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父摸摸胡须,“此言有理,挽宁嫁给个纨绔,舒府已然失了名声,再背上一个厌弃女儿的名声,只怕御史都要参我一本。”“夫人,你将嫁妆单子拿出来,我且看看。”舒母铁青着...

舒父摸摸胡须,“此言有理,挽宁嫁给个纨绔,舒府已然失了名声,再背上一个厌弃女儿的名声,只怕御史都要参我一本。”
“夫人,你将嫁妆单子拿出来,我且看看。”
舒母铁青着脸,训斥舒挽宁,“你一个闺阁女儿,动不动将嫁妆挂在嘴上,像什么样子!”
舒挽宁刚止住的眼泪倏地涌出来,“母亲莫非真没给女儿准备嫁妆?”
舒父也狐疑的看着她,“夫人?”
舒母迟疑着笑笑,“这两日事忙,嫁妆还没理出来,等理出来自然会拿给老爷过目。”
她哪敢让老爷知道自己准备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老爷虽然宠爱卿儿,但涉及官声前程,必然会大动肝火。
虽然不信舒母的话,但夫妻这么久,舒父自然不会让舒母下不来台面。
“府中事多,辛苦夫人了。”
舒挽宁也懂事的告退,装作没看见舒母杀人似的目光。
有了父亲的话,想必嫁妆不会再像前世那般潦草。
*
七月初八,舒府嫁女,侯府娶妻。
谢之珩骑着枣红色骏马,从侯府出发,非要绕京都一圈,再去舒府接亲,等接到新娘子后,他还打算反方向再绕一圈。
确保京都人人知晓,他谢之珩,今日要迎娶舒挽宁!
谢临看着谢之珩小人得志的模样,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舒挽宁明明怀着他的孩子,竟敢嫁给谢之珩!她怎么敢!
“二弟,”谢临沉声道,“舒挽宁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谢之珩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说大哥,你三番两次的挑拨我和舒姑娘的关系,安的是什么心啊?”
“莫非?”谢之珩弯腰凑近谢临,“莫非光风霁月的谢世子其实是个觊觎弟妹的小人?”
“你胡说什么!”谢临冷下脸,若非要维持君子风度,他真想将谢之珩从马上拽下来,痛打一架。
“谢之珩,舒挽宁喜欢的是才华横溢的男子,你和她不合适,迟早会后悔。”
谢之珩挑眉,“我会不会后悔不知道,倒是大哥你,似乎已经后悔了啊。”
“你!”
谢临还想再说,谢之珩已经驱马离开,边走边扬声高喊,“今日小爷喜得佳人,无论是谁,喊一声‘谢之珩和舒挽宁天作之合’,可得喜银一两!”
原本看热闹的百姓瞬间激动。
“谢之珩和舒挽宁天作之合!”
“谢之珩和舒挽宁天作之合!”
“谢之珩和舒挽宁天作之合!”
......
呼喊声不绝于耳,迎亲的轿子走到哪,哪里就是一片沸腾,甚至还有人听到消息后专门从城外赶过来,整个京都都弥漫着喜气。
*
“什么?”
舒挽宁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说谢之珩一边走一边沿路撒银子?”
青竹艰难的点头,这种事真是闻所未闻,就算是皇子公主成亲,也不过是撒些喜糖喜饼,撒银子的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姑娘,你说二公子这一路得撒多少银子啊?”
舒挽宁摇摇头,上一世她嫁给谢临后,并不感觉侯府有钱,反而觉得侯府有日薄西山的趋势。
可看谢之珩如此…豪横,侯府竟是底蕴深厚吗?
舒挽宁无奈道,“果然是赤子心性,纨绔行径。”
青竹轻笑一声,姑娘嘴上这么说,可脸上的笑意却没消失过。
谢二公子虽然纨绔,但肯为姑娘花心思就比什么都强。
这时,小丫鬟掀开帘子进来,“姑娘,迎亲的队伍到了。”
一旁的喜婆拿起盖头,满脸笑意道,“姑娘,吉时到,低头见福喽!”
舒挽宁点头一笑,喜婆也是谢之珩找来的十全十福老人,谢之珩的确是用了心。
舒挽宁不是不知足的人,谢之珩待她如此,她也必投桃报李。
辞别父母后,舒挽宁一手扶着青竹,一手扶着喜婆,稳稳当当的上了花轿。
盖头下,舒挽宁满眼笑意,热闹喜庆的氛围谁会不喜欢呢。
前世,她虽然嫁的是侯府世子,但婚事却极其潦草,谢临冷着脸来迎亲,连吉时都误了。
容思卿又一身白衣哭哭啼啼的跑出来,和谢临两两相看泪眼。
想想都觉得晦气。
花轿绕了京都一圈,才往侯府去了。
拜过堂后,谢之珩要留下待客,舒挽宁则由丫鬟领着往婚房走去。
刚过垂花门,谢临早已等在墙后。
看着凤冠霞帔的舒挽宁,谢临眼神幽深,不动声色的扫一眼舒挽宁的小腹。
那里依旧平坦,但他知道,里面孕育着他的孩子。
“舒姑娘,你没有收到我的信吗?”
若是收了信,自该拒绝谢之珩的求亲,怎么还会嫁给谢之珩。
盖头下,舒挽宁翻个白眼,“谢世子是来谢我的吗?”
谢临蹙眉,“谢你什么?”
“谢我没把信给父亲看,父亲若是知道谢世子竟然想要舒府嫡女为妾,怕是要在朝堂上参你一本。”
谢临恍然,原来舒挽宁是以为自己是想让她做妾,才赌气嫁给谢之珩。
他放软了声调,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你放心,届时我会娶你为平妻,绝不会折辱了你。”
“你把嫁衣脱了,等会我派人送你回去。”
“至于谢二那里,你不用担心,我会摆平。”
区区一个二房纨绔,婚事作废又有何妨,总好过侯府嫡系的子息外流。
舒挽宁发现自己对谢临的了解还是浅薄了些,事已至此,他竟然还一门心思的觉得自己想嫁给他。
她冷着脸吩咐,“青竹,喊人,就说侯府世子调戏刚过门的弟妹。”
“舒姑娘,不管你相不相信,但我是真心求娶你。”
“谢临并非良配,他心仪的是你表妹容思卿。”
“你放心,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绝不会辱没姑娘。”
舒挽宁拧眉,她并非只有这两个选择。
重生一世,她不想再和承恩侯府扯上关系。
相反,她更想亲手毁掉谢临的一切。
前世的仇,今世报!
舒挽宁提醒谢之珩,“二公子可知道,这孩子不是你的?”
竟然不是嫌他的纨绔身份!
谢之珩眼一亮,“我知道,孩子是谁的不重要,只要她喊我爹就行。”
有了媳妇,还赚个女儿,怎么不算是双喜临门呢。
舒挽宁垂下眼睑,委婉拒绝,“二公子不必可怜我,更不必为了谢临做什么。”
“我登门不是非要给孩子找个爹,我可以离开京都,天下之大,自有我一处容身之所。”
若是再重生的早一些,她绝不会再登承恩侯府的门。
“不是不是,”谢之珩着急,平时他也算得上伶牙俐齿,怎么对上舒姑娘,就不会说话了呢。
对上舒挽宁狐疑的眼神,谢之珩心一横。
“其实是…是我不行,我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了,请舒大姑娘成全我一颗想当父亲的心。”
这是他眼下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在声名狼藉的名声面前,舒挽宁定然不会相信自己真的心悦她。
还不如找个理由,先将人娶回家再说。
舒挽宁彻底怔住。
前世,确实未曾听闻谢之珩娶亲。
难道这就是他不成亲的原因?
虽然有所怀疑,但舒挽宁可耻的心动了,方才还想着不嫁的心开始动摇。。
如果谢之珩不能生育,那绾绾就会是他唯一的嫡女。
舒挽宁这才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谢之珩。
谢之珩是侯府二房的嫡子,长相俊朗干净,前世也没听说他有什么通房小妾。
唯一不足的是,谢之珩才学不佳,至今连举人都未曾考中,而且他贪图享乐,穷奢极欲,是京都出了名的纨绔。
但这,恰是舒挽宁最不在意的。
谢临是京都出了名的翩翩公子,为人温润谦和、才高八斗。
可就是这样一个大家口中的如玉君子,将她掳走强迫,还不愿意负责,最后纵容妾室害死自己的亲生女儿。
谢之珩是纨绔又怎样,只要他能给自己该有的体面,让绾绾平安康健的长大就行。
况且,现在看来,谢之珩也并非传闻中那么不堪。
“舒大姑娘。”
这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是谢临。
谢临沉着脸走过来,“舒大姑娘可要想清楚,孩子到底是谁的。”
谢之珩上前一步,以保护者的姿态将舒挽宁护在身后。
“孩子自然是我的,难道还是大哥的不成?”
谢临丝毫不理会谢之珩,死死盯着舒挽宁,“舒大姑娘,你很清楚孩子是谁的,不要轻信了旁人,否则后悔都来不及。”
“孩子的亲生父亲说不定尚有苦衷,多等些时日,定能父子团圆。”
舒挽宁嗤笑出声,她可太清楚谢临为什么这么说了。
容思卿的父亲获罪被流放,谢临堂堂一个侯府世子自然不能娶罪臣之女为正妻,因此最近正在为给容父的案子翻案奔波。
谢临不过是想着,等翻案后,他就能名正言顺的迎娶容思卿为世子妃,再勉为其难的纳自己为妾。
既要又要,谢临真是好大的脸。
“世子说这么多,莫非是想认孩子吗?”
一句话成功让谢临变了脸色,他是想认孩子,但绝不是现在。
若是现在认下孩子,祖母一定会逼他娶舒挽宁为正妻。
“我只是提醒舒大姑娘做事之前思虑清楚,不要被有些人一时的权势迷惑,一步走错可就是万劫不复!”
舒挽宁嗤笑,“世子跟我什么关系?跟孩子又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管?”
谢之珩不客气的笑出声,“还是有关系的,以后大哥就是孩子的大伯了。”
一句“大伯”,让谢临气的五窍生烟,愤怒的瞪着谢之珩。
谢之珩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谢临想不明白,自己这个二弟是吃错药了不成?
平时见了自己虽然谈不上恭敬客气,但也是平顺和气,今日怎么跟吃了火药似得。
更何况,孩子又不是他的,他跳出来折腾个什么劲。
“二弟,大哥劝你一句,孩子不是你的,就不要自找麻烦,上赶着找帽子戴。”
这话说的太难听,纵然是好脾气的谢之珩也沉下脸,“大哥这么关心舒大姑娘,不怕容姑娘误会吗。”
谢临一僵,容思卿是他的心上人,素来敏 感脆弱,如果知道此事,指不定会多想。
谢之珩不客气的白他一眼,随即拉着舒挽宁离开。
谢临万一哪根筋不对,又要娶舒姑娘怎么办。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有了点机会。
这一次,舒挽宁没有挣扎,顺从的被谢之珩拉着上了他的马车。
谢之珩的马车内里极其奢华,茶水点心、话本玉玩应有尽有,连厢壁都裹着蜀绣。
舒挽宁暗自赞叹,她虽然是尚书千金,前世更是嫁到侯府,但也没见过这个阵仗。
“舒姑娘,喝茶。”谢之珩殷勤的给舒挽宁斟茶,“这是上好的龙井,用天山的冰泉水所泡。”
舒挽宁在谢之珩期待的目光下,微微抿了一口,确实不俗。
“方才多谢二公子替我解围。”
谢之珩不甚在意,“茶呢,茶怎么样?”
“茶好水好茶艺亦好。”
谢之珩飘飘然,这茶是他亲手所泡,舒姑娘这是夸他呢。
“舒姑娘,我送你回府,顺便给你拿两包茶叶,你喝着玩。”
舒挽宁微微一笑,“没有好水泡,恐怕辜负了茶叶。”
谢之珩道,“这算什么,回头我叫人送两瓮冰泉水到舒府。”
舒挽宁意有所指,“二公子不必麻烦,日后自然是能常喝到的。”
“不送你如何…”话说到一半,谢之珩心跳如鼓,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舒姑娘的意思是…?”
“绾绾!”舒挽宁倏地站起来。
舒挽宁怔住,老太君不是已经过世了吗?
前世,她到侯府讨要公道,谢临却只肯纳她为妾,是老太君一力为她撑腰,她才能以正妻的身份顺利嫁进侯府。
若是老太君还在,绾绾兴许不会出事......
坐在侧首的侯夫人皱着眉,“舒大姑娘,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可别什么不清不楚的野种,都往我们侯府赖。”
舒挽宁呼吸急促,下意识的摸上小腹。
是了!她想起来了!
她重生了!回到了五年前!
那时,她刚刚得知有孕,父母嫌她有辱门庭,要将她沉塘。
为了活命,她孤注一掷,从家里逃出来,跑到承恩侯府,来找谢临讨一个说法。
前世,就在这里,她强忍着屈辱,当众指认了谢临,开始了噩梦般的一生。
谢临!畜生!
舒挽宁看向谢临,谢临蹙着眉和她对视,眼睛里是明晃晃的警告。
前世的自己太想活着了…竟然忽略了这么明显的迹象。
舒挽宁垂下眼睑,死死咬紧牙关,才能勉强遮住眼里的恨意。
是谢临强迫了她,毁了她本该顺遂的一生,又怨恨她上门讨要说法,毁了她女儿绾绾的一生!
谢临!你毁我一生,害我女儿性命!这一世,我定要你血债血偿,也尝尝剜心蚀骨、一无所有的滋味!
舒挽宁咽下嘴里的腥甜,抬头直视侯夫人。
“我肚子里的孩子......”
谢临坐直身体,死死盯着舒挽宁,生怕下一秒舒挽宁说孩子是他的。
前世,舒挽宁的确是这么说的。
但重来一世,舒挽宁不想再给她的绾绾找这样一个爹。
“我肚子里的孩子和承恩侯府无关。”
舒挽宁刚要说出口,门外一个声音响起。
“孩子是我的!”
谢之珩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框,赶上了,终于赶上了。
“祖母,夫人,舒大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谢之珩站直身体,又说了一遍。
“不…”舒挽宁下意识想反驳,话还没说完,就被谢之珩扯着袖子拉走。
“祖母,回头我再来跟您请罪。”
正厅里的人面面相觑,随后炸开了锅。
侯夫人气的拍桌子,“越发没体统了,竟做出这样的荒唐事!”
谢之珩平日里斗鸡走狗,没个正形也就算了,竟然连弄大人家姑娘肚子的混账事都干的出来。
谢临脸色更是难看至极,他不想娶舒挽宁为正妻,但不代表他不想要这个孩子。
舒挽宁既然怀了他的孩子,就该乖乖做他的妾室。
不管谢之珩打的什么主意,他都不能娶舒挽宁!
“祖母,母亲,”谢临强作镇定,“孩儿想起翰林院还有要务,先行告退。”
看向谢临时,侯夫人面色稍霁,谢临是她的嫡子,素来端方有礼,年纪轻轻已经在翰林院任职,前途不可估量。
只要孩子不是谢临的,什么都好说。
侯夫人和颜悦色的摆摆手,“去吧,你公务要紧,这些腌臜事本不该烦扰你。”
“等等,”老太君开口道,“临哥儿,事关舒大姑娘清誉,出去后莫要再提此事。”
“孙儿晓得。”谢临眼中阴霾密布,低头行了一礼后,快步离开。
厅中只剩下女眷,侯夫人看着老太君,低声抱怨,“母亲,您看这…舒家那丫头勾搭着做出这等丑事,可怜我临哥儿,平白无故的被带累了名声。”
“住口,”老太君轻斥,“舒大姑娘的品性,我信得过,此事恐怕错在珩哥儿......”
老太君顿了顿,想起谢之珩吊儿郎当的样子就头疼,“等回来,我和他娘商量商量,尽早把人家姑娘娶回来。”
侯夫人撇撇嘴,从前她还动过心思,想把舒挽宁说给临哥儿,现在看来,真是佛祖保佑,才没让这等寡廉鲜耻之人辱没了临哥儿。
*
舒挽宁几乎是被半拖半拽着走。
“二公子,二公子慢些!”
舒挽宁顾忌着身孕,又惊又急。
肚子里可是陪伴了她失而复得的女儿绾绾。
上一世,因着孕期思虑过度,再加上被侯府克扣膳食,绾绾生下来就体弱多病。
这一世,不管要不要给孩子找爹,舒挽宁都决定养好身子,从胎里就给绾绾一个好身体。
“对不住对不住。”谢之珩赶紧停下脚步。
身后的姑娘微微喘 息,脸颊微红,神情里却带着憔悴。
谢之珩心底一疼,攥着舒挽宁手腕的力道下意识松开。
明明发过誓,要保护好他心中的明月,却还是让舒挽宁受了这么多苦楚。
从前的舒挽宁,曾经是京都最耀眼的明月,若非被逼到绝路,又怎会舍下大家闺秀的脸面,亲自上门要说法。
幸好,这一世他赶上了。
舒挽宁退后一步,和谢之珩拉开距离,“谢二公子,咱们从前认识吗?”
眼前人一身织金锦袍,身上恨不得挂满环佩,右手还提着个蛐蛐笼子,不知道是从哪个享乐地赶过来的。
舒挽宁很清楚,自己决计不会跟这样的纨绔公子有交集。
谢之珩僵住,“不认识。”
舒挽宁蹙起眉头,“那谢二公子…为什么说孩子是你的?”
是啊,为什么呢?死脑子快想啊!
谢之珩对上舒挽宁探究的眼神,干笑两声,“舒姑娘,如果我说我是真心想娶你,你信吗?”
舒挽宁眉头皱的更深,“二公子这话对多少姑娘说过?”
果然,名声害人呐。
都怪他纨绔的身份经营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