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宋径云不知为何,自从锦华苑离开起,心绪莫名地烦躁。他微微蹙眉,望向跪在地上的下人,不悦问。“大夫为她诊病,情况如何了?”这时,一位下人匆匆跑来:“大人,...

书房内。
宋径云不知为何,自从锦华苑离开起,心绪莫名地烦躁。
他微微蹙眉,望向跪在地上的下人,不悦问。
“大夫为她诊病,情况如何了?”
这时,一位下人匆匆跑来:“大人,迟通房不见了!”
宋径云的心猛地一沉,不知名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
深夜,望城楼。
迟非晚抱着娃衣,手脚僵滞着爬到城楼最上方。
她的眼神空洞,心如死灰。
入夜后,人烟稀少,但因为迟非晚异样的举动。
民众们举着火把,提着灯笼,渐渐在望城楼下聚集。
“喂,姑娘快下来,上面危险啊!”
“这不是迟府的千金吗,怎么好端端的想不通要跳楼?”
“是不是近期宋大人高调娶平阳郡主为妻的事,刺激到她了,这才想不开啊!”
“哎,你们瞧她怀里抱着的,似乎是娃衣!”
人声鼎沸,锦衣卫被聚焦的火光吸引了注意,连忙跑去禀告宋径云。
待宋径云赶到,望着城楼上的迟非晚,握着绣春刀的指节咯咯作响。
迟非晚俯瞰城楼下,望着宋径云冷厉的脸,一步步退到望城楼边缘,手中的娃衣被夜风吹起。
“五年了,我终究还是捂不热你的心……”
五年?她为什么说是五年?
宋径云心口倏地像是被什么蛰了下,一片茫然。
迟非晚眼神空洞,唯有泪水不断涌出,滴在娃衣上。
“宋径云,我后悔嫁给你了,真的悔了……”
宋径云面庞冷峻:“我也从来不是非你不可。”
五年前,他被死对头下药,找了几个染花柳病的恶臭妓女。
恰好迟非晚误打误撞进了房间……
而她又是礼部侍郎之女,不好打发,否则他怎么可能会娶她为妾?
“在我心里,晚榆才是我的妻,唯一的妻!”
原来五年前的恩情,如今倒像是携恩图报了。
迟非晚的麻木的心狠狠一痛,她还以为,她的心早就被这漫天的飞雪给冻结了。
她抱紧娃衣,朝望城楼下纵身一跃。
小小的娃衣飘散如折翼的蝶,四处散落!
“啪”的一声破空而来!
迟非晚突然觉得腰部被鞭子缠上。
等她双眸再睁开时,已经落在了一个宽阔温热的怀抱。
旋即就被重重推开,单薄的背撞到望城楼坚硬的石壁,痛得脏腑紧绞!
身子被宋径云抵在石壁上,对上他鸷如鹰隼的寒眸。
“迟非晚,翅膀硬了?”
“活着的时候勾搭贱奴,现在寻死还要给我丢脸!”
无人看到,宋径云拿着鞭子的另一只手微微发颤,背在身后像是急于隐藏。
刚才迟非晚跳下去时,他心里竟闪过些许恐慌。
但他怎么可能会在意这个女人的死活?
他在意的,当然是自己的脸面。
过往的种种在迟非晚脑海中浮现。
她曾以为嫁给宋径云是幸福的开始,是攻略成功的预兆,她以为总有一天能捂热他的心……
可她错了,错得好离谱。
既然她命不久矣,不如就此离开。
思及此,迟非晚的眸子平淡得近乎绝望:“宋径云,你放过我吧。”
忽地,宋径云松手退后几步,他的薄唇扬起一抹瘆人的笑意。
“你的命,不由你。”
“你若再敢自尽,我就让整个迟家陪葬!”
说罢,宋径云转过身,蟒蛇披风在夜风中猎猎飞扬,像极了噬人的深渊。
迟非晚瘫坐在地。
这男人,总能轻易掐住她的软肋。
她麻木地离开望城楼,像个提线木偶。
反正离死也不远了,不过是再多熬一些日子。
等到油尽灯枯的那天,他会后悔吗?
翌日。
桑晚榆走进锦华苑,坐在迟非晚软榻旁,柔声开口。
“姐姐,昨日你受惊了……”
桑晚榆不懂,宋径云为什么要救她?
但她知道,只有迟非晚死了,她才能真正高枕无忧,宋径云才是真正属于她的!
迟非晚泪痕未干,转过身望着面带笑意的桑晚榆,一字一句。
“你现在跑来这里假惺惺,有意义吗?”
桑晚榆也不再装了,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布偶娃娃,脸上阴森。
“迟非晚,要是被径云知晓了,你欲用邪术诅咒我腹中的胎儿。”
“你觉得径云会如何对你呢?”
说完,桑晚榆将布偶娃娃丢在了她的锦被上。
跌坐在地,神色慌张大喊:“姐姐,你为何要如此诅咒我和我肚里的孩子……”
迟非晚望着布偶上布满了银针,尤其是肚子部位被戳得千疮百孔,棉花溢出。
瞬间明白了桑晚榆的意图。
“明明是你……”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脆响。
宋径云大步走进,狠狠地往迟非晚脸上扇了一耳光。
迟非晚怔怔地望着宋径云,迟迟没有接。
宋径云面色冷沉:“还不快接晚榆的新人茶。”
新人?
那旧人是谁,她吗?
成婚三载,终究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了。
迟非晚看着那杯茶,下了床伸出手想去接,可那瘦弱的手竟有些不争气地颤抖。
她还没碰到,那茶杯竟就自己翻倒。
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了桑晚榆的身上!
“啊!径云哥哥,好烫!”
桑晚榆惊慌失措依偎在宋径云怀中。
宋径云搂住桑晚榆,对迟非晚怒目而视。
迟非晚攥紧了手指,极力解释:“不是我干的……”
桑晚榆眼眸含泪,故作委屈。
“姐姐这是记恨径云哥哥,娶我进门,这才借机想报复我。”
宋径云危险的眼眸冷冽地扫向迟非晚,视线带着警告。
“自己去祠堂罚跪抄写《女戒》十遍。”
宋径云,桑晚榆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吗?
重要到大婚第一天,便带着她来给自己下马威。
迟非晚怔怔地望着他,眼中尽是荒芜之色:“知道了。”
宋径云缄默不语,眼神黑沉,揽着桑晚榆离去。
迟非晚拖着枯瘦单薄的身子来到了祠堂。
她跪在垫子上,合上了双眸。
深冬的寒意尚未散尽,朱窗半开丝丝凉意沁入。
罚跪抄经的人,手脚麻木,泪流不止。
……
翌日。
待迟非晚跌跌撞撞赶到正堂时,顾砚的背脊已然血肉模糊。
“住手!”
可下人们置若罔闻,又是一道鞭子划过空中,狠狠抽在顾砚的背上。
桑晚榆满脸怒意:“姐姐,你苑中的下人意图非礼我。”
“如今赐他鞭刑都算轻的!”
迟非晚一怔,下意识看向宋径云。
他淡漠的面容刺得迟非晚心口一痛,却还是稳着声线道:
“径云,顾砚肯定是冤枉的,你再查一查好不好……”
话音刚落,桑晚榆小脸通红,朱唇紧咬,怒喝道。
“肯定是他看姐姐被冷落,所以这才想毁我清白,助姐姐争宠……”
顾砚用尽全力,撕心裂肺反驳。
“你血口喷人!小姐压根没说你半点不是。”
“你如此针对我,还不是因我五年前见过你……”
桑晚榆脸色一惊,眼底极快闪过心虚之色。
“放肆,我怎会与你这等下人见过!”
说着便忽地夺过下人手中的长鞭,狠狠往顾砚身上抽去。
迟非晚心一横,立马跑到顾砚跟前,将他护在怀中。
鞭子挥舞带起尖锐的撕裂声,仿佛是冬日里枯枝断裂的声响。
桑晚榆仿佛看不见似的,用尽全力挥舞一鞭。
“噗”迟非晚一口黑血吐出。
背皮开肉绽,嘴角淌着血,一滴滴砸在地上。
宋径云心下一紧,但很快消失不见,只冷冷道:“住手。”
桑晚榆不甘停下鞭子,瞥见宋径云眉眼间一抹懊恼,怒意更甚,再度开口。
“径云,姐姐私底下怕早就和这贱奴有染!”
“否则姐姐怎么会拿命去护他!”
听闻这话,宋径云眼眸猩红,青筋暴起。
不给迟非晚任何解释的机会,对下人下令。
“抽筋拔骨后扔到乱葬岗。”
她的泪水如决堤般涌出,身体不断颤抖,喉咙发出沙哑的呜咽声。
“径云,求你饶了顾砚吧!”
顾砚与她相伴数五载,多次救她于水火之中。
好几次迟非晚病入膏肓,濒死之际,是顾砚冒死忤逆宋径云,为她请来了大夫。
在她心中,顾砚早已是亲人般的存在。
迟非晚连滚带爬到宋径云脚边,不断卑微哀求。
“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主人的错,别把他扔去乱葬岗……”
宋径云脸色不耐,轻轻挥手。
下人们迅速上前,将迟非晚从宋径云的脚边拉开,紧紧扼住。
迟非晚终于再一次意识到,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宋径云,究竟有多冷漠绝情。
“顾砚……是我无能,对不住你……”
顾砚缓缓睁开双眼,眼里没有怨怼,只是摇了摇头。
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如同垃圾一般被拖走了,鲜血一路蔓延。
迟非晚望着满地的鲜血,目光涣散,不断颤抖张开嘴,连一句哀求的话都说不出。
她要的从来都不多,只想留住身侧人,陪宋径云度过本就不多的时日。
可就连陪伴她五载的顾砚,宋径云也不愿留给她。
也是,他连她都不曾心疼过,怎会对顾砚手下留情?
宋径云望着她气息奄奄,半阖着眸,衣衫上满是淋漓血色的模样。
心间不由得涌起一股怒火:“你就这么心疼那个贱奴?”
迟非晚脸色灰败,苍白薄唇颤抖几瞬后,吐出一句破碎的话。
“宋径云,休了我吧。”
迟非晚僵在了原地。
足足半刻,才举起枯瘦的手拉他,颤声问道。
“这些都是你授意他们做的?”
他幽深的眸子凝视着迟非晚,冷声道:“你爹贪污朝廷科举修缮款。”
贪污?
江南遭遇了百年难遇的洪水,无数寒门学子流离失所,诗词论赋被毁。
迟父立刻上书朝廷,请求拨款修缮学堂和驿站,只为寒门学子有片刻栖身之所。
还将家里的田地、铺子,还有迟母的嫁妆都变卖了。
这些宋径云再清楚不过!
迟非晚双肩颤动,胸腔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箍住。
脚步踉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瞳孔急剧紧缩。
“半年前桑家倒卖情报给敌国,圣上下旨诛杀男丁,女眷充当官妓。”
“你可以为了桑晚榆,在金銮殿跪三天三夜为她求情,求圣上从轻发落。”
“为何到我这了,竟不愿帮我说一句话?”
最后几个字,迟非晚的声音都破了音。
宋径云淡漠睨着她:“你放心,你早就不是迟府的人了。”
“迟府就算是株连九族,也不会有你。”
迟非晚浑身发颤,听着宋径云话里的意思。
眼眸猩红,破天荒逆了宋径云的意思。
“求求你了,放过我爹娘吧!他们年纪大了,经不起诏狱之苦啊!”
“你要抓就抓我,要杀要剐……”
听闻最后四个字,宋径云心莫名一抽,拽着她交给身旁的锦衣卫。
“送她回家。”
家?
她还有家吗?
顾砚死了,孩没了,就连娘家也被满门抄斩……
迟非晚拼命挣扎,含着血泪嘶喊。
“宋径云,那是我仅剩的家人……”
宋径云身形一顿,却还是没有停下。
迟非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掩进血色般赤红的府门中。
这一夜,迟府的哭喊震响整个京城。
宋府。
大夫面色堪忧,沉声道。
“迟通房,当务之急是好好休养,别再急火攻心了。”
“否则,活不过这两日了……”
迟非晚眼睫一颤,失神地望着窗外。
若是这世间仅剩她孑然一人,活再久又有什么意思?
强撑虚弱的身子,还是踏出了宋府的大门。
跌跌撞撞跪在了各处迟父同僚的家门口。
可世态炎凉,那些看着她长大的世家叔伯们,没有一个雪中送炭。
要么避之唯恐不及,要么“好心”劝她,安心伺候宋径云。
留在宋府做迟通房。
迟非晚脸上血色尽失,整个人仿佛被冰水从头到尾浇个湿透,心也凉得彻底。
她一咬牙,将身上珠钗尽数取下,朝当铺走去。
……
北镇抚司诏狱。
迟非晚把银钱尽数塞给锦衣卫千户。
跪在诏狱门口,直至双膝都磕破了,才求来一个看望父亲的机会。
她提起裙摆往诏狱深处跑去。
远远地,便听宋径云阴森冷厉的声音在诏狱深处响起。
“迟大人,你死到临头了,还惦记着你那毒妇般的女儿。”
“实话告诉你吧,等我把你女儿玩够了,我就会送她去当军妓,任人摆布。”
“指不定你昔日的同僚还会光顾,照料她。”
迟大人怒发冲冠,胸口剧烈起伏。
“宋径云,你这个白眼狼,你不得好死。”
“我真是瞎了眼了……才将女儿嫁给你……”
说到最后,迟父呼吸愈发急促,渐渐喘气不上。
迟非晚全身倏然绷紧。
迟父患有心疾,只要情绪激动便会呼吸不畅,甚至危及性命!
汗珠夹杂泪珠不断滚落,迟非晚加快脚步,只恨不能再快一点!
忽地,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传来。
迟非晚终于奔至牢房前,白着脸喊:“爹!”
迟父倒在地上,听到声响,用尽力气朝迟非晚的方向伸出手。
可两人的手还没触碰,迟父的手便垂了下去,胸膛再没了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