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同志,这次被选调的机会不容易,只要你愿意去疆北军区待两年,回来肯定是稳扎稳打的副团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要是你想让你爱人随军,组织可以想办法给你协调,...

“小江同志,这次被选调的机会不容易,只要你愿意去疆北军区待两年,回来肯定是稳扎稳打的副团了。”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要是你想让你爱人随军,组织可以想办法给你协调,你要是舍不得她去疆北吃苦,我们也一定照顾好陆玲同志,要是实在不行,组织上就只能换人了……”
江书正站在书记面前,腰背挺得笔直,眼中的疲惫却遮掩不住。
没等书记说完,他便拿起了放在桌上那张申请单。
“谢谢组织上给我这次机会,我愿意去疆北军区,申请单我一会填好给您送来。”
书记满以为这次还要费许多口舌劝这位爱将,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样爽快。
江书正的能力,在军区有目共睹,高考开放后第一届华清的学生,却自愿参军吃苦,是真正的尖子兵、技术兵,也是去疆北军区最好的人选。
但他对自己爱人上心得很,之前有好几次升迁的机会,都是因为他爱人不愿意挪才作罢的。
“你……你不回家跟你爱人商量了?”
书记迟疑开口:“我记得,陆玲同志怀孕两个月了吧?她同意你去?”
江书正紧握的拳不易察觉颤了颤,眼眸血红。
就在昨天,他失去了那个期盼许久的孩子。
一个月前,爱人的竹马周建义查出肝纤维化,需要做肝移植手术。
她瞒着他做了配型,得知孕妇不能捐献肝脏,连商量也没有,就毅然决然打掉了他们的骨肉。
结婚这么些年,他也知道爱人在乎这个竹马。
当初结婚办酒的时候,军区那么多战友都在,指导员亲自给他们证婚,部队上也特意给他们办得热热闹闹。
可陆玲听说周建义在医院晕倒,婚服一脱就跑了过去,婚礼成了他一个人的笑话。
他说服自己他们从小一块长大,感情好也正常,知道陆玲把他的津贴大多花到周建义一家子身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她为了他连孩子都能打掉,甚至不用和她这个丈夫商量。
江书正逼着自己压下情绪,声音却带着哑:“孩子已经没了,陆玲大度,一向为了他人无私奉献,肯定会支持的。”
她大度到能用他们孩子的命换周建义的命,应该也不会介意,他放弃他们的婚姻,去守卫祖国边疆。
书记愣了愣,没有追问,只是道了句节哀安慰他一阵,将江书正送出办公室:“行,那你就早点准备,下个月十五号就得过去报到了。”
十五号,那就还有一个月。
也够时间了。
江书正回去填完表格,写了一份离婚申请,前往陆玲所在的军区医院。
病床上,陆玲的脸色还有点苍白。
看他手里拿着几张纸过来,她又是一副生气模样。
“你跑到哪里去了?我都这样了你还惦记着工作?江书正,你是不是个男人?!自己爱人你都不关心!”
或许是气到极点了,陆玲抄起手边的搪瓷杯,直接朝着江书正额头砸了过去:“我怎么就嫁给了你这么个男人!一点不知道心疼人!孩子没了,你日子就不想过了是吧!”
江书正没躲,额头被砸得血流如注。
陆玲吓了一跳,很快又沉下脸别开头,似乎不想看见他。
正要进来换药的护士见状,眼神复杂。
军区医院的病人,要么是军属要么是军人,嫂子们埋怨自家爱人不顾家,再常见不过。
但江营长这是有点过分,陆医生孩子都没了,他怎么也得好好照顾啊。
“陆医生,您别生气,现在您得好好养着啊。”
她捡起杯子安慰陆玲,又看一眼江书正:“江营长,您也体谅陆医生,当嫂子多辛苦啊,平时您也照顾不到家里,这时候得多关心嫂子才行,孩子没了,嫂子心里也难受啊。”
医院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孩子是陆玲自己要求打掉的,都以为是意外。
陆玲的表情有点不自然,碍于外人在,也没有多说:“算了,我不想和你计较,去买点鸽子炖点汤送过来,记得给建义也带一份,他就要做手术了,得好好补补。”
理所应当的语气,也完全没有打掉他们孩子的愧疚。
甚至使唤他做汤,还要给竹马也带上一份。
江书正抹去脸上的血,大概是这两天已经失望透了,心里竟然都没什么波动。
要是他真的没照顾好家里,他是该愧疚,可他自认没有对不起陆玲的地方。
结婚这么多年,家务他有空就自己做,没空也是麻烦勤务兵去收拾,从没让妻子下过厨洗过衣服,顿顿都是贴钱请伙食团的大师傅做小炒送到家,只怕陆玲受委屈。
他也愿意陪着妻子,那会儿刚时兴处对象看电影,他逢休假就买了零食汽水带她去,最后只换来一句“没劲”,他送的花,她看都不看一眼就扔在桌上,任由它凋谢。
可她陪周建义看电影的时候,满脸都是笑,瓜子仁剥好了放在他手心里,。
他用尽真心给出能给的最好的东西了,却被她随便扔在脚底下碾得稀碎。
江书正按了按眉心,冲护士道:“没事,您出去吧,我跟她聊聊。”
护士看出他表情不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走了出去。
江书正关上门,这才开口:“不想过日子的人是你不是我,我也不想和你吵了,咱们离婚吧,申请报告我打好了,你签字就行。”
“以后你要为周建义做什么,我都不拦着你了。”
陆玲愣住了:“你……你说要离婚?”
她知道江书正为了她流产的事生气,但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之前,江书正也不是没因为建义的事情跟她吵过,但过不了几天就会自己来承认错误让步,这回是疯了?
江书正嗯了一声,把离婚报告和钢笔递过去。
看着上面遒劲的大字,陆玲咬紧了牙:“江书正,你有意思吗?我跟你说过了,我打掉孩子是为了救人!”
“你就算看不惯建义,他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你是军人,口口声声讲付出说奉献,到头来这么自私?只是一个孩子,打掉了也还会有!没有我捐献肝脏,建义会死的!”
江书正牵了牵唇,殷红的眼却布满自嘲。
“我没拦着你奉献付出,但我没道理要用自己孩子的命换别人的。”
“签字吧,你实在不愿意签,申请我就直接交给政委,也只是耽误一阵时间。”
看着他平静的脸,递到手边的钢笔,陆玲终于恼羞成怒,指着他鼻子骂:“你别后悔!”
江书正又“嗯”了声,把离婚申请收回来。
陆玲绷紧的神经立刻松开,不屑撇嘴。
她就知道,江书正爱自己爱到骨子里,怎么舍得跟自己离婚?
她就要张嘴冷嗤。
可下一刻,江书正大手握住钢笔,毫不犹豫在离婚申请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又递还回来。
“我已经签字了,你签吧。”
签下的字也显得十分冷静,她顿时气急败坏拿起钢笔:“江书正,你最好别来求我!”
钢笔寸寸接触信笺纸,可江书正半点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一瞬间,陆玲心头居然涌起阵阵心慌。
他是真的要离婚!
钢笔上浓墨汇聚在信笺纸上,陆玲忽然甩了钢笔,脸色苍白地捂住肚子:“痛、好痛……”
外面医生护士顿时齐齐围上来,一边围一边呵斥:“家属让让。”
江书正皱皱浓眉,看着被挤下来飘到地上的离婚申请,蹲下捡起来。
他也不生气,如果是从前,他一定会焦急地守在病房,直到传来陆玲没事的消息。
可现在,他心里竟然没有丝毫的担忧,看了一眼满屋子的医生,转头走了。
陆玲不签字,他自己去提交离婚申请也是一样的。
不想,迎面就在门口撞上了周建义。
江书正眼神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就要绕开他继续往前走。
周建义却一下横在他身前,看着他额头的血痕,眼底似笑非笑,脸上却正义凛然。
“江同志,你爱人现在刚刚小产,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这是要去哪儿?”
这时,里面陆玲打了针,也平复下了阵阵痛意,听人说他真的要走,一时气得七窍生烟。
“江书正,我都这样了你不仅不关心不照顾,居然还要走?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屋里的护士们不知事情全貌,也纷纷跟着不满开口。
“江营长,咱们也知道你单位忙,但这可是你媳妇儿的大事,这小月子坐不好将来可是会落下病根儿的。”
医生护士们都十分不满。
面对铺天盖地的指责,江书正皱着浓眉,只平静地看着陆玲:“真的是这样吗?”
陆玲曾经就心虚,对上他这样的目光就更生气了,怒喝:“那不然是怎样?大家伙儿可都看着呢!”
一旁的周建义已经快步过去,拍了拍陆玲后背,自然得仿佛做了千百遍这个动作。
“好了,别生气,本来现在就病着。”
陆玲眼底动容,刻意看了江书正才道:“你身体不好可以不用过来的。”
周建义就笑笑:“你现在正是艰难的时候,你也别生气,江同志毕竟是个营长,单位大大小小的事忙得很,我代他照顾你就成了。”
说着,他以拳抵唇咳嗽了几声,俊脸清瘦苍白,更是惹得周围众人一阵不满,看着江书正的目光都变得鄙夷。
这样的场景经历了不知多少次,从前他还为此难受,在房间枯坐一夜。
可现在,或许是经历太多次了,江书正此刻心里竟然没什么波澜了。
可他还是忍不住低讽:“周同志,知道的知道你是陆玲的竹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她丈夫。”
二人脸色齐刷刷一变。
周建义怒目而视:“陆玲为你生儿育女,你怎么能这么污蔑她!”
陆玲本来也应该生气,可看着他“阴阳怪气地吃醋”,心里竟然忍不住松半口气,升起丝丝得意。
她就知道,提离婚不过是试探。
她放下心来,姿态难得多了几分耐心:“你别胡闹,我跟建义从小一起长大,是清清白白的革命友谊关系,你跟建义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周建义眼底却划过暗茫,摇头:“不用了,我不需要什么道歉,只是江同志,我知道你是营长,忙,我也愿意帮你照顾陆玲,但你不能这么污蔑我们,更不能这么气她啊,她刚刚失去孩子,谁能体会她作为一个母亲的伤心?”
话里话外都在说他不讲道理。
这已经是周建义的惯用伎俩。
江书正看着周围一众附和的医生护士,只道:“陆玲,骗了别人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过去了。”
陆玲脸色一青,顿时有些恼怒。
江书正就是根木头!
她都主动给台阶下了,他不下也就罢了,居然还对她说这种话!
失去了孩子她不伤心吗?那是她故意想失去的吗?
她气得半死,咬着腮帮子,决定最后给他一个台阶:“说够没有,说够了就快回去给我熬鸽子汤,我饿了。”
可江书正脚下一点也没有要挪动的意思,甚至还垂着鸦羽看她,道:“不会。”
陆玲捏紧了拳,一瞬间气得气血翻涌。
旁边周建义眼底划过笑意,声音依旧温柔:“江营长不会我会。”
他又拍拍陆玲后背,若有若无看一眼江书正才道:“江营长贵人事忙,我去给你熬汤,除了鸽子汤,你还想吃什么?”
他体贴又知心,大大抚慰了陆玲盛怒的心。
可旁边江书正点了点头:“正好,我部队那边还有事,既然你们说你们是清白的革命友谊,那就由你来照顾她吧。”
说着,他毫不犹豫扭头走了,消失在病房门口。
一时间,陆玲瞪大了眼睛,气得直喘粗气看着门口。
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走了、他居然真的走了?!!
“才说了别激动。”周建义连忙抚平她的背,做出心疼样儿道,“怒气伤肝,你这样不是平白伤害自己么。”
陆玲反应过来,可心里还是很气:“他怎么能这样?他今天是发了疯病吧!”
周建义眼底一闪烁,声音有些低沉:“你也知道,他向来不喜欢我,这次出了捐肝这种事,他可能、就是不想你给我捐肝吧……”
他装着故作洒脱地一笑,可这样子让陆玲看了更加心疼。
“我看他就是看不顺眼你想借此机会害死你!”
她七窍生烟生了好半天气,全然忘了江书正从前的关心照顾。
好大一半天以后,她才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平复心情抓紧周建义瘦削的手。
“你放心,有我在,他不同意也没用。”
“这个肝,我捐定了!”
而另一头。
江书正说了离开,却没有去部队。
他重新找了信笺纸把离婚申请誊抄了一遍,问清楚了自己申请离婚需要的各种证件,这才回家去。
不想,刚到门口,却发现院门大开,里面的门也开着的。
江书正俊脸陡然一凛,把离婚申请贴身揣好,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去。
里面的人正在翻东西,翻得满桌子都是,丝毫不加掩饰。
定睛一看,不是周建义还是谁?
俊脸霎时覆盖一层寒霜似的,江书正直接大步走出去,沉声喝道:“你在做什么!”
而此刻,周建义手中也拿着个东西。
一张信笺纸,书头赫然写着“江书正调疆申请”!
周建义举着那张单子,诧异地挑眉:“江营长,这是打算去疆北?”
江书正脸色顿时更沉,一双眼睛寒冰似的,声音也冷极:“放下。”
“江家不欢迎你,滚。”
看着那双眼睛,周建义竟然觉得像回到了被上级怒斥的时候,一时间骇得下意识后退半步。
但很快,他因为这种下意识退让感到恼羞成怒,立刻逼着自己止住,忍着嫉妒幸灾乐祸道。
“让我猜猜,陆玲知道你要丢下她去疆北吗?”
看着满桌子乱飞的纸单,江书正狭眸晦暗,没有作答,而是冷笑一声,大步上前捏着拳头就一拳狠狠揍在周建义脸上!
周建义瞪大了眼睛,身体虚没有他能打,气得脸红脖子粗地叫:“你敢打我?身为军官殴打人民,你等着蹲局子吧你!”
江书正却拎死鱼一样随随便便把他拎起来,攥紧了拳声音寒凉:“刚好,我也要送你蹲局子,那就一块儿去找政委评个理吧。”
说着,他毫不留情拖着周建义就往外走,
周建义那是挣扎不能气得不得了。
因此,刚到政委家里,江书正以“偷盗”之名把他按住,他立刻控诉。
“陆玲在住院,我只是回去帮她收拾一些常用的东西送过去,免得医院里啥也没有连件衣裳都没得换!”
政委看看江书正,再看看周建义,皱眉:“人家陆玲的爱人在这儿,哪轮得到你来做这种事?”
他只觉得周建义莫名其妙。
却没找到,这话正中周建义下怀,周建义扯了扯唇角,满面义愤。
“我本来也不想掺和进这些家务事,但我跟陆玲打小一块儿长大,现在她刚刚小产,江同志就急着去单位上班,别说一口热饭,就是一口热水也没亲自送来过!”
“我不送?难道眼睁睁看着陆玲在医院为难死吗?”
说着,周建义也是紧绷着脸,满脸隐忍。
说的这话,政委愣了一下,皱眉回头:“这是怎么一回事?”
江书正正要解释,可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就被一把推开。
“老赵啊。”
却是王书记,拿着一摞资料过来,看见屋里场景愣了一下:“这是咋的了?”
赵政委就简单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
王书记就皱紧浓眉,毫不客气地斥责:“不是我说你,你一个医生瞎管别人的家事干啥?”
周建义就咬着腮帮子,露出一副更隐忍的样子:“大家伙儿都知道我跟陆玲是青梅竹马,我打小就把她当亲妹子看,现在我亲妹子被人个欺负了,还是她男人,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
“我本来也不想说,但是忍到这样我觉得已经够意思了,我正式向组织提出申请,我认为像江书正这种人品,根本没资格申请去疆北!”
他字字铿锵有力,旁边赵政委听了半天,心里也不由对江书正有了几分意见,就拍了拍王书记的肩膀:“我看,这事儿还是从长计议,反正咱也不急这一时。”
王书记顿时急了:“老赵啊,这事儿你得听我说啊……”
周建义搅黄了江书正的晋升,眼底划过一抹得意,还要再说,可另一道冷酷的声音先他一步开口。
“赵政委,我有话想单独跟你和王书记说。”
周建义嘴皮子溜,几次挡住他说话,完全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苦主,江书正实在懒得同周建义争辩,说完这话就把周建义给轰出去了,毫不客气关上门。
“诶,你这!”
赵政委没想到他当着自己的面儿就敢动手,一时间气得七窍生烟。
可下一刻,一封离婚申请亮在二人眼前。
赵政委一愣:“你这是干啥?”
江书正俊脸刚毅,紧绷着下颚很冷静道:“我跟陆玲感情破裂,我想正式跟组织申请,跟陆玲离婚。”
离婚??!
一时间,两个人都愣了。
王书记更是犹犹豫豫地:“不管你有什么缘由,刚刚周同志说得确实有道理,眼下陆同志刚刚小产你就要跟她离婚,这对你名声不好啊。”
赵政委更加赞同,看着江书正的目光挑剔也有几分不满了:“人家好好一个妇女,为你没了孩子,你转头就要跟人家离婚,就算再有能力,你这人,人品不行,我看也不用考虑了,你还是别去疆北了!”
他话说得干脆,旁边王书记又急了:“哎哟,压根儿不是这样!”
江书正也沉默一瞬,终于摘下头顶军帽。
一个豁口大喇喇露在两人眼前,看着砸得有些狠,豁口处成了一个小洞,旁边有些风干的血迹,而那小洞里还在往外流血。
“这……”
赵政委震惊得还没说出话。
江书正又掀开了自己的衣袖,裤腿。
揪、掐的痕迹遍布,甚至还有好几处刀伤,那陈年痕迹,明显不是军用的,而是家用的那种。
两个人都震惊得呆怔原地。
“想离婚的不是我,是她不想跟我过,我强求也没用。”
江书正又放下衣袖裤腿,重新遮盖住那些伤痕,神色格外平静。
“现在,我能向组织申请离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