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舟没想到医生竟会说出孩子的事,一颗心骤然一提。“恭喜什么?”苏锦心却显然没往那方面去想,只以为自己听错了。“锦心姐!”程耀光气哼哼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是你说...

谢明舟没想到医生竟会说出孩子的事,一颗心骤然一提。
“恭喜什么?”
苏锦心却显然没往那方面去想,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锦心姐!”
程耀光气哼哼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是你说的,跟你在一起不用受委屈,不会受一点伤,可我刚才差点为了你毁容,你却不陪我!”
他夸张地晃动着早已看不出伤口的手腕,说完就赌气跑开。
苏锦心再也顾不得别的,立马追了上去。
“耀光,我说的话当然算数,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深情的承诺越飘越远,一切归于平静,平静得就像谢明舟那颗死水一般的心。
“医生,孩子的事麻烦先保密,我们,可能不会要这个孩子。”
新来的医生亲眼目睹了刚才那幕,同情地答应下来。
从医院离开,谢明舟去研究所辞了职。
所长并不意外:“是不是你们苏团长要你彻底回归家庭?”
谢明舟不便解释,索性“嗯”了一声。
他是如今最缺的信息技术人才,又是复通大学高材生,原本前途不可限量。
苏锦心却说不想他太累,想每天回家就能看到他,所以他减少了工作,多年来只能从事边缘研究。
就连那人抛来的绝佳机会,他原本也是拒绝的。
可时至今日,他知道没有任何人值得他这样牺牲自我。
一整天谢明舟都在做工作交接,傍晚离开研究所时,苏锦心的勤务员等在楼下。
“苏团长让我来接您,晚上有一场生日宴需要您一起参加。”
谢明舟没有拒绝。
过去他作为团长家属,经常陪苏锦心出席一些应酬场合。
为了六天后顺利离开,他会继续扮演好团长丈夫的角色。
生日宴会在和平饭店举行,看着奢华大厅里挂满程耀光的照片,谢明舟才知道,这是他的生日宴。
“还得是苏团长大手笔,和平饭店这么贵的地方,她一出手就包了场,你们看这洋气的香槟塔,这得要多少钱啊。”
“苏团长的爱人真是有福气,你看他们身体靠得那么近,像连体婴一样,五年了居然还是那么恩爱。”
“这你就搞错了,这个据说只是苏团长的好朋友,那个才是她丈夫......”
大家的目光转向门口的谢明舟,有同情,有幸灾乐祸,更有轻蔑。
“真的假的?自己的爱人对别的男人那么关心,他居然忍得下去?怎么,十二生肖里难不成多了个属王八的?”
“能不忍吗?今天的寿星可是京市程部长家的公子,谢明舟无权无势,家里也早就破产了,他有资格抗议吗?”
“做男人做得这么失败,要我说干脆跳黄浦江算了,总好过在这里丢人现眼!”
眼看议论声越发不堪,苏锦心面色冷了下来。
恍惚间,谢明舟以为她要维护自己。
就如过去的每一次,她容不得别人说他一个不字。
可苏锦心什么都没说,便将谢明舟拉到大厅的钢琴边。
“那天在典当行你跟耀光抢东西,害他没面子,昨天又让他受伤,今天就弹一支曲子给他庆生吧,也算是赔罪。”
谢明舟抬头看她:“面子?你让我给他弹琴助兴,考虑过我的面子吗?”
苏锦心蹙眉,有些不耐:“你是我丈夫,这个身份便是你最好的面子。”
谢明舟无语极了,转身就想离开。
她没有拦,只淡淡道:“不要任性,尤其是在无法承受代价的时候。”
谢明舟脚步一顿,想到了那天夜里从高空坠落的假人,只觉不寒而栗。
蓦然回头,便看见她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
她习惯了上位者说的话就是金科玉律,也吃准了他会妥协,会回头。
是啊,所有自尊在亲人的生死面前,都不值一提了。
谢明舟沉默地坐下,修长双手放在黑白键上,悠扬旋律缓缓流淌。
他弹的是罗大佑的《童年》。
当年家里破产,东西都被搬空,只有钢琴笨重,暂时幸免于难。
他便在一片狼藉中,边流泪边弹《童年》,哭的,是他再也回不去的,有爸妈在身边的温馨时光。
朦胧间,他看到了苏锦心,那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他永远记得她眼底涌起的悸动。
一如现在,苏锦心被往事裹挟,目光变得愈发柔 软。
可就在她冲动地靠近谢明舟时,他已经弹完,起身避开她的怀抱。
曲子结束了。
他们,也结束了。
“弹好了,我可以离开了吗?”
谢明舟平静地问。
不等苏锦心发话,程耀光便过来拉他:“明舟哥,来都来了,吃完蛋糕再走,是锦心姐花了高价订做的,你尝尝看。”
他的语气很友好,眼底却带着算计的恶意。
谢明舟觉得不对劲,刚想挣脱,旁边的香槟塔被人推倒,铺天盖地朝着他们落下来。
现场响起一片惊呼,而一道身影擦过谢明舟,将程耀光紧紧搂到一边:“耀光别怕,我答应过不会再让你受伤的。”
“砰——”
谢明舟浑身被碎片划开无数口子,鲜血直流,他疼得直冒冷汗。
而苏锦心刚才太过用力,牵扯得小腹一阵坠痛,面色越发苍白起来。
谢明舟刚挂了电话,院子里便开进一辆吉普车。
苏锦心的勤务员一脸恭敬地为他打开车门。
“谢同 志,苏团长吩咐我来接您去卫生院处理伤口,十位专家随时待命。”
到了卫生院,在他们家做饭的李婶已捧着食盒等在门口。
“苏团长让我把她亲手做的杏脯送来,说您处理伤口时吃点甜的,就没那么疼了。”
他的擦伤不算太严重,普通医生足够处理,面前却挤满了专家:“这是苏团长吩咐的,谢同 志好福气,苏团长真是爱您如命。”
谢明舟没说话,只是回想着程耀光在典当行说的话。
“就算你抢到玉佩又如何?锦心姐一定会为我抢回来的,因为她说,我就是她的命,她不会让我受任何委屈。不信你等着瞧吧。”
现在,他信了。
苏锦心做的杏脯分明是甜的,可谢明舟含在口中,只觉酸涩无比,酸得他红了眼。
带着浑身细密的伤口回到家,谢明舟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
苏锦心不光自己是文工团团长,家里是沪上有名的名门世家,这些年,她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他。
国外最新款的索尼随身听,劳力士手表,万宝龙钢笔,各种时新的西装衬衣,数不胜数。
然而爱不在了,这些对他而言便再无价值。
他理出自己的贴身用品,归拢在了一个小包里,随时可以带走。
犹豫了一下,谢明舟打开一本相册。
苏锦心说过要和最爱的人一起看遍祖国大好河山,所以他们牵着手去了万里长城,去了玉龙雪山,去了江南园林......
一张张合照,变化的是风景,不变的是他们对视时满满的爱意。
谢明舟下意识微笑时,才恍然想起,这些美好都是再也回不去的过去了。
直到天光大亮,他才看完最后一张照片,然后将相册烧成灰烬。
在昼与夜的交替中,完成了对这场刻骨铭心爱情的告别。
谢明舟洗了把脸,下楼时看到了程耀光。
他一脸容光焕发地坐在沙发上,将玉佩抛到空中,又随意地接住。
“老男人,其实这晦气玩意我并不喜欢,只是不想让你得到罢了。好在昨晚,它给我和锦心姐增加了很多情调,我们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也是很尽兴的。”
“轰”的一声,谢明舟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闷棍,愤怒得全身发抖。
他们,居然用他爸的遗物做那种事!
谢明舟狠狠掐着掌心让自己冷静下来,语气尽量平和:“你想跟她在一起,我可以让位,能不能把玉佩还给我?”
“让位?”程耀光却仿佛听到什么笑话,“闭嘴吧老男人,我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而你想要的,我都会毁掉!”
他猛地一砸,玉佩摔在茶几上,顿时四分五裂。
谢明舟猛地瞪大眼睛,还来不及发怒,便听到程耀光的声音颤抖起来,一脸委屈。
“锦心姐,我好心送玉佩,明舟哥却说我用过的东西脏了,他宁愿毁掉。”
苏锦心匆匆赶来,立刻伸手搂住他,看向谢明舟的目光带着几分失望。
“耀光听说这是你爸的玉佩,今天特地来让给你,他甚至怕打扰你休息,等在楼下。给他道歉。”
谢明舟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原来她知道这是他爸的遗物啊。
却还是为了新欢,以他母亲的命要挟,逼他交出来,用它来调 情!
谢明舟没有道歉,只是平静地打开索尼随身听。
“我录音了,你来听听谁敲碎了玉佩,谁又该道歉。”
谢明舟包扎完头上的伤口,便听说苏锦心正在做流产手术。
他愣了愣,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到手术室外。
一墙之隔,听着里面冰冷器械碰撞的声音,谢明舟的泪终于落下来。
他的母亲今天被人活生生剪开大动脉,剪断了生路。
他......没有妈妈了。
如今唯一的亲人只剩苏锦心肚子里的孩子,却也正在离他而去。
直到苏锦心做完手术被推离,他还蹲在角落里泪流不止。
门外护士见他哭得汹涌又无声,很是不忍。
“苏团长坚持要拿掉孩子,我们只能尊重她的选择,孩子......已经取出来了,要跟它告个别吗?”
谢明舟缓缓摇头。
一个多月的孩子还只是胚胎,本该健康长大,却被彻底搅碎,血肉模糊地剥离。
“不看了,但孩子的母亲要看,请帮我装起来吧。”
他会让苏锦心知道,真正失去此生唯一孩子的,到底是谁。
是她,亲手送自己唯一的骨肉去死!
谢明舟扶着墙离开,手里抱着盒子,里面是他碎成一团的孩子。
他一个人去将母亲火化,又捧回一个盒子。
明明双手抱了个满怀,可他现在好孤单。
孤单得,只剩他自己了。
谢明舟回到家,抱着两个盒子,怔怔坐在沙发上。
座机响了,是程耀光打来的。
“老男人,我说过你拥有的我都会毁掉,你看,我是不是说到做到了?赶紧滚,听到吗?不然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说完他就直接挂断了。
而谢明舟已经录了音,连带他过往那些炫耀和示威,全都录进了随身听。
他把这些,还有两份体检报告,一起放在桌上。
他的身体很健康,真正难以有孕的,是她。
苏锦心知道自己为了一个小三,亲手扼杀了自己的骨肉,会是什么感受?
可惜,谢明舟没法亲眼看到了。
最后,他轻轻把孩子也放在上面。
捧着母亲的骨灰盒离开时,谢明舟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盒子。
跟那个从未蒙面的孩子做了道别。
离开家,那人派来的车已经等在门外。
“组织上已为您安排好了假死,夏团长她也在基地等您,欢迎加入!”
红旗车一路畅通无阻,开往机场。
专机起飞的一瞬,谢明舟的世界里,再无苏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