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星碎了。细小的白色花瓣,脆弱得像雪片,从精心扎好的花束里炸出来,又轻飘飘地落下去,无声无息地覆盖在冰冷光洁的木地板上。那束花,是我跑了三条街,在常去的那家花...

满天星碎了。
细小的白色花瓣,脆弱得像雪片,从精心扎好的花束里炸出来,又轻飘飘地落下去,无声无息地覆盖在冰冷光洁的木地板上。
那束花,是我跑了三条街,在常去的那家花店老板娘了然又带点促狭的笑意里,特意挑选的。
林晚最喜欢满天星,她说它们像散落的星星,干净又温柔。
今天是我们结婚七周年的纪念日,我特意提前了两个小时下班,想给她一个笨拙的惊喜。
可眼前这一幕,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捅进我的眼底,然后搅动。
主卧的门虚掩着,泄露出里面一丝暖昧不明的光线和让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我站在门口,血液似乎瞬间停止了奔流,又在下一秒
疯狂地冲上头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每一次收缩都牵扯着尖锐的痛楚。
我的手,握着花束的手,不受控制地松开。
花束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门内骤然安静。
死一样的寂静。
下一秒,门被猛地拉开。
林晚站在门口,身上只裹着一件皱巴巴的丝质睡袍,腰带胡乱地系着,露出一片刺目的、白皙的胸口。
她的头发凌乱地散在肩上,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微微肿胀。
那双总是温柔含笑的杏眼里,此刻盛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慌和狼狈,瞳孔因极度的恐惧而收缩着。
她身后,一个陌生的男人正手忙脚乱地套着衬衫,背对着我,动作僵硬而急促,脖颈后的皮肤也透着同样的红。
空气凝固了,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感。
只有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像破旧的风箱在狭小的空间里拉扯。
“老公…你…你怎么…回来了?”
林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得几乎拼凑不出完整的句子。
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胸前的睡袍,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个男人终于扣好了最后一粒扣子,猛地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还算英俊的脸,此刻却写满了尴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
他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我,视线飞快地扫过地上的狼藉,最后落在我脸上,又迅速移开,带着一种急于逃离的仓皇。
他弯腰,动作飞快地捡起掉落在床边地毯上的一块银色的腕表。
表盘反射着顶灯的光,晃了一下我的眼睛。
就在他直起身准备从我身边挤出去的瞬间,我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了他左手无名指上。
那里,套着一枚样式简洁的铂金婚戒。
冰冷的金属光泽,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了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一股浓烈的恶心感猛地从胃里翻涌上来,直冲喉咙口。
“滚。”
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陌生的冰冷。
男人如蒙大赦,低着头,几乎是贴着墙根,飞快地溜了出去,撞得玄关处一个空花瓶微微摇晃。
砰的一声,大门被带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光线和声响,也彻底关上了某种曾经坚固无比的东西。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林晚。
死寂重新笼罩下来,比刚才更加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晚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她向前踉跄了一步,伸出手,似乎想碰我,又或者只是想抓住什么来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老公…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的眼泪终于汹涌地滚落下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砸在丝质睡袍的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她的声音哽咽着,充满了绝望的哀求,“真的…求你听我说…”解释?
解释什么?
解释她如何在我精心挑选纪念日礼物的午后,在这个我付了七年房贷、打扫了七年的、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的床上,和一个戴着婚戒的陌生男人纠缠?
解释她如何用那双曾温柔抚摸我脸颊的手,去拥抱另一个男人的后背?
一股巨大的、摧毁一切的力量在我体内冲撞。
我猛地抬手,用尽全身力气指向卧室那张凌乱的大床。
动作太大,带起的风拂动了额前垂落的发丝。
“解释?”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沫,“解释这个?!
解释他手上的戒指?!
林晚!
你告诉我!
你他妈告诉我怎么解释?!”
我的手指因为极度的愤怒和痛苦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无法稳稳地指向那团刺眼的狼藉。
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
视线被一层滚烫的液体模糊了,不是眼泪,是沸腾的屈辱和愤怒烧灼着眼球。
林晚被我吼得浑身一颤,仿佛被无形的巨力击中,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惨白得如同窗外深冬的雪。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泪更加汹涌地涌出,在她脸上肆意流淌,却洗刷不掉我眼中那片肮脏污浊的景象。
我死死地盯着她,盯着这张曾让我魂牵梦绕、发誓要守护一生的脸。
那上面此刻的惊惶、狼狈、泪水和辩解,都只让我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恶心和疲惫。
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疲惫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焚毁一切的怒火。
那火焰烧得太快太猛,只留下满目焦黑的灰烬和刺骨的寒意。
心口的位置,空了。
有什么东西在那声质问之后,彻底碎裂、坍塌,被那冰冷的潮水卷走,沉入无底深渊。
我猛地转过身,不再看那张让我痛不欲生的脸。
视线扫过玄关处冰冷的穿衣镜,镜中的男人双眼赤红,面容扭曲,陌生得可怕。
这就是我吗?
被妻子和另一个男人联手撕碎、踩在脚下的可怜虫?
“陈默…”林晚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像一根细弱却执拗的丝线,试图缠绕住我决绝的脚步。
我没有回头。
一个字也不想再说。
脚步沉重地迈向玄关,每一步都像踩在玻璃渣上。
我弯腰,捡起刚才因为撞到墙而掉落在地上的公文包,动作僵硬得像一具生锈的木偶。
指尖碰到冰凉的皮面,那触感却无法传递到麻木的心底。
身后,传来林晚再也压抑不住的、崩溃的痛哭声,撕心裂肺,回荡在空寂得可怕的房子里。
那哭声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进我的后脑勺,却没有引起一丝怜悯,只留下更深、更冷的空洞。
我拉开门,冬夜凛冽刺骨的寒风猛地灌了进来,像无数把冰冷的刀子,瞬间割裂了室内残留的最后一丝虚假的暖意。
身后的哭声被风撕扯得更加破碎。
我一步踏出去,反手,用力地、决绝地关上了那扇门。
“砰!”
沉重的闷响,像一声最后的丧钟,震得门框嗡嗡作响,也彻底隔绝了门内那个崩塌的世界和我自己。
门关上的那一刻,有什么东西,永远地死在了里面。
***三个月。
时间像一层厚重的、冰冷的灰,无声地覆盖下来,将曾经名为“家”的空间彻底冻结。
同一屋檐下,却如同隔着楚河汉界。
主卧的门永远紧闭着,像一个沉默的、拒绝被打开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