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七度,东州的寒风如利刃刮过洁净的玻璃窗。别墅的卧室里,一抹纤瘦的身影奄奄一息地倒在地板上,细腕伤***错,鲜血不断溢出流淌。周边洒落无数网络截图的纸张,有高清...

零下七度,东州的寒风如利刃刮过洁净的玻璃窗。
别墅的卧室里,一抹纤瘦的身影奄奄一息地倒在地板上,细腕伤***错,鲜血不断溢出流淌。
周边洒落无数网络截图的纸张,有高清的裸照,有癫狂的评论。
插花弄玉:谁想要宋家千金第一手***照?1T!各种角度,保证清晰!私我!
我是锄禾你是当午:已看完照片,跪求现场视频!小三的身材是带劲啊,真恨自己没钱,不然我也……嘿嘿嘿。
宋枕星双眼麻木地睁着,继续在腕上割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叶锡安身上的西装白过窗外的雪,人模狗样地坐在沙发上,一边继续往她身上扔纸一边深情剖白。
“宝贝,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心比刀割还难受,其实我和她已经是半分手状态,我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找上来,还把你当成第三者扒光衣服,搞得现在全网都在骂你。”
“我是真的心疼你,我不在乎你的身体被多少男人看过,我们结婚吧,婚后你就安心做豪门太太,我会帮你管理好宋氏传媒。”
纸张砸在她的头上,滑下,被血浸透。
血越淌越多。
宋枕星眼前模模糊糊地开始出现人生走马灯。
她自小有一份神秘的婚约,对方背景似乎非常强大,大男子主义的父亲很是看重,特地送她去女德学校,学柔顺谦卑,学五伦八德,将男性审视作为自己是否合格的教条。
男生故意撞胸,她下意识道歉说对不起;长辈称红色服装过于艳丽,像在到处勾引人,她的衣柜便只剩下素色;毕业后就留在家中等着婚姻降临。
这一年,父亲突然车祸离世,所谓的未婚夫连上门悼念都没有,亲戚们绞尽脑汁刮分公司股权,母亲六神无主之下不停给她相亲,要给她找个依靠。
没人问过她想做些什么,她也不清楚自己能做些什么。
在相亲过程中,她遭叶锡安设计,被当成小三扒尽衣服暴露在众目睽睽下,裸照刹那传遍全网。
母亲知情后当场昏死过去,现在还在医院,长辈轮番责难,叶锡安以辱逼婚,网络上漫天调笑、怒骂……
这短暂的24年没意思透顶。
宋枕星任由意识抽离、躯体死去。
恍惚间,她看到半空浮尘中翻动的书页,看到自己是一本言情小说里自杀的小配角,一个毫无自我意识的悲剧女性,开篇即死。
待她死后,叶锡安美美隐身,家庭作坊式的公司归于二叔,母亲跟着自尽,身为小说女主的好友许成璧患上抑郁症,继而认识身为心理学专家的小说男主……
原来如此。
原来她不止被极端的道德标准控了一辈子,被周遭的人算计了一辈子,连她的命运都是早就写好的!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给她安排这样的剧本?
铁锈味直冲喉咙,宋枕星趴在地上吐出一大口的血。
“你这又是何必呢,割腕很难死的……”
叶锡安蹲到她身旁,一把掐起她的下巴。
宋枕星被迫仰起头,长发凌乱,原本明艳动人的脸此刻苍白如纸,眼神空如死灰,唇角鲜血成了唯一的颜色。
多么好摆布的一张脸,
“乖,咱们把血擦一擦,先去登记结婚,别的事都交给老公来办。”叶锡安伸手取走她手里的水果刀。
宋枕星看着他,忽然低低地笑起来。
她这算什么,死给禽兽看吗?
死给那位高高在上的作者看吗?
她惨白的面容配上嘲讽、轻蔑的笑意竟生出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妖魅,仿佛是黄泉路上归来的客。
“你、你笑什么?”
叶锡安心里莫名慌了下。
“我笑你啊,叶锡安,你不适合吃绝户……”宋枕星气若游丝地开口,“去吃牢饭吧。”
话落,宋枕星夺过水果刀,毫不犹豫地用尽力气捅进他的肚子。
“你——”
叶锡安难以置信地瞪向她,连惨叫都来不及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满地都是血,像吃人的河流。
宋枕星看着,心里自杀的念头仍蠢蠢欲动,她忙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冲到窗前,打开窗户。
呼啸的寒风灌进来,如恶兽般噬咬她的知觉,乱舞她的长发和裙摆。
寒意令她完全清醒。
凝望着无边无际的雪夜,宋枕星拿出手机报警自首,又给好友拨去电话。
“成璧,我捅了人,需要律师。”
鲜血沿着血肉模糊的细腕淌下,滴滴坠落。
她不能被困死在这个虚拟的笼子里,再痛,她也要扯掉这黏住皮肉的枷锁。
“这是我当事人的精神鉴定报告。”
“我当事人承受了非常可怕的网络暴力,事发时精神恍惚,加上被告打印大量网络恶评对其进行刺激、侮辱,她当然会认为被告抢刀的行为是要伤害她,从而做出反击……”
“据警方调查,相亲当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被告主谋,包括……”
法庭上,许成璧一身正装进行控诉,有理有据、滔滔不绝。
历经几个月,叶锡安刚从医院捡条命回来,人已经从受害者变成被告,他死死瞪向坐在远处的宋枕星。
宋枕星笔直地坐在那里,乌黑柔软的长发垂肩,雪白的毛衣衬得她五官格外文静柔弱,眼底微微泛红,长睫沾泪,似乎还未从阴影中走出来。
随着法官的锤子下落,叶锡安因强制侮辱罪、敲诈未遂等落了个三年的牢狱之灾。
“她差点把我捅死,还要我坐牢?你这法官怎么判的?”
叶锡安激动地从被告席上跳起来,“我要上诉!我要上诉!”
宋枕星站起来,在许成璧的陪同下离开法庭,从叶锡安面前经过时,她缓缓抬眼,嘴角上扬。
哪里还有半分弱不禁风的样子!
分明就是挑衅。
“你——”
叶锡安被气得不轻,“宋枕星你给我等着,不就是三年吗?很快的!等老子出去……”
“叶锡安,我再多告你一条恐吓!”
许成璧一把将宋枕星护到身后,冷冷开口。
叶锡安见识过这个专注于女性困境的金牌律师的厉害,一时噎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枕星躲在她身后离开。
“你真以为那一公分是你幸运吗?”
宋枕星掩唇,极轻的声音落下,周围无人在意,叶锡安却听得清清楚楚。
医生说,那水果刀再偏一公分他就活不了了,她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她伤他的时候就知道?
叶锡安惊骇不已地看向她。
宋枕星边走边回眸,眸子漆黑明亮,微微张嘴,无声出言。
“我等你出来。”
“……”
叶锡安顿时爬满一背密密麻麻的冷汗,瘫软地跌坐回去,满心的惊恐。
这女人……到底怎么回事?
他明明做了最全面的调查,这就是朵温室花,在女德学校学的就是跪在地上伺候男人、服从男人,只要简单设计就能吃绝户,怎么会……
还未出法庭就有媒体见缝插针地冲进来,许成璧将好友护在怀中往外走。
“宋小姐,恭喜你打赢了官司,但受官司影响,宋氏传媒声誉与创收一落千丈,多位艺人公开跳槽到对家,你的裸照依然被私下疯传,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呢,是引咎离开吗?会转让股权吗?你觉得现在宋家谁更适合担任董事长?是你二叔还是你姑父?”
闻言,许成璧漂亮的脸蛋一下子沉下来,“请这位记者注意说……”
一只白皙的手拦下许成璧,腕处多道疤痕明显。
宋枕星从许成璧身后站出来,抬眼直视镜头,泪珠还在,眼神却已冷静锐利——
“我是被拍了裸照,但一不是我主动,二不是我传播。”
“请你告诉我,我引什么咎?”
记者哑然,全场骤然寂静,许成璧一脸欣赏。
宋枕星正要往外走,忽然感觉有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扼喉封七窍般的存在,令人生出无端的窒息感。
她不由自主地转眸望向庭上座位。
阳光穿透玻璃斜下来几道,前来观审的人正陆续离开,人群中,一道颀长的黑色背影格外惹眼。
越野车前,许成璧为宋枕星放了一地的火树银花。
“恭喜我们宋宋浴火重生!”
“敬许大律师!”
两人坐在车顶上对碰两罐啤酒,相依相靠的两道身影绚烂在烟花光芒中。
啤酒入喉带着苦涩。
宋枕星抬眼望向黑暗的天边,唇畔勾一抹畅快的笑意。
她如今多了个金手指,能看到小说内容产生的变化,也能看到一双虚幻的手在文档上删删改改,是那位作者大人发现剧情变化后在拼命拉回剧情正线,要置她于死地。
小配角的文字从来都简单,只要不断还原“她割向自己的腕”就行,但宋枕星真实面临的是这几个月里肆无忌惮、无孔不入的网络暴力,已经编造到她为买个包去勾引自己长辈的离谱程度。
她脑子里不停回荡解脱的声响……
但,这一局,她还是赢了。
她没再往自己腕上割过一道伤口。
作者大人无法杀死她,小说文字最终变成“许成璧耗尽心血替好友赢下官司,筋疲力尽之下连日失眠决定去度个假”。
“知道你出事的那天,我一路往你家赶,一路都在害怕,怕你觉得自己的身体是耻辱,怕你做傻事。”
许成璧垂眸看向她的手腕,“可当你打电话给我,说需要律师的时候我突然不怕了。”
“为什么?”
宋枕星浅笑,眼中映着璀璨火花。
“因为我想起有一年你学护理,老师只教你怎么处理家人生病时的状况,怎么抚慰家人的情绪,你嫌不够,让我买几本解剖学偷偷看偷偷学。”
“……”
“从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你身体里其实住着另一个自己,一个会反抗的自己,那才是真正的宋宋。”许成璧抿一口酒道,“只是不知道你怎么突然愿意把她放出来了?”
宋枕星看向她,好久才道,“成璧,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每个人的命运都是被写定的,写定在一个既定的框架里。”
“啊?”
许成璧愣住。
“就像是一本巨大的小说,有美好主角,有恶毒配角、悲剧炮灰,也有只会大呼小叫的NPC……”
宋枕星认真地道,“但再怎么写,文字也只有寥寥,真正能补全人生的是我们自己。”
“……”
“所以,我不想再被摆布了。”
她想放肆地活一次。
许成璧看好友的眼神越来越欣赏,“说的好。”
两人往后倒去,躺在车顶上仰望漫天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