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为一个心如铁石的人耗尽年华。官衙处立着一张多年未撤的告榜。字迹早被风雨磨蚀大半,依稀能拼凑出大概:乾和二十五年冬,皇后携公主避乱出宫,途中遭匪,公主下落不明...

院,为一个心如铁石的人耗尽年华。
官衙处立着一张多年未撤的告榜。
字迹早被风雨磨蚀大半,依稀能拼凑出大概: 乾和二十五年冬,皇后携公主避乱出宫,途中遭匪,公主下落不明。其左臂内侧有一莲瓣胎记……
在一干人的注视下,我抬手卷起自己衣袖。
左臂内侧,那枚莲瓣,赫然在目,形状位置与榜文所述丝毫不差。
掌案的老典吏愣了神,连忙召来画师,再三比对画像特征后,掌印大人红了眼眶: 极像……太像了
但公主血脉至重,仍须由巡抚大人启奏天听,再由宫中钦差来人核实。此事三日之内,当呈报毕明。
说罢,他深深对我作了一揖: 还请殿下暂屈片刻。等圣上诏令一至,便可昭告天下,正位回宫。
我垂眸,十三载都过来了。五日而已,我自然等得起。
2
回到顾府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又被李嬷嬷撞了个正着。
她连拖带拽把我押到老夫人房里。
顾老夫人端坐上首,拐杖轻敲着地砖: 你是阿川从乱葬岗捡回来的。自小便在阿川身边伺候着。他待你不薄,如今他出了事,你也当知恩图报,为顾家出一份力。
她抬起干瘦的手指向我: 张半仙说了,你命硬,压得住阿川身上的煞气。只要你日日伺候在侧,兴许那病也就好了。
从今日起,你就是阿川的妻。
如前世一般一字不差。
横竖几日罢了,寻不到托辞的我正欲应下。
就在此时,廊下一道冷硬的声音响起。
我不同意。
众人一惊,纷纷回头。
方才还发着高热的人竟已强撑着出了房门。
顾景川坐在轮椅上被赵管事推出。他面色苍白,眼神冷漠,却没有前世那般歇斯底里。
阿川,你乱说什么呢顾老夫人面色一变,这孩子是为你好,张半仙都说了……
张半仙?他冷笑,眉眼却透着一丝沉郁的倦意,若真有神通,那他怎么没将孙儿摔断的骨头接上?
我顾家若真指望一个捡回来的孤女转运,那我也真是可笑。
老夫人张着嘴,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我的指尖在袖中微微收紧。
前一世,此刻他正躺在榻上砸碗掀桌,咒骂不休,拒绝进食,恨不得将整个顾家砸个底朝天。
而这一世。
他拒绝旁人扶持,每日强撑着翻身、读书、修习医理,甚至学起顾家的账务。只为哪***来时,自己能体面些。
他每日盯着窗外,梨花谢了一茬又一茬,只为捕捉一个熟悉的身影。
可那人一次都没出现。
直到某日。
府中下人闲聊,被他撞见几句。
听说陆家那位千金前阵子被孙家公子休了,哎,真可怜……当年不是挺风光的吗?
风光个什么,孙家那种人家,表面光鲜,背地三妻四妾。陆小姐嫁过去哪吃得消?
听说还被打过好几回,后来实在受不住了,才求着她爹放她回门的。
那晚,屋内一片狼藉。
我进屋时,他坐在轮椅中,眼底一片阴冷。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我一怔: ……什么?
凝珠,她早被逼着嫁了人。他的语气像冰刃,慢慢割着我每一寸皮,她嫁的是个混账,三妻四妾,还经常打她。你知道她被休了,是不是?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答。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冷笑,猛地一拍扶手,声音沙哑: 要不是你,我与她早就成了婚是你霸占着我夫人的身份,是你整日守在我身边,让她误会我另有所属,让她寒心另嫁是你……
他嘶吼着: 都是你害的
你害我错过她,害我活着成了一场笑话。
你害她嫁了个畜生,受了那么多苦,毁了她的一辈子
那日之后,他整个人像一头濒死却凶狠的野兽,将所有痛苦都投射在我身上。
他开始折磨我。
他动不动就掀桌砸盏,将茶碗砸在我脚边,吓得仆役四散奔逃。
我站在原地,灰扑扑的药渣从我发梢一路滴下,仿佛从未存在过一点尊严。
他阴阳怪气地叫我夫人,将我做的新衣一件件剪烂,再让我重新缝上。
你不是最喜欢照顾我么?他在昏黄灯火下望着我,眼里像有一条毒蛇盘绕。
最让我害怕的,是他开始逼我穿陆凝珠喜欢的衣裳,抹她常用的脂粉。哪怕我因过敏脸红肿一片,他也不许我卸。
他强迫我学她的字,读她的诗。
可一旦我学得像了,他便猩红着眼一把将我掀翻,手指狠狠卡住我下颌。
你不配你有什么资格学她?你不过是个心肠毒辣、拆人姻缘的贱种,我看着那张青涩的面庞。
他太沉得住气了。冷静得不像一个刚知自己终身瘫痪的少年。
甚至……他仿佛早知有人要将我送来伺候他。
他也重生了。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发冷。
我被砸死时那股剧痛仍在骨头缝里发寒。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离他远点。
可顾景川却忽然抬起头,目光森冷地落在我身上。
兰时,过来。
我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顾景川静坐在轮椅中,唇线紧绷。目光像匕首,狠狠剜在我脸上。
可提起另一个名字时,他眼中翻涌的恨意尽数敛去,剩下的只有柔情: 凝珠呢……她可还好?
我垂眸掩去眼底的讥诮,给出了与前世不同的答案: 表小姐安好,少爷若挂念,不妨请她过府一叙。
我话音一落,周围众人均是倒吸一口凉气。
老夫人更是重重一敲拐杖: 一个贱婢,胆子大到敢给主子出主意真是反了天了。
我内心冷笑,自然知道众人反应为什么这么激烈。
3
表小姐陆凝珠,小少爷心尖上的人。
前世他为救表小姐摔下马背昏迷,陆凝珠确曾来过。
可她一听闻脊骨断了,恐怕得落得个终生瘫痪的诊断后,便连屋都没进,只将那篮果子往门口一搁,就转身上了马车。
走得那般干脆。
顾景川醒来后连自己伤势都顾不得,第一件要紧事便是连声催我去安慰陆凝珠。
他说凝珠心善,怕她因自己受伤自责,钻了牛角尖想不开。
可实际上,顾景川瘫痪第二日,也就是今日,表小姐已另择高枝,给自己物色了门楣高远、前途无量的孙家三郎,并与对方交换了庚帖,定下吉时大婚。
陆凝珠是支撑顾景川的最后一根弦。
府中人谁也不敢说破,皆心照不宣地守着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前世的我怕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会击垮他,于是我撒了一个又一个的谎。
表小姐照顾了你许久,方才才走。她一见你这副憔悴容颜就哭,是以不敢多留,怕见你醒了担心。
今日是你生辰,她为你做了长寿面托我带过来。
表小姐写信来了,我读给你听。
那时的顾景川虽然很难接受自己瘫痪的事实,但每每想到陆凝珠还在等他,就咬牙坚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