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马站起身,挡住他的视线,许是扰动空气,烟灰钻入眼睛,熏得她眼睛发疼。“无事,只是些无用的东西。”虽然她遮挡了大半,可慕容泓身量高,多瞧了一眼,看到了些许残页...

她立马站起身,挡住他的视线,许是扰动空气,烟灰钻入眼睛,熏得她眼睛发疼。
“无事,只是些无用的东西。”
虽然她遮挡了大半,可慕容泓身量高,多瞧了一眼,看到了些许残页。
他目光微凝,没等想起什么,姜莲的声音传来。
“慕容公子,你还去吗?不去我就回去了。”
沈忆微顿了顿,不免疑惑,“去哪?”
慕容泓声音低了几分,斟酌了片刻开口,“我想带她去酒宴长长见闻,可她说她得时刻看着你,只有你去她才能去。”
“忆微,今日和我一起去吧。”
沈忆微喉间苦涩,扯出一抹笑来,“慕容泓,你把我当什么?”
她堂堂慕容府的夫人,要专门为了一个外人前去赴宴。
他眸光一顿,好一会才说,“忆微,我和你说过,我没遇见过这样的女子,她让我生出了征服欲,等我尝过她的味道,我再也不会招惹别人。”
又是这副说辞。
可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她要任何相信他......
沈忆微艰难地闭上眼,心脏依然平稳跳动着,似乎没有什么异样,可密密麻麻的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
后来,她还是被带去了酒宴。
马车上,慕容泓破例让姜莲坐马车。
姜莲落座后,掏出几颗药丸。
“夫人,这些药丸能帮助伤口愈合,吃了会好得快。”
沈忆微盯着她手中的药丸,没有动,“你确定,真有这种药效?”
为何她从未听过。
姜莲脸色黑了几分,“夫人要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总归是不信我......”
“忆微”,慕容泓望向她,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吃了药丸。”
沈忆微一阵疲惫,顶着他的目光,认命似地接过药丸,一口吞下。
马车稳稳当当,沿着朱雀街行驶,很快到了酒宴之地。
他们进了一间厢房。
“慕容公子,这位就是姜姑娘吧。”
“不愧是能让慕容公子痴迷的姑娘,果真与众不同!”
......
沈忆微坐在凳子上,望着曾经这样打趣过她的公子们,心底很不是滋味。
“姜姑娘,慕容公子当真是倾心你,就是你要他给你摘天上的月亮,他都会摘给你,哈哈哈。”
姜莲挑眉,“此话当真?”
她半信半疑,公子们一口一个货真价实,嚷嚷着要她试试。
她生出兴趣,指着一位蓝色衣裳的公子,“......把府中......最大的玉石送给他。”
慕容泓半点犹豫都没有,吩咐小厮回府取玉石。
公子们纷纷道贺。
她说送金子送宝石,他都一口答应,格外纵容。
厢房内的氛围到了顶点,“我就说吧,慕容公子对你痴心一片,你何苦遵着死理,不如早日答应做他的外室!”
姜莲顿时冷下脸,“我姜莲!绝不做任何人的外室!你们若再说,我立马离开!”
她虽然穷,但她不是可以随意玩弄之人。
公子们是有分寸的,听她这样说,立马调换话头,玩起了飞花令。
飞花令,便是有人带头择一字,按次序轮流作诗,末一位用前一位的最后一个字作诗。
每一回合,众人轮流做答,若答不上来,便要自罚三杯。
轮到姜莲时,似是巧合一般,作诗变难了许多。
她肚子里本就没几滴墨,自然作不上来诗。
第五次时,她灌下一杯酒,已经有些头晕,看着剩下的两杯,有些为难。
“慕容公子,人是你带来的,不如你替她喝?”
众人投来热络的眼神,似是对接下来的场面十分期盼。
姜莲顿时愣住,她不愿承他的情,“你们故意玩弄我?再这样我就不玩了。”
公子们立马嬉闹着说开。
“我们和慕容公子都是熟识,怎么会拿你们开玩笑呢。”
“是呀,姜姑娘别多想,慕容公子可是正人君子,不会准许我们这么做的。”
......
沈忆微灌下一杯酒,默默看向慕容泓,只见他垂下的嘴角含着笑意。
怎么不会准许呢......
为了能和姜莲亲近,他不惜和友人做局,哄骗一个小姑娘。
他上次这个样子,还是当初求娶她时。
她难受地捂住心口,那里像被钝刀割裂,鲜血淋漓,疼得她痉挛不止。
与此同时,她愈发觉得难以喘息,身上跟着痒了起来。
手腕不知何时起了疹子,密密麻麻的红疹子。
是风疹。
她一向小心,从不吃来路不明的东西......
她突然想到,马车上,姜莲递给她的药丸。
那边,在公子们的澄清下,姜莲的怒意渐消,默许了他要替她喝酒一事。
慕容泓对此颇为愉悦,“两杯酒而已,不算什么。”
他端起酒杯,在姜莲忽闪的目光下,豪爽地连饮了两杯。
沈忆微眼睁睁看着两人眉来眼去,心绪大动下,呼吸愈发急促。
谁都没有注意到,她红得反常的脸色。
“慕容泓......”她艰难地呼喊,“快送我去医馆......”
可他似乎沉溺于某种心绪中,根本无暇顾及她,连眼风都没给她半点。
她又去拽他的衣角,难受得流泪,“慕容泓......我难受......”
他没有察觉到她的动作,方才放下酒杯时,不慎洒了酒,姜莲拿出雪白的帕子替他擦拭,他的目光像是黏在她身上,一寸都不曾移开。
沈忆微一阵头晕目眩,再也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众人终于察觉到她的不适,姜莲发出惊呼,“她晕倒了!”
醒来,她已经被送到了医馆。
门外,姜莲的话里带着哭声,“......我不是故意的,我把药丸弄混了......”
“要是真出来了什么事,要怎么办......”
慕容泓低沉的声音夹杂着温柔,“有我在,不会出事的。”
“就算她追究,我也会拦下......”
沈忆微咬着唇,任由眼泪汹涌流淌。
过了好一会,房门推开,慕容泓走了进来。
她攥紧手心,努力平复心绪,“我为什么会晕倒?”
“大夫说你没休息好。”
他早已想好了说辞。
听到他这样说,她的心好似被利刃刺穿,疼得她恍惚。
刚成婚时,他不是这样的。
有位小姐故意给她灌酒,第二日,他就将那小姐一家送出了京城。
那位小姐哭着跪下求她原谅,他牵着她的手,“忆微,有我在,没人可以欺负你。”
可如今,她差点因为姜莲的疏忽死掉,他却为了姜莲说谎。
慕容泓,你竟如此伤我。
她难以抑制地咬牙,难以维系端庄的仪态,可慕容泓却未曾察觉。
他只待了片刻,便匆忙离开了,“阿莲因为你一夜未睡,我先送她回去,你再休息一会,我晚些来接你回府。”
他虽这样说,可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没有过来。
她在医馆等了好几日,最后独自回了府。
她的心腹丫鬟说,慕容泓带姜莲去了江南,那是曾经她想去的地方。
可他一直推脱,没有带她去,现在更是带姜莲去了。
母亲忌日那天,他终于回来了。
他端坐在马车上,怀中抱着一束菊花,见她上马车,将花递给她。
“最近官署有事,我没有回府,今日是母亲忌日,我与你一道去。”
她接过花,看到马车上的姜莲,顿了顿。
看这样子,两人只怕是刚刚回来。
她坐进马车,盯着窗外发呆。
“忆微,母亲希望你能找到真心待你之人。”
母亲的话在耳畔响起。
书信只剩下最后三封了。
她好像看错了人。
到了坟冢,她的心顿时沉入谷底。
昨夜暴雨的冲刷,让坟冢移了位,原本埋在土里的骨灰坛,裸露了出来。
她跪倒在墓碑前,死死攥紧手心。
母亲生前爱清静,如今死了,却被搅了清静。
慕容泓不知何时喊来了小厮,“忆微,你先把母亲的遗骸带回去,我命人重新寻一处宝地安葬母亲。”
母亲在她婚后不久,染了瘟疫,她遵循母亲的意愿,将母亲火葬,看着手中的骨灰坛,就好像母亲还在一样。
沈忆微紧紧捧着骨灰坛,往山下走去。
刚刚下过大雨,石阶泥泞,她小心地踩着石阶,每一步都格外小心。
姜莲跟在身后,突然搭话,“沈夫人生前一定很美吧。”
路遇一块巨石,姜莲伸手想要帮忙,“夫人,我帮你拿吧。”
沈忆微侧过身子,小心翼翼地绕过巨石,“不用。”
这时,意外突然发生了。
“啊!”
姜莲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将她扑倒在地。
沈忆微毫无防备,被压在她身下,浑身磕得像要裂开一般,可骨灰坛却被牢牢护住。
姜莲立马爬起来,“抱歉,夫人,我不是有意的!”
她伸手拿过骨灰坛,下一瞬,脚下一滑,骨灰坛被甩了出去。
“砰——”
一声沉闷的响动过后,骨灰坛裂成了碎片。
骨灰整个扬在地上,很快被雨洼吸收。
“啊!抱歉!我......”
姜莲连忙蹲下,将残存的骨灰捧起,却越来越乱。
母亲的骨灰,几乎一点不剩。
沈忆微气得发抖,一而再再而三的意外,哪有这么巧。
她猛地抽了姜莲一巴掌,“你就是故意的!”
姜莲捂着通红的脸,满目委屈,“我不是,我就是想帮忙,不小心弄碎了......你居然打我!我虽是在青楼卖艺,也不能被你们这样磋磨!”
“你的母亲早已离世,不过是个骨灰而已,你这样对我,是在践踏我的尊严!”
沈忆微只觉浑身血液倒流,右手不自觉抬起,巴掌还未落下,就被抓住手腕。
“沈忆微,你做什么!”慕容泓暴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震得她头皮发麻。
姜莲顿时红了眼,“我好心帮她拿骨灰,只是不小心......弄成这样......她二话不说就打了我......”
“既然你们厌恶我,我离开便是。”
她说完转身想走,却被慕容泓拉进怀中。
“我不许你走,既然受了委屈,就要讨回来。”
他拥着姜莲,望向沈忆微。
“和她道歉!”
树上残存的雨水落下,滴在沈忆微的脸颊上,和她的泪水混在一起。
慕容泓一边抱着姜莲,给她擦眼泪,一边用含怒的眸子斜觑她,要她道歉。
好似有人将她开膛破肚,挖走了她的心脏,疼得她战栗不止。
她凝着眼看他,指间发寒,“慕容泓,你究竟有没有搞清楚,她洒了我母亲的骨灰!”
“所以这就是你打她的缘由!”
慕容泓双目泛红,眉眼间满是怒意,带起姜莲的手,“既然她不愿道歉,你就打回去。”
沈忆微浑身冰冷,不可置信地睁圆眼,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没等她回过神,就见慕容泓从手背拖住姜莲的手,猛地朝她扇来。
“啪——”
一巴掌下来,沈忆微顿觉耳鸣眼花,险些被大力掀倒。
“慕容公子真大方,”他将解下的腰带扔到一边,“竟舍得将自己貌美如花的夫人送给我。”
沈忆微拼命挣动,却很快被他制住。
他将她双手缚住,压在她身上,“沈忆微,你知不知道,我惦记你多久了?”
沈忆微瑟缩着,声音止不住发抖,“别碰我......”
见到她这副样子,钱海笑得愈发大声,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响,“不如我们打个赌,我给他送个口信,若他赶在我回府前来接你,我就放了你。”
说完,不顾她的意愿,他派一名随行下属去传口信。
一盏茶。
两盏茶。
......
马车徐徐驶回京城,越过两条街,就快要到钱府。
可慕容泓的半点踪迹都没有。
“哈哈哈,看到了吗,在他眼里,你一点都不重要。”
“乖乖从了我,以后跟着我,我在乎你。”
钱海目中无人地大笑着,将她从马车扛回了房中。
到了房中,他一把将她丢到床上。
他倾身压了下来,扯开她的襦裙,布料撕裂声让她浑身战栗。
眼看他就要贴上来,她一把抓住簪子,猛地刺进他的心口。
“呃!”
只听一声闷哼,他失了力道,簪子扎入肌肤,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
“你竟敢伤我......”
她慌忙跳下床,见他追来,拎起一旁的花瓶,猛地砸向他的脑勺。
他如木头般直愣愣倒下。
她趁着无人发现,整理好衣裳,匆匆从后门跑了出去。
大雨刚停了几日,又下了起来。
她冒着雨,狼狈地回了府。
浑身湿漉漉的,方才挣扎还留下好几处淤青,走动间碰到都疼。
路过慕容泓的屋子,透过半开的窗户,她看到姜莲依偎在慕容泓怀中。
“为了我,你真的能舍弃你夫人的性命?”
慕容泓的眸中满是柔情,摩挲着她的脸颊,“在我心里,你最重要。”
姜莲哭得愈发凶狠起来,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掉个不停。
慕容泓叹了口气,捧起她的脸,“阿莲......现在不是没事了吗,怎么还害怕......”
姜莲呜咽,“我被绑架了,我怎么能不害怕......是个人都怕......”
慕容泓若有所思,“我有法子,让你不再害怕。”
“我不信。”
他摸了摸她的鼻子,“我试试?”
说着,他低头吻上她的唇,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看到这一幕,沈忆微好似被雷劈中,整个人生生被劈成两半。
她转身便走,任由雨水打湿衣裳。
她一路疾走,出府后,沿着街道走。
走到脚底刺痛,唤回她的一丝意识。
抬眼一看,是熟悉的宅子。
宅子早已破旧,此处是慕容府的旧宅。
她年幼来京城,曾在此处住过一阵子。
她按照记忆,寻到后院的老槐树。
雨势很大,她走得不快。
到了树下,她撸起袖子,徒手挖了起来。
及笄那年,她曾和慕容泓在此处埋下一个盒子,他们约定,会在十年后一起挖出来。
“忆微,十年后,我们定然已经成婚。”
年少的慕容泓,满心满眼都是她。
他将自己写好的书信放进盒中,“我给十年后的自己写了封书信,他一定会永远爱你。”
沈忆微半跪在地上,大雨将她浑身的衣裳染湿,泥巴给裙摆添了暗色。
她屈起手,一下下挖着。
花了好一会功夫,盒子一角才露出来。
指甲磕到石子劈开,撕扯下来时,带走些许皮肉。
她却不知道疼一样,继续挖着。
终于,盒子整个露了出来。
木盒有些损坏,她小心地将它从泥中取出。
打开盒子,书信依然完好。
她寻到一避雨处,打开书信。
二十六岁的慕容泓:
若你辜负忆微,十六岁的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她是你的全部,你绝不能辜负她。
曾经的慕容泓,将她视作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可如今,他变了。
她将书信放在心口,哭得撕心裂肺。
十六岁的慕容泓,没有显赫的功名,也没有沉稳的秉性。
可他热忱,对她一心一意,会把她视作一生最珍视之人。
她好怀念过去的他。
“慕容泓,你知不知道,你食言了......”
她对着空气哭喊,好似十六岁的他能听见一样。
她抱着书信,待了许久,直到雨停。
她从怀中掏出半湿的第九十八封书信,将它烧成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