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的话回荡在耳边。他确实应该放下执念,不再为这些困于淤泥中。再睁开眼,他眼中再无泪意,凌厉地盯着江澈,一字一顿强调。“不是昭安两个字不好,是你不配。”“沈昭雪...

大师的话回荡在耳边。
他确实应该放下执念,不再为这些困于淤泥中。
再睁开眼,他眼中再无泪意,凌厉地盯着江澈,一字一顿强调。
“不是昭安两个字不好,是你不配。”
“沈昭雪,就算我这辈子没有孩子也不会认江澈的孩子。”
江澈最后是红着眼被沈昭雪牵出去的。
沈昭雪站在门口疲惫地揉了揉眉头,看他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阿砚,再忍耐一段时间好吗,别再给我添乱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她开始觉得他是个麻烦,无论他做什么都是添乱。
他还要忍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她觉得满意。
隔壁,江澈闹得厉害,紧紧抱着沈昭雪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
“好,我陪着你,不会再有人能伤害你。”
门口站着的几个护士时不时往他们的病房内偷看几眼,路过林砚病房时才敢讨论。
“沈总真是爱老公,给人都宠成什么样了。”
“我也想有个那么漂亮的老婆,到时候生下的宝宝一定也很好看。”
喉咙干痒难耐,林砚费力地咳了几下,撑着身子下床倒水。
床下的碎片没有清理,他努力躲开,却还是踩中一块尖锐的玻璃片,把脚心扎出了血。
他疼的弯下腰,高烧让他的视线模糊,病房扭曲成漩涡,充满了刺目的白与红。
隔壁欢声笑语,江澈闹着小脾气,沈昭雪无奈地哄着,岳父岳母也带着礼物去看,一家五口其乐融融。
不知过了多久,来换药的护士才发现受伤的林砚,惊呼一声。
“怎么这么多血,快,237病房需要包扎止血!”
“快把人扶起来!”
那边沈昭雪的声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急促的脚步声。
“阿砚!”
她走过来扶起他,心疼地看着他的脚心。
护士正用镊子给他取出碎片。
她捂住他的眼睛,说疼的话可以咬她,发泄在她身上。
林砚也没有客气,狠狠一口咬在她的肩膀,将这些日子受到的痛全部发泄,口腔瞬间弥漫着血腥气。
“呃——”
沈昭雪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手仍搭在他的眼皮。
“下次小心些,别再让自己受伤了。”她顿了顿,“爸妈说要带江澈回家静养,你还不能出院,我过段时间会来看你,好好照顾自己。”
眼皮上的手收回。
林砚没有睁开眼,不想再看到她抛下自己的背影,心里清楚这又是谎言,她根本不会再来。
下次,先离开的人就是他了。
......
林砚连着发了三天的高烧。
而沈昭雪早就带着江澈回了沈家陪她养胎,一次都没来看过他。
尽管在医院,江澈也没想让他清净。
每天都会给他发他陪沈昭雪的养胎日常。
昭雪真的很在乎我,连工作都扔下了,让我陪她来上胎教课。
照片中,女人穿着休闲,拿着本子认真记下孕妇注意事项,阳光打在她的发丝,显得一片柔情。
医生说她不能吃甜食,她特地请了高级厨师来家里变着法子做菜教我,说想吃我亲手做的。
今晚宝宝闹得她很厉害,我一直陪她睡。
她涨奶了,林哥想知道上次我是怎么帮她的吗?
大概是没得到过他的回复,江澈有些沉不住气。
林砚,沈家马上要为我举办的宴会,沈先生的身份迟早都是我的,沈昭雪也会是我的。
林砚直接把人拉黑。
距离领证的日子还有四天。
沈家的势力错综复杂,无论他去哪都会被找到。
他忽然想起和那些总裁喝茶闲聊牌时,听过有人说S市的霍家独大,连沈家都不敢惹。
他立刻买了去S市的机票。
马上,沈家的一切都和他再也没有关系,无论江澈想要什么都随他。
“你当真就一点不在乎江澈的存在吗?”
她质问他。
真是可笑,明明是她带回了江澈,强行逼迫他接纳,等他接受后现在又气他不在乎?
他又指了下那件西装。
“拿下来,送给江澈穿。”
砰——
沈昭雪用力推到面前的镜子,碎片四溅。
她胸口剧烈起伏,忽然嘴角扯出一抹冰冷至极的笑,“好啊,那就这件,顺便把我送你戒指也给江澈带。”
求婚戒指。
那枚她拼了命才跪到他面前举起的求婚戒指。
林砚呼吸一滞,低下头不然自己暴露情绪太过狼狈。
她狠狠攥住他的衣领逼迫他看自己,愤怒的眼神盯着他,咬牙切齿道。
“既然不在乎,那就麻烦你亲手给江澈穿好衣服,戴上戒指。”
“你们,看着先生,必须让他亲力亲为。”
她视线扫过那几个佣人,摔门离开。
......
卧室内,江澈站在镜子前指手画脚。
“衣服的胸口那串字母丑死了,快剪掉。”
“这戒指尺寸怎么这么小,拿去改大点。”
林砚亲眼看着自己的痕迹被一点点抹去,愣愣地站在原地。
直到改好的西装送到他手上,江澈得意洋洋地仰着头说,“林哥,帮我穿上吧。”
把江澈送去宴会后,他并没有像沈昭雪安排的那样留下来照顾江澈。
今天是他领离婚证的日子,领了证他就会拿着行李离开,再不和这些人有牵扯。
宴会厅内,江澈搂着沈昭雪笑的如沐春风。
沈父沈母乐呵呵地拍了拍他的手,给他送上传家宝。
周围的宾客纷纷夸赞。
“天作之合啊。”
“真是般配,等孩子出生不知道多俊俏!”
林砚转身准备离开,却被一个中年女人拦住了去路。
“沈先生,看着自己妻子和小情人马上要成为一家人的感觉怎么样,听说你曾经只是个一穷二白的打工仔,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跟了我?”
她眯着小眼睛上下打量江澈,伸手揽住他劲瘦的腰。
“与其死皮赖脸缠着沈总不离婚,不如跟我快活快活啊,我也有钱。”
林砚眼神一凝,拍开她的手抬脚狠狠踢过去。
在沈家这么多年,他也有了些上位者的气势。
居高临下看着倒在地上呼痛的女人,他冷声道,“我就算离婚了,也不会多看你一眼,滚开——”
“什么离婚?”
赶过来的沈昭雪猛然僵住,瞳孔骤缩。
“你要和我离婚?不可能,林砚,你不许离开我!”
林砚红着眼,倔强地和他对视。
不等他再说什么,还在和人说笑的江澈忽然一脸痛苦倒下。
众人手忙脚乱扶住他,却见他穿的白色西装浮现出几丝红色,布料中探出尖锐的银光。
“天啊,这,这衣服里被放了好多针!”
有人惊呼。
几个早上给江澈穿衣服的佣人吓白了脸,磕磕巴巴说,“衣服,衣服都是先生亲自给江先生穿的,不管我们的事......”
“是你做的手脚。”沈昭雪彻底沉下脸,如墨的黑眸酝酿起危险的风暴。
“我说过,我生下孩子前不能动他。”
林砚不自觉地浑身发抖,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不是我,你可以查,我没有做任何手脚。”
沈昭雪漂亮的眉头微蹙,压抑着怒火,“林砚,你一而再,再而三伤害我孩子的父亲,可曾想过为你的昭安积些福报。”
她不相信他。
他内心不断叫嚣着,不是他,他没有做,无数证据和理由都想好了,可再开口,却是压不住的一声哽咽。
什么都说不出来。
沈昭雪失望地跟着江澈离开,临走前吩咐人对他施行沈家家法。
沈家祖上从军,对犯了错的人皆是二十军棍处置。
林砚被压在宴会的最中央,顶着众人嘲讽的目光足足受了二十军棍。
每一下,他都痛到眼前发昏,冷汗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他始终咬紧了牙不肯发出声音。
打到最后,他的衣服已经被冷汗和血色浸透。
今天之后,恐怕所有人都知道沈家那位先生因为小情人被当众处罚,颜面尽失。
林砚红着眼眶带着一身伤跌跌撞撞回到沈家取了行李,换身衣服到民政局领证。
沈昭雪那份,他嘱托工作人员在三天后邮寄给她。
到机场时,已是夜晚。
他疲惫的检票,直到登机,一次都没有回头。
起飞前,他拔了自己的手机卡,看向窗外,那里是比摩天轮还要高的星空。
从今以后,山高水远。
他林砚离开沈昭雪,照样可以过得很好。
寺庙山下,林砚被两个保镖压着肩膀摁在台阶上。
天空乌云密布,抬头竟看不到台阶的终点。
原来沈昭雪曾经跪了这么久吗?
据说,寺庙有九百九十九个台阶,每个台阶都要在心里默念一遍祝福才能灵验。
“先生,开始吧。”
保镖冷声提醒。
轰隆隆——
震聩的雷声响起,冰凉的雨水落在林砚的脸侧,泪水似得划过脸侧。
第一个台阶,他重重磕了个头。
心里想,愿我的昭安下辈子平安喜乐。
当初沈昭雪怀上昭安,他们也曾是那样幸福,她会早早下班吃他特地学做的月子餐,在深夜让他把耳朵轻轻贴在她的肚皮上和孩子打招呼。
跪着爬上第二个台阶,他再次磕头,想起当初自己煤气中毒,沈昭雪慌张地跟着自己上救护车,拉着他的手一刻不肯放开,手心全是冷汗,声音颤抖地安慰他,“没事,我在呢,你一定会没事。”
她尽她所能联系了全国顶尖医生,安排最好的手术器械,甚至从不信鬼神之说的人跑到寺庙山下用最虔诚的方式只为求一个手串。
可惜跪破了昂贵的裙子,额头鲜血淋漓,打理精致的发丝乱成一团却换来因过度劳累惊吓流产,失去孩子。
第三个台阶,第四个台阶......
每个台阶,林砚都想起曾经和沈昭雪的往事,随着头重重磕下逐渐消散。
雨势逐渐变大,山下的游客都跑去避雨。
不少路过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他浑身湿透,高大的身影在雨中一点点挪动,膝盖和额头渗出的血丝在台阶上拖成红痕。
跪完最后一个台阶时,他的膝盖已经失去知觉。
一个和尚打着伞站在他面前,叹了口气把手串递给他。
“施主,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放下执念,心灵才会获得自由。
昭安是他求而不得的执念,沈昭雪是得而即失的执念。
林砚颤抖着接过手串,再站起身时已摇摇欲坠,忽然脚下一空,在保镖惊恐地眼神中摔下台阶。
“林先生!”
“快,快通知沈总,立刻送林先生去医院!”
他麻木地倒在台阶下,眼前发黑,听见保镖给沈昭雪打去电话。
“林砚,别用一些装可怜的把戏骗我。”
“摔了就送人去医院,难不成你也撞到头大出血了?”
对面那人熟悉又淡漠的声音让他头痛欲裂。
明明从前,她最怕他受伤,最恨自己保护不了他。
初见时,他不小心打翻咖啡弄脏了她的衣服,在提出要赔偿时她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你赔不起”就低头继续工作,她的话没有不屑和嫌弃,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他也不恼,只是安静地待在不远处等她处理完工作,用另一种方式“赔偿。”
他带她去吃了小巷里难以被发觉的美食,带她把那件脏了要扔掉的衣服用彩绘做成艺术品,带她看深夜摩天轮最高处的星空。
他笑着说,“我不喜欢欠别人的,可能你不需要金钱的补偿,希望你以后多笑笑。”
林砚看出女人清冷外表下如死灰般的心,忽然就想让那颗心为他鲜活起来。
那天结束后,沈昭雪开始频繁地找他。
有时候会带一些新奇的东西给他玩,有时候只是坐在他打工的地方发呆,和他相处时,嘴角偶尔会挂上温婉的笑。
直到沈家发现沈昭雪竟然和一个打工男厮混,派人要给他点教训。
沈昭雪为了保护他,后脑被木棍打到中度脑震荡,昏迷前还蜷缩在他怀里,口中喃喃。
“我绝不会让你受伤。”
泪水被大雨不断冲刷,那个说绝不会让他受伤的身影被冲淡。
世界陷入昏暗前,他想,他再也不会相信她的承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