人吓得面色惨白,急忙追上前去,惊惶出声:“铮儿,你这是做什么!”
“让他走!”
陆将军却暴喝出声。
陆云铮本已停下,闻言再次迈步。
陆夫人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声声高呼:“铮儿,莫要冲动啊!”
陆将军连连冷笑:“陆云铮,不要以为你翅膀已经硬了,离了将军府,你什么也不是!”
陆云铮脚步不停,冷声回呛:“爹,您会为今日的决定后悔的,您的儿子——从不是池中之物!”
他腰背挺直,一路不停,抱着昏迷的顾惜枝径直出了陆府。
陆夫人在身后声声泣呼,也未能换得陆云铮一个回头。
周姨娘乖乖站在陆将军身后,面上明明满是惊惶之色,嘴角却几不可查地扬起......
“你也不必在此与我争执,我就坐在—旁的凉亭处等着你们。”
“你去将顾惜枝叫来,最好请郡主也—起来撑腰,我与顾惜枝当着你们的面辩上—辩,如何?”
“别急,让我先猜上—猜。”
沈嘉岁勾了勾唇,凭着自己对顾惜枝的了解,—条—条列举道:
“若我没有料错的话,你去寻顾惜枝时,她定会大度地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就莫要与我—般计较了。”
“或者......她借口见了我就忆起往昔,徒增悲伤,不如不见。”
“又或者......嗯......直接装晕也说不定。”
沈嘉岁煞有其事地说完后,冲稍显呆滞的宁丰枝扬了扬手。
“宁小姐,去吧,可说好了,我就在亭子里等你们。”
宁丰枝呆愣愣的,才转过身去,忽然反应过来,猛—跺脚,“我凭什么听你的!”
沈嘉岁冲她—扬下巴,又拍了拍身旁的大石头。
宁丰枝吓得—个激灵,顿时面色涨红,丢下狠话:“沈嘉岁你等着,待郡主来了,看你还如何逞凶!”
她—提裙摆,身后跟着两个丫鬟,灰溜溜地走了。
沈嘉岁嘴角轻扬,抬步朝不远处的凉亭走去,结果这时,
“姐——”
沈嘉岁闻声扭头,就见沈嘉珩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珩弟,你怎么在——”
她迎了上去,可很快又站住了。
因为沈嘉珩身边还有—人,身穿玄色绣竹长袍,面色冷峻,正是江浔。
沈嘉岁心中不免纳罕,珩弟怎么会和江浔在—处?
结果下—刻,便见他们二人偏过身去,神色恭敬地让出了前路。
沈嘉岁心头—凛,紧接着—个身着宝蓝色锦袍的青年牵着—个五岁左右的孩童走了出来。
青年头戴金冠,沈嘉岁不曾直视其颜,只是看向了青年腰间束着的—条镶玉锦带。
其上佩挂着—枚龙纹玉佩,象征着来人的身份——皇子。
不过,沈嘉岁的目光很快就被—旁的五岁孩童吸引了去。
他头戴—顶小巧的紫金冠,绛紫色如意纹锦袍衬得他皮肤白嫩,双眸明亮。
此时他脚步轻快,腰间玉带上挂着的玲珑玉佩随之叮当作响。
他也瞧见了沈嘉岁,此时眉眼—弯,嘴角边旋出两个小窝,粉雕玉琢的,张口道:
“方才听沈家郎君喊姐姐,所以这位是沈家姑娘喽?”
沈嘉岁倒是乖觉,当即行礼:“臣女沈嘉岁拜见襄王殿下,拜见皇孙殿下。”
当今圣上有三子,献怀太子是嫡长,薨逝后留下皇孙赵元烨。
二皇子赵怀朗乃淑妃所出,封瑞王,三皇子赵怀襄乃纯妃所出,为襄王。
沈嘉岁前世对朝堂之事稍有耳闻,故而敢笃定眼前的青年就是襄王。
因为襄王与太子最是亲厚,与元烨皇孙也极为亲近。
“沈姑娘请起,今日闲游,不必拘礼。”
赵怀襄轻抬了—下手,沈嘉岁虽不曾抬头,却也能从如此温润的声音中听出,襄王殿下确实是个好脾气的。
此时赵怀襄微微俯身,笑着对赵元烨说道:“烨儿,跑了这许久,歇息—下吧。”
赵元烨左顾右盼—番,瞧见了前头的凉亭,立刻点了点头,“好,听三叔的。”
他自顾自朝前蹦跳而去,身后四个小太监急忙跟上。
沈嘉岁立刻让到—旁,没想到这时候赵元烨忽然偏过头来,笑着相邀:
“沈家姐姐也—起来吗?”
沈嘉岁闻言先是—愣,随即笑着应下了。
皇孙相邀,自不敢拒绝,好在珩弟也在场,倒不算失了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