幔帐如烟,烛火明灭。破碎的琴音交错着近乎焦渴的呼吸声,暧昧漫溢。容莺被抱坐在一把焦尾琴之上,霞绡衣衫落肩,珠钗歪斜,天鹅般的细颈半扬着,呈现一片云蒸霞蔚之色。似...

幔帐如烟,烛火明灭。
破碎的琴音交错着近乎焦渴的呼吸声,暧昧漫溢。
容莺被抱坐在一把焦尾琴之上,霞绡衣衫落肩,珠钗歪斜,天鹅般的细颈半扬着,呈现一片云蒸霞蔚之色。
似被炽阳融化,她十指愈发攥紧身下的琴弦,清晰地听见了自己腔子里的心,跳如擂鼓。
扑通扑通...漫荡在整座宫殿之中。
救命!再亲一下,真的会晕过去的!
“莺莺,松些...”
后脑被男人伸手托住,那温软菱唇擦过耳廓之际,嗓音暗哑至极。
容莺玉颊一烫,下意识地松开十指。
“不是手...”
那是...哪里?卷翘的睫毛颤了颤,容莺迷迷瞪瞪地望向俊美无俦的殿下。
她一双桃花眼含着深深的水意,潋滟动人,加之左眼梢下一点胭脂痣,鲜红欲滴,更是晕染出无尽的媚惑。
偏生她此刻的神情又实在懵懂,平添了几分无邪的天真。
纯欲而不自知,是最为致命的。
卫遒克制地拉开紧缠在自己腰上的两条细腿,指腹在那漂亮的胭脂痣上慵懒地剐蹭着。
“今夜怎地这般黏人?”
“嗯?”
“怕我出征回不来?”
低哑的声线让容莺的小脸红得压制不住,她眸光微闪,否定的声音绵软酥骨:“才不是。”
卫遒岂会看不出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局促,他万分怜惜地捧起她脸,鼻尖蹭了蹭她的。
“嘴硬。”
薄唇刷过她香香软软的樱唇,他上半身退开了些,抚摩着她纤细的背脊安抚。
“莫担心,我一定平安归来。”
“且回京之后,我还要求父皇为我们赐婚。”
他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神,深邃坚定,似有星光闪耀,极致的温柔。
闻言,容莺霎时触动酸楚,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难以发出声音。
见她愣住,卫遒又轻轻握住她手吻了吻,“莺莺可愿嫁给我?”
心防陡然破了,容莺两片娇嫩的红唇无声地动了动,不再犹豫地勾住男人的脖颈,脸蛋儿也埋进去,泻出的尾音带着细细的颤。
“愿意!莺莺愿意!”
如银丝团成的娇娇嵌进胸膛当中,卫遒身心瞬间被填满。
修劲的长指捏住女孩娇嫩的后颈拉起来,看到她小脸上清晰地挂着两弯泪痕,不禁微蹙剑眉。
“傻。”
他用指腹抹去她的泪痕,未料,人家小嘴一瘪,泪豆子说来就来,根本来不及抹。
只能低头去吻。
“唔。”
唇齿被撬开,专属于殿下的气息铺天盖地侵袭而来,容莺心跳愈来愈快,腔子里的气息也愈发稀薄。
恍恍惚惚,她听到殿下在急切地呼唤:
“莺莺!”
“莺莺?”
容莺猛地从旖旎的梦中惊醒,目光缓缓聚焦,见是师姐梅谷,不由得心下一虚。
阿弥陀佛,趴在佛经之上,她竟还能做到三年前被殿下吻晕的荒唐梦。
真是罪过罪过。
“师姐,我是把师父交代的事情完成后才不小心眯着的。”她声音软软地解释。
梅谷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那你便跟周公公去东宫交差吧。”
周公公?东宫?莫非是殿下的贴身内侍,周勤?!
容莺僵硬着鹅颈,顺着梅谷的视线望去,果然是他!
“容小姐,真的是你啊!三年不见,可叫奴才好生想念啊!快快快,这就随奴才去见太子殿下吧!”周勤几乎要喜极而泣。
殿下...
耳畔仿佛还萦绕着男人焦灼的呼吸声,容莺眼睫微动,感觉背脊已浮现一层薄汗。
三年前,她迫于无奈,在卫遒奉命前去讨伐叛乱的诸侯王时,偷偷离开了京城,前往临安府的大乘庵,跟随德高望重的听云师太修行治病。
本打算于下月中旬,还俗回京。
未料月初,临安府知府突然前来大乘庵传达上谕,命师父听云率众弟子进京为病重的陛下诵经祈福。
是以,她也跟着师父一起入了宫。
应是连日的奔波,让她太过疲惫所以方才一眯眼就睡着了。
果然,即便修行静养了三年,她的身子还是没有痊愈,经不起折腾。
“容小姐,我们这就去见见殿下吧?”周勤走过来,声音难掩激动地催促。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平复了下情绪,容莺拾起手边的册子,起身道:“好,劳驾周公公带路。”
不多时,容莺跟着他来到了太子东宫的书房崇文殿。
“拖出去,杖毙!”
沉怒的声音,字字如淬了冰渣般突然砸来。
容莺吓得指尖微颤,忍不住偷眼觑向声源处。
男人身穿墨色蟒袍,面容一如当年般俊朗冷峻。不过,许是因着身份尊贵了,气质变了很多,愈发冷冽威严,压迫感极重。
似是有感,他亦掀起眼睑,望了过来。
一瞬间,容莺一颗心突突几乎跳到嗓子眼。
她下意识地移开视线,余光里,看到卫遒原本握紧的拳头松了松。
禁军进出,杂乱的脚步声中,她听见周勤适时地出声,语气略带兴奋:“殿下,奴才把听云师太的弟子带来了。您瞧,竟然是容小姐啊!”
卫遒敛眸看过去。
女人头戴毗卢帽,低垂着臻首,只看到莹白纤细的颈子。身子被宽松的缁衣罩住,看不出曲线。但那双捏着册子的手,似乎用了很大的劲,连骨节都隐隐泛着白。
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周勤忙向身后的人示意了下。
容莺再装不了鹌鹑,竭力克制住紧张,上前行礼,“容莺参见太子殿下。”
“册子拿来。”男人的声音听不出波澜,颇有公事公办的意味。
册子...容莺僵立在原地,突然有点儿犯怂。
察觉到气氛不对,周勤在心里干着急,催道:“容小姐,快把记录祈福法事的册子给殿下看啊。”
踌躇一瞬,容莺还是硬着头皮把册子递了上去,“这是后日祈福法事的流程,请太子殿下过目。”
她双手伸出,随着这个动作,海清色的广袖滑落,露出两截雪白的美人腕,纤细得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断掉。
卫遒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才把册子接过来。可只翻了一页,动作便顿住了。
只见册子里夹着一缕用红绳绾住的青丝,颜色如墨,光泽盈溢。
想都不用想,便知是谁的发。
卫遒还记得被它们扫过锁骨时的感觉,软软的,痒痒的,似乎没甚攻击性,实则,比美艳的海妖还要缠人。
四年前,容莺正是用装着一缕青丝的荷包,叫他毫无顾忌地堕入她的温柔陷阱,心甘情愿地沦为她的裙下之臣。
然可笑的是,不足一年,这个曾亲口答应要嫁给他的女人,竟在他奋力杀敌、挣军功以换赐婚之际,消失得无影无踪。
卫遒看着那缕发,凤眸深如寒潭。
容莺承认,自己是使了点小心机试探卫遒。
久别重逢,她太想与他再续前缘。
但此刻他的沉默尴尬得她快碎了。
她敬慎地打破沉默:“为陛下祈福的法事统共七七四十九场,不知殿下可觉得有何不妥之处?”
男人抬起眸,容莺避无可避地迎上他的目光。
方才尚有几分温度的脸色,此刻已是沉如死水。容莺看得一颗心缓缓沉下,强装的镇定与淡然也终于在此刻分崩离析。
男人突然开口,疏冷地道:“祈福法事就按听云师太的意思办。”
“是,殿下。”容莺站在原地,等着收回册子。
却听男人状似不经意地问,“还有事?”
容莺一噎。
周勤颇有眼色地给自家主子搭台阶:“容小姐与殿下三年不见,说罢公事,当然还想叙叙旧嘛。”
“叙旧?”卫遒似嘲非嘲,而后又缓慢地问,“小师父六根不净,何谈祈福做法?”
容莺掐住手心,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将那些话咽了下去。
的确,她身上穿着缁衣,该以何身份、立场与他叙旧呢?
“既然殿下觉得祈福法事并无不妥之处,那容莺便先告退了。”
不等取回册子,她兀自却行退了出去。
周勤瞥眼主子,期期艾艾地:“殿下,奴才去送送容小姐?”
卫遒不语。
周勤自觉这是默许的意思,忙奔了出去。
一直到那细碎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卫遒才低眸再次凝视起那缕乌黑的青丝,深眸一片明明灭灭。
“二哥。”
倏地,清越的声音自殿门口传来,卫遒抬眸,看见了三弟卫昱兴致盎然的笑脸。
只见他摩挲着下巴,一步三回头地道:“方才那出去的小尼姑倒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呐!”
卫遒眉宇微蹙,虽未发表观点,但眸光已渐起锋锐。
卫昱没察觉到异样,还沉浸在美色之中难以自拔,“尤其是左眼梢下的那一点胭脂痣,不大不小,不淡不浓,简直是长到弟弟的心坎里了!”
回眸看到二哥的脸色,立即噤若寒蝉。
如此阴沉的表情,他前不久刚见过。
户部尚书利用职权之便,贪污黄金十万两,被押到崇文殿时,二哥的脸上就是这个表情。
每一细微之处,都似乎在说:“杀无赦!”
这是属于上位者的狠决凌厉,大权在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生杀予夺于股掌之间。
卫昱一凛,正想转移话题,却听卫遒声音极缓慢地开了口。
“卫昱,你连为父皇祈福的尼姑都要惦记...”
“很孝顺。”
出了东宫,容莺没走几步,身后就跟过来了火急火燎的周勤。
时节虽已出伏,但秋老虎的威力不容小觑。阳光洒在长长的宫道上,热得人大汗淋漓。
容莺停下脚步,声音干涩地:“日头毒辣,公公不必相送。”
她姣美的小脸写满无助与落寞,宛如找不到家的迷路孩子。
周勤瞥了眼,踌躇着解释:“容小姐,你可千万别多心。殿下他…并非是真的不想与你叙旧,而是眼下陛下的病况属实不容乐观,殿下他难免心情不佳。”
周勤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容莺知道他在安慰自己。
她微垂下眸,想起男人冷然无物的眼神,心口不禁泛起一丝滞闷。
“多谢公公开导,我都明白的。请您留步,我自己可以回甘露殿。”
周勤神态殷勤地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容小姐要说谢,那真是太抬举奴才了。今儿个崇文殿当值的人多,这会儿也没什么大事,就让奴才再送送您吧。”
眼见不远处的宫道上,正走来一群绯衣宫娥,容莺不想惹人注目,故不再推辞,道了声“有劳”,便转身朝甘露殿的方向走去。
周勤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望着容莺纤瘦的身影,只觉那头上的毗卢帽更增一股凄然寂寥,他不禁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殿下也真是的!
三年前,爱得死去活来,这人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不见他上赶着追回来呐!
嗐,这家没他周勤,迟早得散!
容莺回到甘露殿,师姐梅谷已不见了人影,料想她是去帮师父准备法事所需的物事了,于是,与周勤客客气气地道过谢后,便独自回了厢房。
盥手后,她取出文房四宝,准备誊写在祈福法事上需要焚化的经书。
三年修行,修的是戒、定、慧。她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心绪不被外界所干扰。
自然,卫遒也不能。
然,在第五次写错字时,容莺抠紧毛笔,深吸了口气。
便在这时,厢房的门上突然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容小姐,容小姐?”
听上去像是周勤的声音,他怎么又回来了?
容莺忙起身去开门,还真是周勤!
只见他腰间别着拂尘,双手捧着一只孔雀绿高脚瓷碟,碟中放着串碧绿的醉金香葡萄。
每一颗都又大又圆,晶莹剔透,宛若是用上等的翡翠雕刻出来的。
周勤笑容可掬地道:“容小姐,又打扰了。奴才刚刚回东宫的路上,路过内侍省,恰好瞧见他们正在搬青州进贡的醉金香。
奴才想着,你先前是最爱吃这葡萄的,就赶紧挑了串最好的给你送过来。”
醉金香葡萄,皮薄汁多,香甜脆嫩。
容莺原先身子弱,苦夏之时,卫遒便会命人快马加鞭地去青州采这葡萄。
因着路途遥远,耗时颇长,葡萄又嫩,经不起颠簸,遂抵达京城之时,满满一筐的醉金香,也就只剩下了一两串能食用。
眼前的葡萄虽是周勤自作主张送来的,但回想起往昔被殿下捧在掌心呵护的感觉,容莺心里顿时有些五味杂陈。
她伸手接过瓷碟,由衷地向周勤投去感激的目光,“多谢公公还记着我。”
“嗐,容小姐,你这又是折煞奴才了!”周勤挠挠耳后根,咧嘴笑道,“那奴才就先告辞了,东宫那儿估摸着在寻奴才了。”
“好,公公慢走。”
目送周勤离开后,容莺转身踅回了厢房。
她剥了一颗醉金香,含入檀口。细细的贝齿碾碎果肉,清甜的汁水霎时四溢,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醉人。
与此同时,一些旖旎的,不可描述的记忆也在这一瞬间,排山倒海般袭上心头。
曾经,殿下最爱喂她吃醉金香。
他那修长如玉的指节常常捻着剥了皮的葡萄,放在他那精绝的锁骨处,然后再摁着她的脑袋喂。
但他自己却从不要她喂。
他会自取。
他总抵着她的唇说,莺莺吃过的醉金香才是最美味的。
思及此,容莺不禁玉颊发烫。她身上穿着缁衣,心里却在破戒。罪过,罪过。
她赶紧把醉金香放在一旁,折回去抄写佛经。
日影渐渐西斜,天幕很快暗淡下来,整座皇宫陷入一片寂静。
今夜,卫遒难得地与卫昱饮了几盏酒。冷白的面庞浮现淡淡的酡红,那双微醺的凤眸也愈发深邃难辨,不怒自威。
走出东宫,他拂袖屏退了贴身侍卫,只留周勤一人跟着。
他是极少饮酒的,起初是因为容莺受不住酒气,后来她一声不吭地离开,那些因着她而养成的习惯却如清规戒律一般牢牢禁锢着他,难以破除。
宫灯轻扬,飘忽不定的光晕洒在眉眼,卫遒走了几步,脸色肉眼可见地沉郁。
周勤偷偷瞟了一眼,明显地感觉到了殿下烦躁的心情。
眼瞅着主子转步朝甘露殿的方向走去,他微愣了下,到底没有出声提醒,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秋蝉嘒嘒,在距甘露殿不远的宫道上,卫遒猛地滞住了脚步。
周勤紧跟着停下,抬头竟看到容莺正提着一只水桶,颤颤晃晃地走着。
她本就生得纤腰削背,弱不禁风,这般双手提着满装的水桶,身子微微佝偻,模样可真叫人心生怜惜。
周勤忍不住瞟向殿下。
发现殿下也正一瞬不瞬,静静地盯着容莺,那眸光幽深难测。
额头不禁冒出些冷汗,他试着解释:“启禀殿下,听云师太入宫前曾关照过,甘露殿无需安排伺候的宫人,况且奴才当时也不知容小姐正是她老人家的弟子...”
卫遒意味不明地打断,“出家人四大皆空,自不会再贪恋世俗的荣华富贵。听云师太以身作则,恪守佛门戒律,不愧是德高望重的大师。”
周勤咽了咽口水,没听出赞扬的意思,遂知趣地没接话。
谁料就在此时,宫道前头乍然响起一道令人心惊肉跳的猫叫声,“喵呜!”
紧接着,是容莺惊恐的尖叫,“啊!”
还有,水桶打翻之声:“嘭!”
周勤心里咯噔一下,急忙看向前头,连余光扫见自家殿下微动的足尖都来不及去细品。
只见容莺纤弱的身子狠狠踉跄了一下,虽打翻了桶,洒了一地的水,好歹是没有摔倒。
但是...
她那头上的毗卢帽却好巧不巧地掉了下来。
露出满头长长的青丝,莹然如鸦羽,片片贴着她的背脊,瀑布般流淌下来。
周勤顿时看得瞪直了眼,说话都不利索了,“殿...殿下,容小姐这…这是...没出家啊!”
卫遒凤眸微眯,目光紧紧凝在女人那似烟醉软的乌发上,素来冷凝的表情微微龟裂。
顾不得捡地上的毗卢帽,也顾不上湿透的罗汉鞋,容莺弯腰迅速扶起水桶,而后发现惊吓她的是一只通体黝黑的猫。
它就匍匐在三尺之外,瞪着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像只小狮子般警惕地看着她。
再仔细一看,发现它的左后腿颤抖得厉害,应是受了伤。
恻隐之心微动,容莺轻声轻气地道:“猫猫乖,别怕,我来帮你。”
她一步步缓慢地朝它靠过去,黑猫亦颇有灵性地放松了戒备。
容莺蹲下去,伸手把它抱到怀里,这才看清它的左后腿扎着一颗不显眼的流星球。
这流星球是捕鼠用的,生铁制成,球上竖着根根锋利的刺,小刺猬似的扎得黑猫的小短腿血肉模糊。
容莺蹙紧了秀眉,软着嗓音安抚:“别动别动,猫猫乖,我帮你把这球拔了就不会痛痛了。”
似是听懂了,黑猫昂着圆圆的脑袋“呜呜”了两声,楚楚可怜的模样心疼坏了容莺。
她低头朝那伤口呼了呼,随后利落地拔下流星球扔在脚边。
“喵呜...”黑猫趴在容莺的怀里,如释重负地低叫了声。
“别动,还在流血呢。”容莺赶忙从衣衽里取出帕子,小心翼翼地替黑猫包扎。
因着要止血,最后绾结之时,她稍稍用了点力。
不料,黑猫吃痛,蓦地一声凄厉的尖叫后,电光石火般朝她手背狠狠一抓。
“啊!”容莺惊呼,吓得一连退了三步,差点儿跌倒。
眼睁睁看着那团黑影迅速融入黑夜,她摸着红红的手背,委屈地唇瓣发颤,
“好心救你,还抓我。小白眼猫!”
而在暗中目睹这一切的周勤不禁拧眉。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只黑猫好像是春禧殿养的墨玉。
“傻。”身旁的太子嫌弃地皱起眉。
闻言,周勤低头憋笑。还嫌人家容小姐傻,也不知是谁哦,又是借酒消愁,又是巴巴地跑甘露殿来。
“咦?周公公,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容莺远远地呼唤,周勤笑容一僵,忙从暗处走出来,“容小姐,奴才是随殿...”
殿...咦?殿下,人呢?!
周勤回首四顾心茫然,长长的宫道,灯影稀疏,哪里还有殿下的人影!
“随什么?”容莺提着空水桶,走到一盏宫灯下,细碎的光影落在她的毗卢帽上。她顺着周勤的视线四下一望,心底隐隐升腾起期待。
周勤愣了愣,旋即扬起讨好的笑容,“奴才是随便走走,随便走走。容小姐是在打水吧?不如让奴才帮你打吧?”
期待落空,容莺失落地收回视线,“不敢劳烦周公公,你慢慢走,我可以自己去打水。”
“奴才今儿个晚上吃得多,这会子撑得很,容小姐就赏奴才个消食的机会吧。”周勤说着将拂尘往腰里一别,不容分说地去抢那水桶。
容莺抢不过,无奈地笑了笑,便快步跟了上去。
翌日,晨光熹微,天际还泛着一抹鱼肚白。
容莺跟随师父、众师姐晨诵之后,回到甘露殿的厢房,正准备抿口香茶,歇息会儿,再去检查检查明日祈福法事所需的物事是否齐全。
忽地,殿外传来一道高亢嘹亮的声音:“贵妃娘娘驾到!”
容莺颇意外地一怔,连忙放下茶盏,转身出去迎接。
只见甘露殿大门骤然洞开,脚步声急切,裙裾浮动,一怀抱着黑猫的女子在众宫人的前呼后拥下,昂然奔了进来。
女子云鬓斜簪,华服曳地,精致的宫妆夺目。
“给本宫搜!”不等众人行礼,她便气势汹汹地下令。
霎时间,乌泱泱的内侍从她身后鱼贯而出,朝着甘露殿的各个厢房奔去,大有翻江倒海之势。
大乘庵众人常年在临安府修行,哪里见过这等架势,相顾骇然,纷纷下跪。
唯有素来沉着冷静的听云师太稳住了。
她朝为首的女子不卑不亢地施了一礼,道:“贫尼听云拜见贵妃娘娘,不知贵妃娘娘如此大动干戈搜查甘露殿所为何事?”
此时,容莺也跟着众人跪倒在青石砖上。虽低垂着臻首,但她知道来者不善。
此人正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妃子万贵妃,常在宫中逞凶使狠,欺压良善。
彼时,卫遒还未被立为储君,万贵妃便时不时地向他的生母淑妃娘娘发难,让他明白自己的地位与力量。
果然不出容莺所料。
只听万贵妃冷冷一笑道:“听云师太,听闻你是临安府赫赫有名的大师,本宫原先还敬你三分,不想你们这群臭尼姑给脸不要脸,竟敢在宫里做出偷鸡摸狗之事!”
万贵妃言之凿凿,容莺听得眼皮一跳。
听云师太神色也顿时沉肃了下去,“不论在临安还是皇宫,贫尼对徒儿们的管教始终严厉如一。大乘庵诸人不可能做出偷鸡摸狗之事,定是贵妃娘娘误会了。”
“误会?”万贵妃冷哼了声,便听见有内侍拔尖了嗓子叫嚷道:“找到了!找到了!”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那内侍捧着只孔雀绿高脚瓷碟,从容莺和梅谷的厢房里冲出来,健步如飞,顷刻间跪倒在万贵妃身前。
“娘娘,奴才找到了!青州进贡的醉金香就是她们偷的!”
听到此话,容莺小脸霎时白了。她急急膝行至听云师太身旁,朝万贵妃稽首,解释道:“贵妃娘娘,这醉金香不是偷的,是...”
说到一半,突然噎住。
醉金香是周勤送来的,虽与卫遒毫无干系,但若自她口中说出,必然会引起万贵妃对卫遒的猜疑。
眼下,卫遒虽已贵为太子,但前朝后宫的局势她尚不明了,不能莽撞地将殿下置于不利之地。
“是什么?”万贵妃声色俱厉地追问,见容莺愣着不答,恶言恶语连珠似的迸出,
“是天上掉下来的么?”
“呵,若非本宫今早质问内侍省,还真是想不到连小尼姑都可以吃贡品了。”
“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今日敢吃葡萄,明日是不是还敢爬主子的床?”
万贵妃阴狠狠的眼神扫射过来,容莺心尖一凛,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借口,“不是的,是...”
然,不等她解释,厢房里又风风火火地奔出来一名内侍。
“娘娘!奴才又有重大发现!这小尼姑就是伤了咱们墨玉的大恶人!”
那内侍扑地跪倒在万贵妃身前,双手捧起的素白帕子,正是容莺亲手缝制的。
他邀功似地道:“娘娘您瞧,这方帕子的料子、绣纹跟昨夜绑在墨玉腿上的那方简直是一模一样啊!”
容莺这才注意到万贵妃怀里的黑猫,竟然是自己昨夜救助的小白眼猫!
“不是的,娘娘,这猫儿不是我伤的。我是见它被扎伤了,才好心帮它包扎的。”
她急切地解释,可话落在万贵妃的耳朵里便是辩解。
“好啊,你还敢狡辩!墨玉乃本宫的心头宝,偌大的皇宫,除了你们这群刚进宫的臭尼姑,谁人不认识它,谁人敢伤它?”
“来人呐,把这小尼姑给本宫拖下去,杖打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五十大板?!五小板就能要她的命!
容莺绝望地跌坐在地,看着五六名内侍凶神恶煞地朝自己走来,整个人如堕冰窖。
听云师太见状,一个闪身挡在容莺前面,正欲出言阻拦,却听身后乍然传来一声厉喝。
“住手!”
容莺心尖猛地一颤。
那是…殿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