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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杀猪我读书,很合理吧王三牛王明远精选小说推荐

2025-09-11 15:24:10人气:0编辑:翻土豆儿Diki粑粑

日头还没完全落到西山后面,院门口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和熟悉的、带着点疲惫却又响亮的说话声。“爹!二哥!回来了!”虎妞和狗娃这俩小的耳朵尖,早就支棱着了。一听这声,...

全家杀猪我读书,很合理吧王三牛王明远精选小说推荐


日头还没完全落到西山后面,院门口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和熟悉的、带着点疲惫却又响亮的说话声。

“爹!二哥!回来了!”

虎妞和狗娃这俩小的耳朵尖,早就支棱着了。一听这声,立刻像两根小炮仗似的从屋里窜出来,撒丫子就往门口跑,小短腿倒腾得飞快。王三牛也跟着出了屋。

大门口,二哥王二牛像座移动的小山,肩膀宽厚得几乎堵住了半边门。

他吭哧吭哧把独轮车上那个沾着油腥气的旧木架子卸下来。架子上没绑肉扇子,空空如也,看来肉卖得还不错。

旁边是老爹王金宝,依旧是那身沾着洗不净血渍油光的粗布衣裳,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小木桶。

“爹!二哥!今儿剩肉了吗?多不?!”

虎妞冲到跟前,仰着黑黝黝的小脸,急切地问,眼珠子直往那小木桶里瞅。狗娃也跟着扒桶沿。

王金宝把手里的桶往地上一放,发出闷响。桶里头的东西也跟着晃荡了几下。能看到上面盖着几片深绿的、有点蔫巴的树叶。

“还行吧,”

王屠户声音闷闷的,

“后半晌那会儿人少了点,剩点瘦肉,还有一副心肝肺的下水,两根筒骨棒子。都在这了。”

他用脚点了点木桶。

赶集没卖掉的肉、下水、骨头,就是家里的福利项目了。

没有冰,顶多搁井水里镇着,也放不了两天。正好给自家这几张能吃穷鬼神的肚子添点油水。

王三牛瞅了眼那桶,想到难怪这年代,家里人还个个生得这般雄壮!

两个小的一听有肉,兴奋得原地蹦高,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肉!晚上有肉吃喽!”

“要吃肉肉!”

他俩光顾着高兴,脑子里只有“吃”这一个念头,哪管爹和二哥今天赚了多少钱,卖得少剩得多反而是他们巴不得的事。

这时,大哥王大牛和大嫂刘氏也扛着锄头回来了,正好在门口撞上。他们趁着天不晒了,又去地里多干了一阵,把剩下的那点水浇完。

王大牛身上沾着泥点子,一身的土腥汗味,看着老爹和桶,没说话咧嘴一笑。

刘氏的目光则是直接戳进了那桶里,她把手里的锄头往墙边一靠,就朝桶走过来:

“都啥?让我看看。哟,精瘦的里脊啊?下水倒是一副整的,心肝肺,不错不错,还有两根好棒骨。”

她的语气里带着点精打细算的满足感,然后转头看向刚走过来的婆婆赵氏,

“娘,东西在这儿了,晚上咋弄?”

赵氏刚把洗好最后两件衣服搭在架子上,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子,走过来瞅了眼桶里:

“瘦精肉吃着柴......下水倒是实在东西。天热......那就烙点发面饼子,把肉和下水剁碎了,塞饼子里做个肉馍吧,省事管饱,再熬上一大锅棒骨汤配着吃”

“行!”

刘氏应得干脆。虽然她平时嘴上抱怨多,但手脚也是真利索。答应一声,立刻弯腰拎起那桶,迈开大步就往厨房走。他娘也跟着去帮忙。

王三牛则听到大哥正和老爹、二哥说地里的活。

“......我和翠花(刘氏小名)把西坡那六亩旱地的草都铲利索了,顺带着把两亩地的水也浇透了。地里的苞谷秧子是差了点精气神,水浇下去能缓一缓......”

王屠户“嗯”了一声,抽了口旱烟,没多大反应,好像本该如此。

王三牛听着,心里那点不真实感又冒出来了。一天?六亩旱地除草外加给两亩地浇透水?!

这活搁村里其他壮劳力身上,两三个人吭哧吭哧干三四天都够呛!

尤其那水——是从远处河沟里挑来的水,不是自家的井!河沟离旱地那点距离倒也不算太远,来回一趟也要小一公里!

他记忆里可太清楚了:别人家壮汉浇地,都是用扁担挑俩大水桶,晃晃悠悠走一路,肩膀压得生疼,放下扁担还得歇口气才敢往地里倒。

他家大哥王大牛呢?从来不碰扁担!

嫌那玩意儿勒肩膀不得劲!直接左右手各提两只最大号的大木桶!

四只桶加起来得有几百多斤的水!照样健步如飞,桶里的水顶多起个波纹,连晃荡大了都不会!

到地头放下水桶,左右开弓唰唰唰几下就把一大片地浇透了!大气都不喘一口!

要不是胳膊不够长,他大哥恨不得多在胳膊上再挂上几桶!

记忆中还有那犁地......村里别的人家,要是没头牛帮忙拖犁,靠人拉那能累得脱层皮,一天也犁不了多少地。王家?

老爹、大哥、二哥,爷仨轮流上阵,抓着犁把子,腰一塌,脚下蹬泥地,猛地发力往前冲,那犁铧在土里翻出沟来,速度比牛拉还快!

所以农忙时,王家地里活总是头一个利索,完了就去别的村或者镇上给人干短工,多挣一份钱!

这哪是人?这分明是披着人皮的超级牲口!

厨房里很快传来乒乒乓乓的动静。王三牛走到厨房门口,没进去。夕阳的光透过门框照进去,能看到大嫂刘氏正在和面。

她从一个快有人高的陶面缸里往外挖面。不是用碗!是直接抄起一个大号瓦盆!手插-进去使劲一挖,哗啦啦白黑混杂的面粉就盛了一整盆!这分量,看得王三牛眼皮直跳。

这面粉不像后世那么白细,颜色发暗,里面裹着不少麦麸皮,看着就挺“糙”,应该就是后世的“全麦”面粉吧。

大嫂又从灶台上吊着的一个小布袋里,抓出一小把黄乎乎的、像小石头粒似的“面起子”(土法发酵用的碱性化合物),在粗糙的大手心里搓了搓,搓成粉末,均匀地撒进面粉堆里。

倒水,吭哧吭哧揉面,那大面团在她手里像是块软泥巴,被翻来覆去揉捏摔打,很快变得光滑柔韧。

另一边,他娘赵氏已经架起了大锅,把那副下水仔细清洗处理过,又切好了肉和大棒骨。炉膛里的柴火烧得噼啪作响,锅里下了点水。

赵氏动作麻利,也没放什么特别的调料,就撒了从自家墙角菜地里薅来的几棵小葱根须、一把晒干的姜片皮、还有一捧切碎的紫苏叶子,最后才吝啬地撒了点大颗粒的青盐(粗盐)。锅盖一盖,咕嘟咕嘟焖炖起来。

随着锅热起来,奇异的香味和喧闹的烟火气开始在小小的厨房里盘旋、升腾、最后从门缝窗缝里汹涌地挤出来,弥漫了整个小小的土坯院子。

先是炖肉的浓香带着点内脏特有的醇厚气息飘散,接着,是烤熟的面粉那种质朴又勾人的焦香气被炉火催发出来。

这味道对虎妞和狗娃简直是致命的召唤!

这俩早就成了厨房门口的两块“望夫石”(确切地说是“望食石”),小鼻子使劲嗅着,眼睛里嗖嗖地冒绿光!

虎妞还好点,就用力吸着鼻子咽唾沫,狗娃的口水已经亮晶晶地顺着下巴滴到了衣襟上,前胸洇湿了一小片!他俩扒着门框,眼珠子恨不得粘到锅里盖子上!

就算每半个月赶集日都能吃上肉,下次到来之前的馋劲儿也一点没少,活像八辈子没沾过荤腥似的!

“开饭了——!”大嫂刘氏的一声吆喝,听在虎妞和狗娃耳朵里简直如同仙乐!

堂屋那张厚实木桌子很快又被大海碗占满。桌子中间墩墩实实地放着好几块锅盔似的大炊饼——焦黄厚实,圆滚滚的脸盆大小!

大嫂动作麻利,一手按饼,一手挥刀,“咚咚”几下,一个大饼就被分成几大块。

每人面前放了一碗乳白浓稠、飘着油花的大骨汤,骨头上的筋肉已经被炖得软烂脱骨。一大海碗堆尖的碎肉下水杂烩也放在桌子中央,冒着腾腾热气,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晚饭的气氛永远比早饭热烈些。尤其是肉食当前!

一家人围着桌子坐下,除了刚上桌那会儿有点乱哄哄的,基本没人说话,全都埋头实干!

每个人拿起一块厚实的炊饼块,用筷子或者干脆粗壮的手指头,从中间大喇喇地抠开,挖掉一点面芯子,然后从中间的大海碗里狠狠地夹上一大筷子剁碎的、油光水亮的肉末下水混合物!

再合上饼,用力一压——一个肉厚料足、汁水直流的“王记”肉夹馍就诞生了!

紧接着就是“啊呜”一口!咬下去!厚实的饼皮带着嚼劲,混合着肉香、内脏特有的醇厚香气和粗盐的咸鲜汁水......

一天的疲惫都像是被这原始的、霸道的肉食力量给撞散了!每个人都吃得又快又猛,大口咬嚼的声音此起彼伏,喝着热汤顺食的咕咚声也不时响起,满足感简直要从每个人浑身上下的毛孔里溢出来!

王三牛也分到了属于自己那份。他接过他娘递来的肉夹馍,看着里面塞得满满当当、油亮诱人的肉馅儿,犹豫了一下才咬了一口。

味道......怎么说呢?香是真香,这种混合油脂和蛋白质的原始香味有它无法抗拒的魅力。

但仔细品,瘦肉确实有点“柴”,远不如前世经过培育和排酸处理的瘦肉口感那么细腻多汁。

更主要的是......那股隐隐的肉腥味儿,还有下水处理后的脏器余味,混着那点有限的、去腥材料无法压制的膻气......作为被前世精细香料养刁了舌头的灵魂,这味道冲击力有点猛。

“三郎,咋了?肉不合胃口?还是身子又不得劲了?”赵氏就坐在旁边,眼睛一直没离开过自家宝贝老儿子,见他拿着肉夹馍只是咬了一小口,眉头还几不可查地皱了皱,吃得远没有平时香甜,立刻担心地问。

王三牛赶紧摇头:“没,娘。没不得劲。就是......天热,感觉有点......燥的慌?吃不太动,您帮我吃了呗?”

他说着,就把手里那个只缺了个小月牙的肉夹馍递了过去。这也是原主偶尔会有的情况,身子弱,胃口时好时坏。

赵氏看他脸色倒还好,不像难受的样子,松了口气。接过儿子递过来的好东西,心里高兴,嘴上却说:“你这孩子!这好东西......娘帮你先放着!回头......”

“娘,您吃了吧,天热,再放坏了浪费,我真不吃不动。”王三牛赶紧说。

赵氏看着馍里那油汪汪的肉馅儿,咽了口唾沫,但没吃。而是一分为二,分别放进了旁边望眼欲穿的虎妞和狗娃的粗瓷碗里。

“喏!你三叔/三哥吃不下,便宜你俩小皮猴子了!慢点吃!别噎着!”赵氏笑骂一句。

“嗷!”虎妞和狗娃的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两双小眼睛瞬间被幸福的光芒点亮,也顾不得烫,立刻抓起来就往嘴里猛塞,腮帮子鼓得像囤食的小仓鼠!

哪有什么嫌弃?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世上最香的东西!

王三牛则默默地拿了块厚面饼撕成小块,丢进装骨汤的大海碗里,泡得软软的,一点一点吸溜着浓汤里的滋味填肚子。

别说,这骨头汤里的精华都在里面,汤色奶白,喝下去胃里倒是挺舒服的。

不过脑子里还在想着,是不是可以改良下炖肉的“香料”,到时候可以做门营生增加家里的收入?

风卷残云般的晚饭结束得很快。桌子上一片狼藉,大海碗全空了。大嫂刘氏挺着吃得微微鼓起的肚子,开始勤快地收拾战场。

一家人挪到院子里。天还没黑,还有些亮光。大家随意地坐在小木墩上、石磨基座上或者干脆靠着墙根,享受着一天劳作和赶集后难得的松快时光。

这算是王家赶集日的“保留项目”——吃饱喝足,歇着闲聊。

老爹王金宝靠着磨盘基座,点上了旱烟袋,一口一口吐着辛辣的烟雾,脸上的表情在烟丝明灭的红光里看不真切。

虎妞和狗娃正围着院子追逐打闹,精力过剩。

他娘赵氏瞅了个空档,拍了下他爹王金宝旁边的空地,挪了过去,压低了点声音(相对她那大嗓门而言),把下午王三牛在野菜堆里发现蒲公英、想晒干了卖钱、还有提议下次赶集让二哥带着他去镇里药铺问问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

他爹叼着烟袋锅子,“吧嗒”了一口,烟雾缓缓吐出,没啥表情:

“野菜晒干了能当药?小孩子瞎想吧?以前没听药铺说过。”

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压根没当回事儿。别说挣钱了,在他看来,这就是小儿子待家里久了闷得慌,编个由头想跟着去镇上那种热闹地方看新鲜。

“孩子想去就带去呗,让小娃子见见世面也好。省得老窝在屋里骨头长软了。”

王金宝吐出最后一口烟,把烟袋锅子在鞋底子上磕了磕,里面的烟灰掉出来,火星子也跟着灭了。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像是答应虎妞去玩泥巴一样稀松平常。

目光瞥都没往王三牛那边瞥一下,显然完全没把那几棵晒着的“烂草叶子”和儿子的“发财大计”放在心上。

赵氏得到了自家老浑货“批准”,心里就更踏实了。至于老头子信不信药草能卖钱?她才不管!她只知道自己宝贝儿子今天那番话让她心窝子暖了一下午!儿子懂事孝顺她这个娘!这趟镇,一定得去!



晚上天一黑,小妹便拉着王伟的手爬到了堂屋的炕上准备休息了。

记忆中这个年代,尤其是类似清水村这地方,晚上基本没啥夜生活。

天一擦黑就上炕,省灯油也省力气。可能有的家里晚上还会点灯做做什么活计,但是他们家应该是没有的。

记忆中他娘缝个补丁,针脚都歪歪扭扭像蜈蚣爬,而且补丁还硬邦邦的,穿身上硌得慌,大嫂更是不逞多让,婆媳两基本做不来这精细活。

王伟——现在得叫自己王三牛了,和妹妹虎妞挤在一条打满补丁的薄被里,虎妞很快就睡熟了,呼吸又沉又烫,一只黑壮的小胳膊毫不客气地压在他胸口,死沉死沉的。

王家这土坯房子,一共四间。

二哥王二牛自己住一间;大哥王大牛和大嫂刘氏带着狗娃住一间;还有一间塞满了各种农具杂物;

剩下这间大的,就是爹娘带着他和虎妞的地方;另外厨房和柴房都在院里的另一边,是茅草和一部分土坯搭的。

本来他这个年纪应该是和二哥一起住了,爹娘担心他身子太弱,才一直让他和虎妞睡在自己屋里。

夜深了。院子里是静悄悄的,能听见秋虫细微的叫声,但很快就被更大的声音盖住了。

呼——噜——!

呼——噜——!

闷雷似的鼾声,先是从隔壁二哥屋里透过土墙传过来,紧跟着,大哥大嫂那屋也响了起来。

大哥的鼾声像拉破风箱,高低起伏,大嫂的尖锐一些,两股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较着劲,连窗户纸都跟着微微发颤。

王伟不禁感叹这一家人的鼾声也和体型还有气力一样大。

王伟闭着眼,身体很累,脑子却异常清醒,像过筛子一样,反复梳理着“王三牛”那点少得可怜的记忆。

太少了,太模糊了。

以前的王三牛,活动范围基本被圈定在这个小小的清水村。病弱的身子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把他锁在炕头或者院子里能晒到太阳的角落。

唯一出过远门,就是小时候爹娘背着他去县城、府城找大夫看病。

只记得城墙很高......城楼很巍峨......城里街上人挤人,叫卖声吵得人耳朵嗡嗡响......

那些景象在小小的王三牛心里留下过巨大的震撼。印象里,府城好像叫“长安府”?县城是“咸宁县”?

因为这几个词一直反复的挂在父母问路的声音中。

长安......咸宁......王三牛感觉很熟悉,这听着怎么像是古代的陕-西?那现在是什么朝代?唐朝?汉朝?

可今天晚饭他明明看见了玉米棒子!这东西......不是明朝以后才从美洲传过来,清朝才大规模种植的吧?

可看看爹、大哥、二哥,脑袋上都束着头发,穿着打扮也不太像前世教科书里面的清朝的样子。

这到底是个什么朝代?王三牛脑子里乱糟糟的,看来只能以后找机会慢慢打听清楚了。

就在他脑子里塞满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时,旁边一直躺着的他娘,突然开口了。

“当家的。”声音不高,但在只有鼾声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爹那边没动静,像是睡着了,又像是不想搭腔。

他娘等了一下,不见回应,有点不耐烦,用手肘使劲杵他爹的后背好几下,咚咚咚的声音格外清晰。

“王金宝!跟你说话呢!听见没?”他娘的声音大了些,带着点被忽视的火气。

“嗯......啥事?”他爹终于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句,浓浓的睡意里夹着被打扰的不快。

“我说......”他娘的声音又压低了些,但那份认真劲儿一点没减,“咱们送三郎去读书,怎么样?”

王伟听到这话,顿时浑身一紧,耳朵竖得高高的。

炕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王三牛能感觉到他爹翻了个身,大概是面朝着娘这边了。

“读书?”他爹的声音听起来清醒了些,但充满了怀疑,“他?就他那风吹就倒的样子?能行?”

“就是因为他不行!”他娘的声音急切起来,带着焦灼,

“三郎身子骨还是不见大好,咱们庄户人家,地里刨食,卖力气的活儿,他这样子哪一样干得了?趁现在咱们还有余力供养他,等咱们俩老了,干不动了,他靠什么活?喝西北风去?”

娘顿了一下,喘了口气,接着往下说,声音更低,也更坚定:

“我想咬咬牙送他去读书!念几年,认识些字,懂点道理,能去镇上找个账房的差事就行!不用风吹日晒,不用跟土坷垃拼命,能养活自己就成!

这......这已经是我这当娘的,能给他想到的最好、最像样的一条活路了!”

屋里又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他爹才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声音沉甸甸的,像块石头落地。

“读书?你说得轻巧。给先生的束脩呢?笔墨纸砚呢?哪一样不要钱?”

他爹的声音又闷又沉,

“你忘了?老大家那位,因为三郎以前吃药花钱,早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

家里攒下几个铜板,她能不盯得死死的?二郎眼瞅着也快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彩礼钱还在天上飘着呢!

再找个......再找个像老大家那样脾气的,整天摔摔打打、指桑骂槐,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他娘那边不说话了。王伟能想象出他娘咬着嘴唇,眉头紧锁的样子。他躺在被窝里,手指不自觉揪紧了身下粗糙的苇席。

过了很久,他娘的声音才又响起来,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藏不住的哽咽:

“那......那又能怎么办呢?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三郎......他跟老大、老二、虎妞不一样啊!

当家的,你想想,那几个,哪个不是壮实得像小牛犊?就算日子再艰难,他们有力气,能下地,能去货栈扛包,总归饿不死!可三郎呢?他......他咋办啊!”

他娘的声音抖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情绪更激动了些:

“都怪我!要不是当年怀他的时候,急着去找大夫,跑得太急......在山路上绊倒了......他也不会这么早产下来,落下这一身病根儿......是我这当娘的亏欠了他啊!呜呜......”

他娘压抑着声音,低低地啜泣起来。

“唉......”

他爹长长地、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叹息里充满了无奈和一种沉重的无力感,

“好了,好了......别哭了......这事儿......我得好好再想想。”

爹翻了个身,背对着娘,只留下一个沉默宽厚的背影。意思很清楚,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好好再想想......”

娘低声重复了一句,像是在咀嚼这几个字的分量,最终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那压抑的抽泣声,又断断续续响了一会儿,才慢慢平息。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此起彼伏的鼾声。

王三牛躺在黑暗中,一动不动。脸上冰凉一片,是泪水无声无息地淌了很久,早已打湿了粗硬的枕头。

这身体的原主,以前大概也模糊地听过娘说过类似的话,但年纪太小,懵懵懂懂,只是隐隐觉得自己是这个家的累赘。

就连大嫂刘氏对他没好脸色,说话总是夹枪带棒,他也从没真正生过气,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愧疚。

是啊,谁家辛辛苦苦挣来的钱,日复一日地填进一个药罐子的无底洞里,能没有怨气?

大嫂只是性子直,心里藏不住事,有啥说啥罢了。

但是刚才,他娘那句“是我这当娘的亏欠了他”,还有那沉甸甸的哭声......

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王三牛的心尖上。

那不是原主懵懂的愧疚感,而是一个现代灵魂,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瞬间读懂了这份母爱背后那份不顾一切也要为病弱儿子硬生生劈开一条生路的决绝!

这份沉重,这份滚烫,让他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里,第一次真真切切、刻骨铭心地感受到了“母亲”两个字的分量。

前世,他是985高校建筑系毕业。

可偏偏运气不好,刚出校门就撞上建筑行业的寒冬,简历投出去石沉大海。

父母也是这般为他合计出路,愁得头发都白了不少。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了工地当了最底层的施工员。

就这,还是挤破了头才进去的。结果呢?才干没多久,半夜起来上厕所走岔了路,就被塔吊上掉下来的“冰红茶”砸回了这不知名朝代的鬼地方,成了个五岁的病秧子。

一股混杂着强烈不甘、憋屈和更强烈渴望的火焰,猛地在他胸腔里烧了起来!烧得他浑身滚烫!

读书!

这可能是他唯一的出路!也是他唯一能真正报答这具身体的父母,报答这份沉重母爱的机会!

“爹......娘......”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喉咙发紧,“若真有这个机会......我一定......拼命抓住!”



下午没一会,剩下的肉和下水就被几个风风火火的隔壁村妇人包圆了。她们家要办喜事,正愁买不到好肉呢!

“掌柜的,剩下的筒骨也搭给我们呗?回去熬个汤!”

领头的妇人嗓门洪亮,眼睛瞟着案板角落那几根光溜溜的大骨头。

王屠户今天心情不错!肉卖得精光,草药还换了七钱银子!他大手一挥,豪爽得很:“成!都拿去!沾沾喜气!”

顺手就把那几根没啥肉的筒骨塞进了她们装肉的篮子里。

王三牛看着瞬间变得光溜溜的案板和架子,心里默默为家里的两个小馋猫点了根蜡。

虎妞和狗娃那俩,昨天就开始念叨今天赶集能剩点肉渣渣解馋了。这下好了,连根骨头毛都没剩!

他能想象出那两张小黑脸皱成包子的失望样儿。

老爹王金宝可不管这些,他正沉浸在双重喜悦里。

很快便收拾好家伙事儿,推起独轮车,准备回家。

路过镇口的点心铺子时,脚步顿住了。

“等着!”王屠户撂下话,一头扎进了铺子。没过一会儿,拎着两个粗纸包出来,一包是碎渣渣似的、便宜的点心边角料;另一包是颜色发暗的饴糖块。

“喏,拿着!”王金宝掏出几块饴糖塞给坐在车上的王三牛。

王三牛一愣,低头看着手里的几块饴糖。这玩意儿在后世白送都没人要,可在这年头,对农家孩子来说就是稀罕零嘴。

老爹这是......偷偷给他开小灶?

一股说不清的暖流涌上来。是啊,虽然爹平时总嫌弃他身子弱、不像老王家的人,可这些年他三天两头生病,汤药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爹娘咬着牙也没放弃过他。

嫌弃是真,掏钱治病也是真。大概,这就是爹表达关心的方式?

回去的路被烈日晒得发烫,二哥王二牛推着车,两条大长腿迈得飞快,远远地,还没到家门口呢,两个小黑影就跟炮弹似的从院里冲了出来!

“爹!二哥!三叔!肉呢?剩肉呢?”虎妞跑在最前头,小辫子都快飞起来,黑亮的眼睛直往空荡荡的车板和架子上扫。

狗娃动作慢点,也扒着车辕,踮着脚尖往装肉的木桶里看——空的!连点油腥子都没剩下!

两张小脸,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失望、委屈迅速染满了整张小脸。虎妞瘪着嘴,眼眶开始泛红。狗娃更直接,小嘴一咧,眼看那声酝酿好的嚎哭就要破嗓而出!

“嚎什么嚎!”老娘赵氏紧跟着从院里出来,眼睛一扫空车,脸上倒先乐了,

“哎呦!今天行市好啊!一点没剩!”

再一瞅狗娃那副要哭不哭的怂样,赵氏眉毛一竖,蒲扇似的大手作势就要抬起来,

“狗娃!你敢给我哭一嗓子出来,信不信你奶我现在就给你个大嘴巴子尝尝咸淡?!”

狗娃吓得浑身一激灵,那声酝酿到喉咙口的嚎叫硬生生被他用小手捂回了肚子里!小脸憋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敢掉下来。那模样,又可怜又滑稽。

王金宝看着俩小的也是觉得好笑,脸上的胡子茬都跟着抖:“两个小馋鬼!”

他从怀里掏出粗纸包,递给赵氏,“喏,他娘,给这俩馋猫分分,堵堵嘴!”

赵氏接过纸包一掂量,就知道是啥了。她白了王金宝一眼,动作麻利地解开绳子。

甜腻的饴糖味儿瞬间勾住了两个小的魂儿!那点失望委屈眨眼就被巨大的惊喜冲得无影无踪!

“糖!是糖!”虎妞惊喜地尖叫。

“糖!糖!”狗娃也忘了要哭,口水亮晶晶地挂下来。

俩小的顿时化身小牛皮糖,死死缠住赵氏的腿,仰着小黑脸,眼巴巴地瞅着那包糖,嘴里不停地念叨:

“奶!奶!糖!我要糖!”

赵氏被缠得没法,一边笑骂着“两个讨债鬼”,一边小心翼翼地从黏糊糊的糖块上掰下两小块,分别塞进两张迫不及待张开的小嘴里。

“唔!甜!”虎妞满足地眯起眼,小舌头珍惜地舔着嘴里那块小糖疙瘩。

狗娃更是夸张,整个小脸都皱起来,好像要把那点甜味榨干似的,含在嘴里舍不得嚼,只发出满足的哼哼声。

两个孩子得了糖,立刻像得了宝的小猴子,欢呼着跑开,找地方享受去了。

赵氏把剩下的糖细包好,和点心一起拿回里屋放起来。

王三牛看着这一幕,记忆里也翻出类似的画面。爹和娘虽然抠门,但在吃食上,尤其是给孩子们弄点零嘴这事儿上,从不吝啬那点铜板。这个家是穷,可爹娘在“吃”上,从来没亏待过谁的肚子。

他们回来没多久,日头还老高,大哥王大牛和大嫂刘氏也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汗水把衣服都浸湿了大片,脸上也沾着泥点子,但精神头看着不错。

见人都齐了,两个小的又野得不见影,王金宝咳嗽了一声,眼神扫了一圈,压低声音:“二牛,去把院门关严实了!”

又对其他人说:“那俩小的野出去,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有事情要说!”

王二牛猜到父亲要说什么,快步走过去关上了那扇破旧的院门,还落了门栓。

院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一家人很快围坐在小木墩和磨盘基座旁,连平时最坐不住的大嫂刘氏,此刻也屏息凝神,看向王屠户。

王金宝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郑重其事:“今儿个,除了卖肉,还有一桩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三郎和他二哥,从仁心堂......卖了草药,带回来七钱银子!”

“七钱?!”大嫂刘氏猛地倒吸一口冷气,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她下意识就要拔高嗓门嚷嚷,被旁边的大哥王大牛一把攥住胳膊。

刘氏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但那震惊和狂喜还是从指缝里漏了出来,声音压得又尖又细:

“爹!真......真是我那猪草......换的七钱银子?老天爷!那得......快抵上咱家卖头猪的纯利了吧?”

王大牛虽然没出声,但那敦实的身子也明显绷紧了,粗糙的大手无意识地搓着膝盖上的泥印子,眼睛亮得吓人。

王金宝重重地点了下头:“嗯!仁心堂王大夫亲口说的价,错不了!药是好东西,但这活计......”

他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庄稼人特有的谨慎,“不能声张!咱们得悄悄干!每天弄一点,别贪多!要是让村里那些眼皮子浅的、心思歪的知道了,眼红病犯了,闹得鸡飞狗跳,这财路,也就断了!”

一直沉默寡言的王大牛,突然瓮声瓮气地开口了,思路异常清晰:

“爹,那咱明儿个就多收几头半大的猪崽子回来养着。对外就说咱家猪多了,得多打猪草!到时候,我跟翠花,再叫上二牛,一起上山下地,打猪草!”他特意强调了“打猪草”三个字。

王三牛心里微微一惊,忍不住多看了大哥两眼。平时闷葫芦一样的大哥,关键时刻脑子转得挺快啊!这“养猪掩护采药”的计策,简单实用!

看来这“黑熊窝”里的人,不光是父亲还有大哥,力气大是真,但绝不是没脑子的莽夫!

王金宝显然也觉得这主意好,拍板道:“行!就这么办!老大这主意稳当!”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二牛,趁天还没黑透,你跟我去趟隔壁几个村转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猪崽子,先收几头回来!”

“好嘞,爹!”王二牛立刻应声,起身就去推车。

王金宝目光转向王三牛,“三郎,你大哥大嫂还有你娘,还不怎么认得那些草药。趁现在,你赶紧给他们好好讲讲,怎么认,哪些能要,哪些不能要。二牛今儿个在药铺听了一耳朵,大概知道点,晚上要是有不懂的,回来你再给他细说!”

“知道了,爹!”王三牛赶紧点头。

王金宝不再多说,带着王二牛风风火火地出了门。院子里,剩下的人立刻围拢到王三牛身边。

赵氏眼神热切:“三郎,快跟娘说说,那蒲公英啥样?是不是锯齿边的?车前草是不是像小勺子围着根长的?”

大嫂刘氏也凑过来,脸上还带着点难以置信的兴奋:“三弟,你仔细说说,我平时割草都没注意,原来那烂草叶子真能换钱啊?”

连大哥王大牛都蹲下身,拿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比划:“三郎,你画给我看看,那值钱的大黄长啥样?是不是叶子特别大,杆子上有刺?”

王三牛看着眼前这三张充满干劲和期盼的脸,心里也热乎乎的。他捡起一根小树枝,在泥地上一边画一边讲:“娘,您说的对,蒲公英叶子像爪子,边缘有锯齿,掰断有白浆......大哥,大黄叶子大,肥厚,叶背和杆子上有小刺,根是黄的......”

夕阳的余晖洒进小院,每个人的眼睛里都燃着一簇小火苗,那是看到了希望、憋足了劲儿要往前奔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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