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啦——”他粗暴地撕开了信封,从里面抽出一沓信纸。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餐厅里,只剩下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时间仿佛静止了。秦建国的脸色,从铁青,到煞白,再...

“嘶啦——”
他粗暴地撕开了信封,从里面抽出一沓信纸。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
餐厅里,只剩下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时间仿佛静止了。
秦建国的脸色,从铁青,到煞白,再到一片死灰。
他双目陡然睁大,布满了惊骇的血丝,手剧烈地颤抖着,那几张薄薄的信纸,此刻却重若千钧。
他猛地抬头,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见了鬼一样的眼神,看向秦水烟。
这些信……
这些信,字字句句,全是伪造他秦建国通敌卖国,意图颠覆国家的铁证!
“嘶——”
秦建国倒抽一口凉气。
那几张薄薄的信纸,像是被烙铁烫过,灼得他指尖生疼。
他手一松。
信纸,洋洋洒洒地飘落在光洁的红木地板上。
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
“扑通”一声,双腿一软,重重地跌坐回那把红木餐椅上。
黄铜锁锁住的餐厅里,静得能听见他粗重的喘息,和心脏擂鼓般的巨响。
他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女儿。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这个……是哪里来的?”
他的声音,像是从漏风的窗户里挤出来的,干涩,嘶哑,还带着颤。
秦水烟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她轻声说,“是林靳棠给李雪怡的。”
他猛地抬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林靳棠……给李雪怡的?
他们……
秦水烟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乌黑的眼珠转向他,清凌凌的,不带一丝温度。
“爸爸,你难道就没想过,那两个人,为什么会一起死在你的卧室里吗?”
她微微歪了歪头,那张明艳的狐狸脸上,带着一丝天真的残忍。
“我可没有力气,搬运他们的尸体。”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秦建国已经混乱不堪的脑子里。
他愣住了。
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是啊……
警察来的时候,林靳棠和李雪怡,就死在他的卧室房间里。
他不是傻子,他瞬间就明白了女儿话里的意思。
那顶绿得发黑的帽子,像是凭空出现,重重地扣在了他的头上
秦水烟看着父亲煞白的脸,继续往上浇了一盆淬了冰的冷水。
“就是爸爸想的那样。”
“李雪怡和林靳棠,他们早就认识了。”
“甚至,他们以前还有过一腿。”
“他们的关系,比我们想象中,要亲密得多。”
轰隆——!
秦建国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撑着桌子,不可置信地摇着头。
“他们……他们两个……”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的脑子,在看完那封伪造信后,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一个是他视若兄弟的至交,一个是他同床共枕的妻子。
他们为什么要联手,伪造这样一封能让他万劫不复的信?
秦水烟一步一步,将这张网的脉络,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
“因为,林靳棠,根本就不是什么美国派来建交的工程师。”
“他的真实身份,是港城来的特务。”
“他来沪城,也不是为了什么中美建交,促进文化繁荣。”
“他是为了窃取我们国家的机密文件。”
“爸爸,你是沪城有名的红色资本家,厂子又是公私合营的重点单位。”
“从你这里入手,最为方便,也最不容易引人怀疑。”
“而这封信,”秦水烟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地上的信纸,“就是他交给李雪怡的,一个完美的杀招。”
“等他窃取完机密,带着文件逃回香港,李雪怡就会把这封信,交给组织。”
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在冰凉的桌面上轻轻点了点。
“这说明,在那些我们看不见的暗地里,我们秦家,还有您的红星纺织厂,已经到了……可以被他们盯上、被他们利用的程度了。”
“现在我们家,要提防的,不仅是‘资本家’这个随时能要了我们命的名头,还要小心提防那些看不见的境外势力。”
她微微倾身,那双明艳的狐狸眼,倒映着餐厅里华丽却冰冷的水晶灯光。
“内忧外患。”
“爸爸你觉得,下一次,我们还有这样提前‘预知’的机会吗?”
“下一次,如果再被安插进一个特务……”
“靶场上倒下的尸体,可能就是我们一家。”
秦建国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女儿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心口。
是啊……
他不是没有想过。
当初跟他一起艰苦创业,办厂起家的那些老伙计,这些年,哪个不是被各种各样的名义给打倒了?
他原以为,自己响应号召,搞了公私合营,顶着个“红色资本家”的名头,就能安安稳稳,护着一家老小。
可林靳棠的出现,还有那封伪造的“通敌信”,像一盆冰水,将他从头浇到脚。
让他毛骨悚然。
原来最可怕的敌人,不在明处,不在内部。
而在你根本看不见的外部!
这要怎么防?
根本防不胜防!
秦建国看着女儿那张过分冷静的小脸,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一夜之间,他那个娇纵任性,连打雷都要躲进他怀里的小姑娘,好像……死了。
他的烟烟,才十八岁啊。
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
秦建国艰涩地滚动着喉咙,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没有再提卖厂的事,只是深深地看着她,沙哑地问。
“把厂卖了,那以后……我们烟烟出门就没有小汽车坐了。”
“晚饭,可能也没有红烧肉吃了。”
“烟烟……受得了这个苦吗?”
秦建国看着女儿那双过分平静的狐狸眼,心口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又酸又疼。
他一把老骨头,吃点苦算什么。
可他的烟烟,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女儿。
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连手指都没破过皮。
他舍不得。
真的舍不得啊。
听到父亲沙哑的问话,秦水烟笑了。
“爸爸。”
她轻轻开口,声音平得没有一丝波澜。
“跟命比起来,少吃几顿红烧肉,又算得了什么?”
“……”
一句话。
让秦建国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是啊。
跟命比起来……
那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
许久。
秦建国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大前门”,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刺啦”一声。
火柴划亮,昏黄的火光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满是风霜和疲惫。
他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草味在肺里打了个转,又被他缓缓吐出。
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沉郁的眉眼。
秦水烟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她不催。
她知道,红星纺织厂,是爸爸半辈子的心血。
是他的骄傲,他的根。
现在要他亲手斩断自己的根,无异于割肉放血。
割肉放血,哪有不疼的。
“爸爸,我去洗碗。”
她站起身,将桌上的碗碟一一摞起。
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一室的死寂。
她端着碗碟,转身走进了厨房。
水龙头刚拧开,冰凉的水冲刷在白瓷碗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秦建国高大的身影就堵在了厨房门口。
他掐灭了手里的烟,声音比刚才还要沙哑。
许默?他只是个路人。你的结局跟他没关系。
“哦。”
秦水烟应了一声。
按照上辈子的时间线,一年后,秦建国会在出差的时候路过和平村,然后遇到泥石流,被当地村子里的孤儿许默所救。
秦建国念他救命之恩,又是孤儿,就把他带回沪城,认他做了义子,把他安排在她身边做保镖。
许默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她总是欺负他,使唤他,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爱她。
想到上辈子许默单枪匹马扛着一把猎枪冲上山头来救她,在她死后又举着猎枪为她殉情,秦水烟现在心里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痒。
不过,现在他还是在那小村子老实待着吧,她在沪城还有事要做,等解决了家里的事,她会亲自去接他。
“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我不按照你的指示行动,会有什么惩罚吗?”
你是故事的女主角,只要你好好活着,和男主幸福美满,让小说剧情令读者满意,一切都以你高兴为主。不会有什么惩罚的。
也就是说,只要她活着,就不会再次重生,也不会有什么惩罚。
秦水烟放心了。
“好,我知道了。你走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收到。
脑中那道声音“滴”了一声,然后逐渐远去,秦水烟闭了闭眼,感觉到那个奇异的声音在脑海中彻底消失了,这才缓缓睁开眼。
楼下传来冯姨欢喜的声音:“大小姐,太太和先生回来了,还给你买了一个蛋糕,今天晚上一起庆祝你十八岁生日!”
“来了!”
秦水烟应了一声。
她随手从衣帽架上取下一件米色的开司米薄外套,披在肩上,走出了卧室。
雕花繁复的红木长廊,尽头就是旋转楼梯的入口。
她没有下楼,只是懒懒地倚在二楼的栏杆上,居高临下地朝楼下望去。
客厅里灯火通明,水晶吊灯的光芒璀璨得有些晃眼。
她的父亲秦建国,穿着一身得体的干部服,正满脸笑意地指挥着。
他的身侧,依偎着一个身穿宝蓝色连身裙的女人,身段窈窕,面容温婉。
是她的后妈,李雪怡。
保姆冯姨眉开眼笑地拎着一个在1973年显得格外时髦的奶油大蛋糕,跟在他们身后。
一切都和她记忆里十八岁生日那天一模一样。
然而,秦水烟的目光,却越过了这三个人,死死地钉在了他们身后。
那里站着一个男人。
那人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蓝色中山装,身形挺拔,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五官清隽斯文,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那股子浸在骨子里的精英感和疏离感,混杂成一种致命的、斯文败类的气质。
那张脸就算化成了灰,她秦水烟都认得出来。
——林靳棠。
秦水烟搭在栏杆上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出用力的惨白。
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现在就出现在秦家?
上辈子,这个男人,明明是六年之后,才以港城投资商的身份,出现在沪城,出现在她父亲面前!
他说,他要投资父亲的红星纺织厂。
他说,他会从国外带来最先进的纺织机。
父亲信了。
父亲将他引为知己,对他推心置腹,毫无保留。
可他,林靳棠,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鬼,根本就是个间谍!
他在窃取了大陆的经济机密,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以后,转头就毫不留情地向上面举报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