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自然垂落的眼眸缓缓睁大。像是晚霞映入,眼底的漆黑逐渐散去,变为显而易见的错愕呆滞。他整个人僵在原地,甚至连身前的人迅速溜走了也未曾察觉。一抹红晕从衣襟下迅速...

男人自然垂落的眼眸缓缓睁大。
像是晚霞映入,眼底的漆黑逐渐散去,变为显而易见的错愕呆滞。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甚至连身前的人迅速溜走了也未曾察觉。
一抹红晕从衣襟下迅速蔓延到脖颈、耳朵,甚至连眼尾都泛起一阵红意。
好半晌。
他的睫毛轻轻颤动,脸上的呆滞错愕逐渐褪去。
甚至脖颈以上的热意都在逐渐散去。
但有一处……
裴望舟睫羽颤动得更是剧烈,他垂下眼,瞧见衣袍有些弧度不正常的乱。
起反应了。
他意识到。
只因为那个蜻蜓点水般的一触。
定国公府。
裴望舟快步回到房中,瑶光只觉一阵风拂过,公子的房门又关上了。
瑶光眨眨眼。
公子今日不是去解决那个透露情报的叛徒吗?
那日陆督主之所以会怀疑公子,正是因为他们的人里有一人叛变,将公子夜里并不在国公府的事报给了陆绥。
按照以前的习惯,公子杀了人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叫水,一定要洗得干干净净的。
可今日怎么……
瑶光上前,试探性地敲了敲门,“公子,需要叫水吗?”
里面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沉闷压抑的声响,“不必。”
“是。”
瑶光压下那股怪异感,继续去处理手头上的事。
-
姜禾溜了。
她离开巷子,走到大街上,脑海里复盘今日的事。
若非裴望舟,她今日说不准就栽了。
她的武功实在对比赌术,实在不够看。
在慈恩寺时,她便拼了老命学,但实在没有天赋,即便所有能用的时间都用上了,也只能到现在这样了。
所以,日后她必定要更加谨慎,更加谨慎!
决不能再出现今日这种明明可以避开的危机。
她的命很重要。
不能搭在这些漏洞上。
姜禾理清了思绪,至于亲了人就跑这件事,早被她抛到了脑后。
赏桂宴三日后举办,她必须好好利用这次机会!
即便不能尽数将母亲的嫁妆收回,也得先把库房的给拿回来!
姜家人可没资格碰母亲的东西。
许是换了装的原因,又许是正好错开,回承安侯府的路上,姜禾倒是没有再遇到赌坊的人。
承安侯府。
自早晨姜远山扇了姜禾一巴掌,人还跑了之后,他就又憋了一股气,上不去下不来。
好在有个贴心的女儿。
姜清筠贴心地安抚姜远山,说要用去年生辰爹爹送的簪子,又说了些女儿家的话,姜远山的气这才消了不少。
只是,冤有头债有主,即便已经基本消气了,但姜远山还是下令此后不允许姜禾再靠近祠堂和食厅。
他这命令一下,姜禾的处境便显然更难了。
姜禾之前偷摸出门再回府,好歹还能看到雁栖院门口放着个食盒,即便里面只有一个馒头和一份咸菜。
但今日,连这馒头和咸菜都没了。
可真小气。
上头的人发怒,下头的人审时度势,也懒得讨好她这注定翻不了身的姑娘。
想明白这一点,姜禾也没什么恼的。
倒是第二日一早,姜清筠就提了精致的早膳来到院子。
“侯府里竟然还有这么……简陋的院子?”姜清筠看着眼前破败简陋的院子,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进错了地方。
就算是下人住的耳房,放眼望去,物件也比这里多。
姜禾天未亮就已经起来,用树枝耍了一个时辰的剑。
刚把树枝抛下,就瞧见门口来了人,听见了姜清筠的话。
“雁栖院虽然偏僻,但胜在安静。”姜禾说道,视线落在姜清筠身后的几个年轻丫鬟身上,“妹妹,这些是……”
“姐姐,这些人都是我从自己院子里精心挑选的,很忠心,也很能干。以后姐姐如果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他们就好了。”姜清筠笑脸盈盈地朝着姜禾走过去。
姜禾也跟着笑了笑,“妹妹确实很会选人,每一个都很端正秀气。”
姜清筠温婉地说道:“姐姐喜欢就好。”
姜禾的话锋却突然一转,“但妹妹也瞧见了,我这雁栖院简陋,再多一个人都显得拥挤。这些人就留给妹妹自己用吧。”
“可姐姐刚回来,对府中不熟悉,对京中也不熟悉,有她们在,能替姐姐解决许多麻烦……”
“妹妹。”姜禾打断姜清筠的话,声音依旧很轻,带着点疑惑,“据我所知,侯府如今还不是你掌家吧?”
姜清筠愣了一下,点点头。
“既然如此,你将丫鬟送到我院里,却又给不了卖身契,若是传出去,恐怕对妹妹的名声有损。”姜禾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喃喃道。
姜清筠顿时脸色微变。
身后的丫鬟想要替自家小姐打抱不平,刚起了个话音,就被她拦住了。
姜清筠维持体面道:“姐姐在慈恩寺十年,想必已经习惯了安静的环境,那妹妹就不让她们来叨扰姐姐。”
“不过,这瓶消肿的药,还请姐姐收下。”
姜禾看着姜清筠递来的药瓶,微微歪了歪脑袋,“是上好的药。”
“嗯,这是大哥自江南带回来的药,对消肿有奇效。”姜清筠又把药瓶递过去了些,示意姜禾接下。
“可为什么是今日送来,而不是昨日呢?”姜禾抬起眼,用手摸了摸脸颊,似乎真的疑惑,“今日我的脸已经快彻底消肿了。”
姜清筠:“……”
她的唇瓣颤了颤,似乎一时间找不到好的说辞。
姜禾上前走了一步,轻轻把姜清筠的手连带着药瓶推回去轻声说道,“多谢妹妹,但是我不需要。”
她抬眼对上姜清筠的视线,把声音放得更低,“不要在我身上下功夫了,只要你别碰不该碰的,我不会和你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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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给舟舟来一铜钱的,全剧终了朋友们xixi
糟了。
陆绥此人,阴晴不定是出了名的。
虽然之前他确实同意过自己借他的势,但是……万一他反悔了呢。
这在陆绥身上,可不是什么稀奇事。
“父亲,这东厂的人向来不是不登三宝殿,何况是掌刑千户亲自登门。”
“快快请进来!”姜远山急忙说道。
话音刚落下,薛管事还没转头,就瞧见一个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男人大步从月洞门后走入,后面跟着的门房一脸无奈。
姜远山摆了摆手,门房就退了出去。
“付千户,有失远迎。”姜远山走上前,堆起笑意,心里满是谨慎。
谁都知道付悠这个掌刑千户是陆绥的心腹,替陆绥抄了多少达官贵人的家,手里又攥着多少皇宫贵胄的把柄。
便是他这世袭的侯爷,也得礼让三分。
付悠脸上也挂着笑容,目光扫过堂内伺候的丫鬟,最终落在了眼眶还有些泛红的姜禾身上。
姜禾微微低着头,注意到那道不容忽视的目光,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但好在,付悠的视线只停留了一两秒,便落回到了姜远山身上,“侯爷不必多礼,卑职是来送礼的。”
这话让姜远山等人都愣了神。
刚才薛管事说他来送礼,他们还以为是说错了呢。
可这东厂送礼?
还是掌刑千户亲自来送?
姜远山和大儿子姜砚书交换了个眼神,心里直犯嘀咕,却也只能笑着应道:“付千户客气了,快请坐。薛管事,奉茶!”
“茶就不必了。”付悠抬手示意,身后一个锦衣卫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包上前,包口没有系紧,表面泛着褐红色,像是干涸的血迹渗透了布料。
姜禾盯着那布包看,似乎想到什么,原本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一些。
如果她没猜错,布包里的应该是……
锦衣卫将布包递给薛管事,薛管事却下意识后退半步。
“薛管事,接一下吧。”付悠朝他抬了抬下巴。
薛管事僵在原地,看向姜远山。
姜远山缓缓点头,“接过来。”
薛管事抓着布包口,就觉得有些沉坠感。
“这是我们督主亲自为侯爷准备的礼物,打开看看吧。”付悠笑着说道。
收到姜远山的眼神示意,薛管事拉开布包口往里看。
包口松开的刹那,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薛管事手一抖,里头的东西就“咚”地一声掉落在地,滚动了两圈。
众人低头一看,那东西赫然是一颗女人的头颅。
发丝凌乱地贴在惊恐的、清白的脸上。
正是他们方才谈论的点翠。
“啊!”姜清筠惊叫一声,对上那空洞的眼窝。
姜远山几人脸色骤变,猛地攥紧拳头。
“侯爷莫怪。”付悠的声音毫无波澜,抬了抬下巴,旁边的锦衣卫便面无表情地将点翠的头颅捡起来,重新装进布包里。
“这丫鬟误闯了督主的别院,只好教训一番。督主念在侯府的面子上,特意让卑职把这份礼送来。”
付悠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偏偏堂内的人都不由得身体泛起寒意,“侯爷可千万别嫌这份礼薄啊。”
付悠拔高的声音,将姜远山给拉回了神,“当然不会,督主能让付千户来送……礼,本侯感激不尽。”
“那就好。”付悠笑着说道,仿佛根本没有听出来姜远山的咬牙切齿。
“爹,既然付千户都来了,正好问问刚才的事吧。”眼看着付悠准备告辞,姜清筠上前一步,落落大方地对付悠福了福身。
看着姜禾被戳穿心思后识趣的模样,陆绥周身的杀意似乎收敛了些,他盯着姜禾的发顶,“继续说。”
继续说?
说什么?
当然是说姜禾的算计。
陆绥从姜禾的一套行为里就看出姜禾另有所图,如今就是在给她机会。
“如今奴婢未死,回去后定然更会让他们方寸大乱,只求督主允许奴婢在必要时,用督主的名头……自保。”姜禾说道。
陆绥呵笑一声,“这年头想与本督搭上关系的人,数不胜数。你一个不受宠到沦落成婢女的姑娘,本督凭什么帮你?”
“督主方才也说了,奴婢有些小聪明,如今虽然还只是无人知晓、连身份也被人占了的下人,但再过些时日,或许就不同了。”姜禾已经完全平复了下来,缓声说道。
陆绥道:“本督要如何信你?”
“督主可以派人去慈恩寺走一趟。奴婢能从慈恩寺活着走回承安侯府,也能活着回到承安侯府三姑娘的位置上。”
姜禾话语中带着笃定的自信,但也适时继续开口,“即便奴婢的确没法再翻身,奴婢以督主的名头活着回去,也足够警告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了。”
姜禾说完,便安静地等着面前人的回答。
她能感受到陆绥的视线一直紧紧落在身上,看得她浑身不舒服。
别院内一时之间落针可闻。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陆绥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赶人,“滚吧。”
成了!
“多谢督主。”姜禾又磕了一个头,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半句话也不敢多说地后退几步,而后转身离开。
瞧着女子的背影离开别院,陆绥周身的杀意收敛,视线也缓缓收回。
“督主……”付悠有些担忧地看向面色微微发白的陆绥,欲上前搀扶。
陆绥摆了摆手,须臾,又扯出一抹笑容,“被本督戳破心思时装的恐惧,倒是装得不错。”
付悠没说话,他知道这时候督主也不需要他接话。
“派人去查慈恩寺,这一次……查仔细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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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陆绥别院,风一吹过,姜禾只觉得额头上的冷汗更凉了。
她拿出帕子,擦干净冷汗以及身上的血迹。
陆绥看出来她的所有算计,姜禾并不觉得意外,甚至,是有意而为之。
陆绥这种人,最讨厌的就是自以为是聪明绝顶之人,所以姜禾必须要表现出自己的聪明,又必须展示自己并非算无遗策之人。
如此,才会让陆绥认为此人好拿捏。
但不得不承认,靠近陆绥这人,甚至让她有种在与慈恩寺的疯子交流一般。
必须时时刻刻注意着自己的脑袋。
清理好脸上的痕迹,姜禾看了一眼身上的血迹,无奈叹了口气。
根本清理不干净嘛。
姜禾也不再纠结,径直原路返回,以最快的速度朝着赏桂宴正确的路走去。
此时,赏桂宴早已正式开始,许多贵女一一上前送礼献艺。
姜清筠对自己的表演十分有信心,丝毫不着急。
倒是点翠迟迟未归,让她略有些担忧。
点翠做事素来有分寸,不管成功与否,都会第一时间回来禀告。
但这都宴会都开始半个时辰了,人还没来……
正在表演的贵女琴音收尾,端庄地福身。
“这一曲咏桂不错。”
贵女脸上的笑意还没彻底绽开,就听见南平郡主继续点评,“但弹奏之人琴艺不精,白白浪费了一首好曲子。”
贵女的表情瞬间僵硬,整个人木僵在原地,四周投来的目光让她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