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近乎于怜悯的眼神。像一个,站在山巅的智者,看着,还在山脚下,固执地,寻找着世俗道路的,凡人。她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伸出手,轻轻地,将面前那两份报告,...

那是一种,近乎于怜悯的眼神。
像一个,站在山巅的智者,看着,还在山脚下,固执地,寻找着世俗道路的,凡人。
她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伸出手,轻轻地,将面前那两份报告,推到了一边。
仿佛它们,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尘埃。
然后,她才抬起眼,重新看向,咄咄逼人的李振。
“李参谋。”
她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某些沉睡的,记忆。
“你问我,我的祖父,是谁?”
“他……谁也不是。”
这句话,让李振,眉头猛地,一皱。
什么叫,谁也不是?
“我的祖父,没有名字,没有档案,没有军衔。”
“甚至,没有一座,刻着他名字的墓碑。”
“因为,在所有人都,向着同一个方向,奔跑的年代,他选择了,做那个,唯一一个,逆向而行的人。”
唐宁的叙述,开始了。
她的声音,很平,很稳,不带一丝,感情的波澜。
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后背。
仿佛,他们在聆听的,不是一段家庭往事。
而是一段,被刻意掩埋的,秘史。
“他是一名,战地医生。”
“但他医治的,不是伤口,而是,人体的……‘极限’。”
“在战火最纷乱的那些年,他接触过一些,不属于任何官方序列的,国际医疗志愿者。他们带给了他一种,全新的视角。”
“一种,将东方古老的导引术、吐纳法,与西方现代解剖学、神经学,相结合的,
疯狂设想。”
“他认为,枪械,只是,杀戮的延伸。”
“而人体本身,才是,最精密的,最可怕的,那一件终极兵器。”
李振的眼神,越来越锐利。
他抓住了关键词。
“国际医疗志愿者?哪一支?叫什么名字?他们的理论,有任何,公开的文献可以佐证吗?!”
他的追问,像一排,扫射过来的,子弹。
赵团长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唐宁,却笑了。
那是一个,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笑容。
“李参谋,你是在问我,一个,用生命,去做最危险实验的,‘异端’,有没有,记得写,实验报告吗?”
她反问了一句。
李振,瞬间,语塞。
“你该知道,在那个年代,‘特立独行’,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他所有的研究,都是秘密进行的。他的笔记,用的都是,他自己发明的,速记符号和暗语。”
“他称那些人为‘无名之辈’。因为,他们不为任何国家效力,只为了,探索人类在极端环境下的,可能性。”
“而我的祖父,在他生命的最后二十年,都在做一件事。”
“那就是,将那些,零散的,充满了臆想和
疯狂念头的,碎片化知识,整理成册。”
“也就是我刚才所说的,《战地非正规干预与人体潜能开发手记》。”
她的故事,讲完了。
不,这不是故事。
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闭环。
它给出了,知识的来源——一个神秘的祖父和一群无名的国际志愿者。
它解释了,为何无法查证——因为当事人,刻意隐藏了自己。
它甚至,给这份“异端”学说,蒙上了一层,悲壮而传奇的,色彩。
一个,孤独的,逆行者。
一个,不被时代理解的,天才。
这……太完美了。
完美到,让李振,找不到任何,可以一击致命的,破绽。
他可以不信。
但是,他无法,证明,这是假的。
因为,要去证明一个“不存在”的人,是“不存在”的……这本身,就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会议室里,陷入了,比之前,更漫长的,沉默。
这一次,不是因为紧张。
而是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世界观,去消化,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终于。
主位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师长,开口了。
所有人:“……”
这个组合,太奇怪了。
奇怪到,让所有人都觉得,这又是一个,他们无法理解的陷阱。
“你们的任务,”唐宁的声音,冷得像冰,“分为两组。”
“A组,由陆承带领。你们的目标,是那面红旗。找到它,带回来。”
“B组,由陈冲带领。你们的目标,是那本书。找到它,同样,带回来。”
“两组人,同时出发。路线自定,手段不限。”
“唯一的规则是,”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玩味,“对方,就是你们的敌人。”
“我不管你们是用拳头,还是用诡计。先完成任务,并且成功返回这里的小组,获胜。”
“而失败的小组……”
她的目光,扫过所有人那因为疲惫和困惑,而显得有些呆滞的脸。
“就要负责,把胜利方,从山脚下,背回来。”
这个惩罚,瞬间,让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
背回来?
他们现在,自己都快走不动了!
再背一个同样筋疲力尽的大活人?!
这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现在,分组。”
唐宁的话音刚落。
一个微妙的,却又无比现实的问题,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选谁?
选A组?跟着那个虽然状态不佳,但实力依旧最强的兵王陆承,去抢夺那面象征着荣誉和胜利的红旗?
还是选B组?跟着那个脑子最灵光的陈冲,去找那本……听起来就又厚又重的哲学书?
一时间,队伍里,出现了一丝小小的骚动和……迟疑。
而唐宁,就那么,抱着枪,好整以暇地,站在斜坡上。
像一个,最高明的猎人。
看着自己的猎物们,在第一个,关乎“信任”和“判断”的岔路口,做出他们……本能的,选择。
空气,在毒辣的阳光下,凝固了。
这是一个,比任何武装越野,都更考验人心的时刻。
向左走,还是向右走?
跟从力量,还是跟从智慧?
这个问题,像一把无形的楔子,钉进了侦察连这个刚刚被强行捏合起来的集体心脏里。
王胖子第一个,毫不犹豫地,站到了陈冲的身后。
他的选择,很简单。
他的体能已经到了极限,让他跟着陆承去进行那种高强度的、真刀真枪的对抗,无异于自杀。
而找东西,是他为数不多的,觉得自己或许能帮上一点忙的领域。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一些同样在体能上不占优势,但自认为心思比较活络的士兵,也陆陆续-续地,走到了陈冲的那一队。
他们的选择,是基于最现实的、趋利避害的考量。
而更多的人,则依旧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他们的目光,在陆承和陈冲之间,来回地摇摆。
他们的心里,像有两杆秤。
一头,是陆承那无可匹敌的、已经被神化了的个人武力。
另一头,是陈冲那同样被证明了的、能率先理解教官战术意图的、聪明的头脑。
这不再是简单的站队。
这是,对“胜利”这个词,两种不同解读方式的,信仰投票。
最后,一个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的人,做出了选择。
周扬。
那个宣传科的干事,那个连队里最弱的“新兵”。
他拖着那条还在隐隐作痛的腿,一瘸一拐地,坚定地,走到了陆承的身后。
所有人都惊呆了。
连陆承自己,都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周扬没有看任何人。
他只是,低着头,喘着粗气。
他的理由,同样很简单,但和别人,截然相反。
因为,他知道,陆承这一组,会更苦,会更累,会面临更直接的、肉体上的对抗。
而他,作为一个被迫的“亲历者”。
他低着头,用最快的速度,扒拉着饭。
却食不知味。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那一幕。
她的筷子。
他的餐盘。
那块鸡肉。
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让他心慌意乱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的心脏。
比被她在训练场上打倒,还要让他……手足无措。
……
夜。
十点。
熄灯号已经吹响。
但周扬的宿舍,还亮着灯。
这不是他的特权,而是,唐宁的“命令”。
他坐在桌前,膝盖上敷着厚厚的药膏,桌上,摊开着一个全新的笔记本。
但他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他今天,被“命令”,写一份三千字的,“关于‘恐惧’的观察报告”。
观察对象,是他自己。
他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脑子里一片混乱。
今天发生的一切,像一部荒诞的电影,在他脑中反复上映。
他摔倒了十四次。
被羞辱了无数次。
但最后,当他真的在独木桥上,看着那面红旗,站了足足十分钟,并且成功地走下来时。
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成就感,淹没了他所有的痛苦。
他发现,那个女人说的,是对的。
当你的目标,足够清晰,足够坚定的时候。
恐惧,真的会,退到次要的位置。
这个发现,让他既兴奋,又迷茫。
他感觉,自己这次所谓的“采访”,已经完全偏离了轨道。
他不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冷静的旁观者。
而是……被迫地,成为了这个
疯狂故事的,亲历者。
他写的每一个字,都将不再是客观的记录。
而是,带着他自己的,汗水,和血。
“咚咚。”
一阵礼貌的敲门声响起。
周扬回头,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陈冲。
陈冲手里拿着一个搪瓷杯,对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周干事,没打扰你吧?”
“没,没有,”周-扬连忙站起来,“陈冲同志,快请进。”
陈冲走进屋,把杯子放在他桌上。
“这是我们自己弄的,土法子的消肿药酒。我以前训练受伤,都用这个,管用。”
杯子里,传来一股浓烈的草药和酒精混合的味道。
“这……这怎么好意思……”周扬有些受宠若惊。
“嗨,一个连队的,都是兄弟。”陈冲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
他看了一眼周扬桌上的笔记本,好奇地问道:“周干事,你在写什么呢?”
“哦……教官布置的作业。”周扬苦笑了一下。
“教官?”陈冲更惊讶了,“她还给你布置作业?”
“嗯,让我写一份,关于恐惧的报告。”
陈冲听完,沉默了。
他看着周扬那条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腿,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平等的尊重。
他们以前,看不起这些机关里来的“笔杆子”。
觉得他们,只会动嘴皮子,耍笔杆子,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兵”。
但今天,周扬,这个看起来最弱不禁风的人,用他最笨拙,最惨烈的方式,和他们一起,冲锋,一起,摔倒。
他没有退缩。
陈冲坐了下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周干事,有件事,我想……跟你聊聊。”
“你说。”
“你这次下来,是不是……上面对我们教官的训练方式,有……看法?”陈冲问得很小心。
周扬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了一眼陈冲,又看了一眼门口,压低了声音。
“不瞒你说,我下来之前,军区医院的张老,已经把你们的‘伤情报告’,捅到师里去了。”
陈冲的心,一沉。
“上面的意思,是想让我来,搜集一些……嗯,‘客观’的材料。看看这套训练方法,到底值不值得推广,还是……需要立刻叫停。”周扬说得很委婉。
陈冲的拳头,攥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