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钟映宁换了身家居服躺上床。看着手机里爸爸妈妈出事前的合照,一股委屈很快填满胸口。她想起三年前,第一次在宴会上见到陆之珩之后,就对他念念不忘。为了能天天...

回到房间,钟映宁换了身家居服躺上床。
看着手机里爸爸妈妈出事前的合照,一股委屈很快填满胸口。
她想起三年前,第一次在宴会上见到陆之珩之后,就对他念念不忘。
为了能天天看见那张脸,她主动求父母找陆家谈联姻。
最开始钟爸钟妈是不愿意的。
毕竟是钟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千里迢迢嫁去京市,离港城又远,自然不舍得她过去受委屈。
是她拉着爸妈的手,一遍又一遍哀求,还说自己非陆之珩不嫁。
最后爸妈拗不过,才出面促成这门婚事。
订婚那天,钟爸还问:“想好了吗?
嫁过去你还要重新学普通话,要吃不少苦。”
钟映宁坚定点头:“想好了,只要能嫁给他,我做什么都愿意。”
“傻女。”
钟爸叹了口气,眼角有不易察觉的湿 润:“佢如果够胆虾你,就話俾我哋知,爹地妈咪畀你撑腰。”
(他如果敢欺负你,就告诉我们,爸爸妈妈给你撑腰。
)如今,给她撑腰的人不在了。
两年前那场事故带走了她最爱的爸爸妈妈。
也带走了她在陆家应得的尊重。
自葬礼之后,陆之珩对她的冷淡几乎达到顶峰。
连陆家人也开始跟着轻视她,似有若无地排挤她。
他们都在欺负她没有爸爸妈妈。
映宁紧紧握着手机,纤瘦的身躯蜷成一团,低声啜泣。
不知过去多久,她哭得有些累了,捧着手机渐渐沉睡。
陆之珩推开房门,很快被眼前一幕刺中。
床上只隆起小小一团。
屏幕上还亮着的光映照着她的脸。
她紧闭着双眸,泪痕未干,脸颊下的枕头浸湿一大片。
陆之珩心脏被揪紧,先前挨那一巴掌窜出的火气也在顷刻间消弭。
他掀开被子上床,从背后拥住她:“怎么还哭了?
有什么不高兴冲我来就是,干嘛自己委屈?”
映宁几乎是一瞬间被弄醒。
她猛地将人推开。
陆之珩皱了下眉,又是那混不吝的语气,“火气挺大啊?
扇我一巴掌不够解气?”
“我错了还不行吗?”
他伸手,欲再次将人揽进怀里。
钟映宁烦透了,一脚踢了过去,“够了陆之珩,你都讨厌了我三年,一直讨厌我不行吗?
现在来装什么好人?”
还认错道歉?
以前做那么多针对她的事,怎么不见他道歉?
陆之珩险些被踹下床。
坐起身,他嘴角弧度渐渐压平。
他脾气一直不怎么好,耐心也有限,放低姿态哄钟映宁对他来说,已是最大的让步。
他皱起眉,刚要再说什么。
佣人来敲门,提醒说饭菜备好了。
......下楼时经过客厅。
陆太太白绮兰一身浅色骆马毛大衣,坐在沙发上,语调阴阳怪气:“当真是大小姐脾气,睡到饭点要人请才下楼。”
钟映宁顿住脚,回过头双眸弯成月牙:“我本来就是大小姐啊。”
“......”白绮兰绷了下唇,冷哼:“嫁过来三年,连怎么做儿媳都做不明白。
平时没事就应该做做家务,替小珩打理好家里的事。
之前请的中文老师没教过你什么叫三从四德?”
映宁瞥了她一眼,语气正经:“大清早就亡了,还三从四德。
白女士,不要太封建。”
白绮兰一向不怎么喜欢钟映宁。
当初要不是陆家急于打开港圈市场,需要钟家的助力,她怎么也不会点头答应这门婚事。
嫁进来这三年,钟映宁一直表现得很爱陆之珩。
连带着面对陆家其他人,也总是笨拙迎合。
像这样还嘴怼她,还是第一次。
她脸上有点挂不住,蹭的一下起身:“你什么意思?
这是要教训我了不成?”
钟映宁轻哂,没说话。
白绮兰刚还要说什么,佣人端着一碗中药走了过来。
“把这个喝了。”
她冲钟映宁发号施令。
浓烈的药味钻进鼻间,钟映宁皱起眉:“什么东西?”
“仁安堂的老中医亲自开的药方,我托了不少关系才拿到,滋阴补血还暖宫,趁热喝才有用。”
映宁:“我不喝。”
白绮兰面色不虞:“你嫁进来三年,三年肚子都没点动静,小珩今年都二十八了,你能耽误他可耽误不起。
不早点喝药把身体调理好,怎么要小孩?”
“没怀孕就一定是我的问题?”
钟映宁态度坚决,“怎么不问问你儿子?
万一是他不行?”
“胡说八道什么?
小珩身体健康得很!
倒是你,为了身材三天两头不吃饭,面黄肌瘦的,怎么生养?!”
“我怎么吃饭是我的自由。”
钟映宁将那碗药推开,“总之我不喝,谁要生谁喝!”
白绮兰明显被气着了,连呼吸都变紧促:“钟映宁你别太离谱,煎药给你也是为你好!
老爷子身体越来越差,就想早点抱上重孙,你能拖他可不能。”
“你这么孝顺那你生啊。”
钟映宁瞥过去,“正好你想要孩子又有时间,不如跟爸努努力,再生一个。”
“还没满五十,正是拼三胎的好年纪——”话还没说完,陆之珩把她嘴捂上了。
“妈,要小孩这事我跟宁宁会看着办,您就别管了。”
映宁被他带去了一边,挣扎好一阵才掰开他的手,恶狠狠瞪他一眼。
陆之珩不怒反笑,还是那混不吝的腔调,“差不多行了,白女士被你怼得脸都快绿了。”
映宁觉得好笑。
她被白绮兰为难了三年,没见他说过一句话。
自己不过是还了几句嘴,就先被他教训上了。
到底是一家人啊。
她由始至终都只是个外人。
见映宁没说话,陆之珩偏头,捏了捏她的脸:“一碗药而已,不想喝就不喝,犯不着那么大火气。”
“我说过我不喝,你们有人听吗?”
钟映宁拍开他的手,直视他,“你有空来我劝我,不如一开始劝劝你妈。
凭什么任何时候我都要以你家的感受为先?
就因为我是嫁进来的?”
......晚饭席间。
钟映宁告诉老爷子陆成岳,自己明天一大早会回港城,今年就不陪他过除夕了。
白绮兰本就憋着一口气。
听见这话第一个跳出来:“那怎么行?
一直以来都是在我们这边过除夕,谁同意你今年提前回去的?”
钟映宁:“我同意的。”
陆之珩有些意外,“要提前回去?
之前怎么没听你说?”
钟映宁懒得理他。
“......”白绮兰憋着火,“你嫁进陆家就是陆家的人,哪还有除夕回娘家的道理?!”
“我是嫁进陆家,又不是卖给陆家。
就陆家要过除夕,我钟家就不用过了?”
白绮兰被怼得怒上心头,气息不稳。
一旁的沈音音装作乖巧:“三婶,伯母也是想着除夕是团圆的日子,一家人总是要整整齐齐的。”
钟映宁冷笑:“要那么整齐做什么?
死了有的是时间整整齐齐。”
沈音音:“......”白绮兰勃然大怒,手里的筷子重重啪在桌上:“大过年的你说的都是什么话!”
“行了。”
坐在主位的陆成岳打断,“宁宁的奶奶一个人在港城,她孝顺想陪奶奶过除夕也没有错。”
“可是......”陆之珩筷子一放,“妈,宁宁想去哪里过除夕,是她的权利。”
“......”白绮兰气得脸都胀红了。
但碍于陆之珩和陆成岳的脸色,终是没有再说话。
只是愤愤不平,又剜了钟映宁一眼。
吃完饭。
陆成岳让钟映宁陪他去后花园散心。
“宁宁,跟爷爷说实话,是不是真心想跟小珩离婚了?”
钟映宁推轮椅的动作微顿,“您怎么......知道的?”
“你性格单纯,有什么都会写在脸上。
心情如何,爷爷一眼就看得出。”
陆成岳呵出一团白气,“是小珩又惹你生气了,是不是?”
钟映宁默了一下:“我确实打算跟他离婚。”
“想好了?”
映宁点点头。
“喜欢他这么久,分开不会后悔吗?”
“不会。”
她回答得坚定。
“这次回港城,是不是就打算不回来了?”
钟映宁抿了抿唇,默认。
“......”陆成岳叹了口气,“看来真是想好了。”
映宁握紧轮椅把手,“谢谢您一直照顾我,把我当亲孙女一样看待。”
嫁进陆家这三年。
若说真心实意待她好的,就只有陆成岳。
这也是她唯一在陆家感受到过的温暖。
“傻孩子。”
陆成岳往后,拍了拍她的手,“爷爷对不起你,让你平白背了三年黑锅。”
“当初要不是你替我出面,把沈丫头送走,也不至于受这么多委屈。”
“是爷爷亏待了你......”结婚后第三个月。
老爷子突然找到她,说希望她能帮忙,把沈音音送出国。
当时她有过不解,老爷子作为陆家的大家长,安排沈音音出国并非难事。
何至于让她出面?!
老爷子唉声叹气,只说这件事很复杂,一旦处理不好会引起很多事端。
唯有作为陆之珩妻子的她,出面处理才稍算稳妥。
最终,钟映宁答应了。
也因此,迎来了与陆之珩三年相恨相杀的婚后生活。
视线回拢,钟映宁嘴角弯起:“我没事的,爷爷。”
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从这三年里逐渐清醒,认清他根本不是她想要的人?
*这一晚,钟映宁反锁卧室门,睡了个好觉。
翌日一大早。
天微微亮,她将准备好的离婚协议放在梳妆台上,拎着行李箱去了机场。
落地港城后,她让司机先开车送她去墓园。
许是过年的缘故,墓园里人迹寥寥。
钟映宁先去了爸妈的墓前祭拜。
双膝跪地替父母擦洗完墓碑,又陪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话。
而后才起身,抱着束腊梅,来到另一处墓碑前。
有一阵没来了。
墓碑前长满了杂草。
映宁蹲下身,深色大衣的衣摆扫过潮湿的石板,一点一点捡掉墓碑前的杂草。
“景初哥哥,我来看你了。”
“时间过得真快,马上就要过年了。”
“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她拎起袋子,冲着墓碑咧开嘴,笑意明媚,“你最爱的腊梅花。”
“过年了,好多花店关了门,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卖腊梅的花店。”
鲜艳的腊梅被放在墓前。
钟映宁呆呆望着墓碑,目光缓缓描摹着墓碑上的名字:“对了,我打算离婚了。”
“因为突然发现,他越来越不像你了。”
说着说着,双眸渐渐湿 润:“你会不会怪我不懂事?
把婚姻过得像儿戏?”
......她坐在墓碑前许久,对着墓碑自说自话。
全然没有发现,不远处的树下,一个男人拿着手机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医院。
钟映宁看着林清禾手臂上鲜血淋漓的伤口,眼眶通红。
林清禾嘴角噙着抹笑意:“宁总,我没事的。
别担心。”
“你还笑!”
钟映宁眼圈发红,鼻音有些重,“那盏灯差一点就砸到你的头了,不要命了吗?
干嘛冲出来?”
那会儿她以为自己会被砸中。
谁知林清禾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将她牢牢护在身下。
她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但林清禾却因此手臂被碎溅的玻璃划了长长一道口子。
“你是我老板,保护你是应该的。”
林清禾弯唇,“况且我答应过钟董,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钟映宁心头泛暖,声音还有些后怕:“那你以后也不能不顾及自己的安全,我不想你有事。”
两年前父母的离世,给映宁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她最害怕的,就是看见身边的人生病或受伤,生怕会失去更多对她重要的人。
“放心,我没事。
我还要帮你一起完成梅镇的乡村重建项目呢。”
提到梅镇的项目,映宁心中阴霾这才扫去几分。
处理完伤口,钟映宁拿着医生开的药方,正要去一楼缴费。
迎面撞上从另一侧走过来的沈音音。
“怎么样?
你现在可以死心了吗?”
钟映宁侧眸睨向她,沈音音勾着唇,语气嘲讽继续道:“人的第一反应是骗不了人的,你也看见了,事故发生时三叔下意识救的人是我。”
映宁攥着手里的单据,反问:“所以呢?”
“所以你还不明白?
三叔心里从始至终只有我。
从十年前他亲自把我接到陆家开始,我们就已经有了感情,你还想装瞎到什么时候?”
映宁噗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
“十年前你才十二岁吧?
lian童犯法的,陆之珩知道自己这么恶心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
沈音音嗓门拔高,“我跟三叔是青梅竹马!”
“闭嘴吧你,青梅竹马这么美好的词都被你俩给玷污了。”
钟映宁嘴跟淬了毒似的,“成天跟只野鸭似的在我面前呱呱呱,你是得了什么小三牛逼症吗?
动不动就把让位挂在嘴边。
趁年轻积点德吧,你家祖坟都快被你这个不要脸的不孝女气得冒黑烟了。”
沈音音哪里见过这个阵仗,被钟映宁怼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你、你——在聊什么?”
陆之珩从隔壁治疗室刚走出来,一只手抄兜,另只手将西装外套松松垮垮扣在肩头。
黑色衬衣微敞,矜贵又散漫。
沈音音眼眶瞬间一红,委屈靠近:“三叔......”陆之珩视线在俩人之间扫了一圈,大致明白了。
“音音,你先去停车场,我和你三婶有点事。”
“可是......听话。”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容置喙,沈音音没再坚持,怨恨看了钟映宁一眼,离开。
钟映宁从始至终没有抬头正眼看陆之珩一眼。
捏着手里的单据转身就要走。
陆之珩一把抓住她的手:“有没有哪里受伤?”
映宁觉得好笑。
事故发生时,他连看都没看过自己,一心只护着沈音音。
现在又来装什么事后好人?!
她一把甩开他的手,“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我是你丈夫,怎么没关系?
听话,别跟我闹了行不行?”
这话听得钟映宁一股无名火。
她到底闹什么了?
为什么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让她别闹?
好像这一切都是她错了似的!
她冷着脸,转过头,胸口的怒火刚要冲出来——视线落在陆之珩的脸上,突然凝固。
他右眼尾的位置,那颗痣的位置......贴了几层纱布,纱布上还隐隐渗出一丝暗红。
“你的脸怎么回事?”
钟映宁冲上去,紧张地扳过他的脸,仔细检查,“为什么这里会有纱布?
你受伤了?”
听出她明显颤抖的声音,陆之珩心口缓缓溢出丝丝甜意。
她还是在乎他的。
还是和从前一样爱他,紧张他。
果然,这些日子只是不开心,闹闹脾气而已。
“大惊小怪什么?”
陆之珩眉峰带着笑意,攥住她的手,“一点擦伤,没伤着眼睛。”
语调漫不经心:“就是之前那颗痣,医生说伤到真皮层,等结痂后那颗痣估计没了。”
话音落下,钟映宁表情凝滞:“你说什么?”
看着她有些僵硬的神情,陆之珩只当她还在担心自己:“一颗痣而已,小事,没了就没了。
我还嫌它碍事呢。”
话音落下,钟映宁浑身骤然发冷。
痣没了。
那是她通过它看向顾景初的唯一标记,是支撑她自欺欺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今,稻草断了。
她目光怔怔,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回,凉薄轻笑了一声:“没了啊。”
陆之珩皱了下眉,难得收起那股懒散,“不就一颗痣?
这是什么反应?”
“你要是喜欢,大不了再点回去——”他说着,伸手想碰她的头发,却被她偏头躲开。
“不需要了。”
手在半空僵了片刻,陆之珩缓缓收回,刚想再追问什么。
“宁总,好了吗?”
林清禾从治疗室走了出来。
钟映宁回过头,快速扶住她,“走吧,一起下去。”
说罢,头也不回离开。
*离开医院是钟映宁开的车。
林清禾看她脸色不太好,回想起刚刚在治疗室门口撞见的那一幕。
两人之间的氛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她抿了抿唇,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听见钟映宁语调极轻的声音:“先陪我去趟陆家吧?”
林清禾还有些好奇,这个点让她陪着去陆家做什么?
三十分钟后,便有了答案。
钟映宁回到陆家,径直去了卧室,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和需要带走的贵重物品,塞进行李箱。
拖着箱子刚从二楼下来,就撞见不知何时出现在客厅的白绮兰。
“不是回港城了?”
白绮兰视线扫过她手里的箱子,“又要闹哪出?”
钟映宁不想搭理,正要离开。
“本事不大脾气倒还不小。
长辈跟你说话要么装聋作哑,要么就不分长幼顶嘴。
当初我真是昏了头了,才答应让小珩娶你。”
白绮兰骂骂咧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映宁脚步一顿,握紧行李箱拉杆,转过身:“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贵,当初你肯答应不也是想靠我们钟家打开港城市场吗?”
被人掀翻了底牌,白绮兰脸唰的一下白了。
“你少在我面前油嘴滑舌,钟家早就已经不是从前的钟家了,你还能有如今的待遇,全是看在我陆家的面子!”
说到这,她眼神冰凉,“说到底你爸妈就是死早了些,没教教你怎么做人儿媳——”话还没说完,砰的一声!
钟映宁直接一把掀翻了茶几上的桌布。
花瓶茶具碎了一地,玻璃四处飞溅,一片狼藉。
白绮兰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她怎么也没想到,以往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的人,如今居然胆子大到敢动手。
钟映宁脸色阴沉,眼底翻涌着骇人的红:“再敢说我爸妈一个字,就不是掀桌布这么简单!”
“不是觉得我配不上陆之珩吗?
行,我钟映宁还真就不要了!”
她从包里掏出离婚协议,甩在沙发上,“既然那么喜欢沈音音,正好,直接内部消化得了。”
“叔叔娶侄女,肥水不流外人田!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生出来的孩子是该叫你太奶还是奶奶!”
撂下这段话,钟映宁拖着行李箱大步走了出去。
白绮兰脸色青一阵的白一阵,整个人摇摇欲坠。
佣人连忙冲上来,才扶住她:“太太......反了天了,反了天啊!”
*钟映宁在京市有不少房产。
当初嫁来京市,爸爸妈妈怕她在这边受委屈,连个临时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便一口气给她置办了好几套房子。
只是她之前几乎没怎么住。
即便跟陆之珩吵得最凶的时候,她也舍不得跟他分开。
与其说是舍不得他,不如说是舍不得那张脸。
而如今,她总算是解脱了。
回来这一路,林清禾没有主动开口问钟映宁。
作为一名专业的秘书,离老板的私生活远点是基本守则。
不管映宁做什么决定,她只需要无条件支持就行。
回到公寓,钟点工已经提前来打扫过。
林清禾没待多久,就被钟映宁打发回去了。
忙碌了一天,钟映宁有些累,行李也不想收拾,点了个外卖,就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来,她换了身米色纯棉睡裙。
门铃响了,她一边擦头发一边走过去开门。
然而只是看见门口人一眼,她立马冷着脸要将门关上。
陆之珩眼疾手快,伸腿挡住了门,“有话跟你说。”
“我没话跟你说。”
“让我进去。”
“没门。”
“......”陆之珩深邃的眸光在她脸上停顿。
才过去几个小时,她变得极其陌生。
和在医院时,紧张关心他眼角伤口时完全天壤之别。
那双从前明明盈满爱意的眼眸,此刻毫无情绪,没有波澜。
“家里的事我都知道了。”
陆之珩难得收起平时的漫不经心,语气认真,“是我妈说话太过分,我替她跟你道歉。”
“不重要了。”
钟映宁语调极轻,“我也不在乎。”
“......”陆之珩心里说不出的堵闷。
他抬手,想碰她的肩,却被她像针刺一般躲开。
陆之珩皱起眉,走廊的灯光在他凌厉的脸上拓***影,“不在乎?
那你在乎什么?”
钟映宁没理解他的话,抬头看他。
“下午你在医院,看见我额角的伤,说话声音都在抖。
结果转头又对我这么冷淡,不肯看我一眼,也不让我碰你。”
陆之珩忽然伸手攥住她的手腕,“为什么你一会儿看上去恨不得把心掏给我,一会儿又翻脸不认人?”
“到底为什么?”
他语气有些无力,“钟映宁,我快被你逼疯了。”
钟映宁心无波澜,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
“没关系,很快你就不会疯了。
离婚协议我已经交给你妈,早点签字,早点结束。”
“协议?”
陆之珩冷笑,“我撕了。”
钟映宁淡淡看了他一眼:“够了陆之珩,好聚好散不行吗?
我已经找了律师,这个婚我一定会离。”
“好啊,我倒要看看,哪家律所敢接这个案子!”
陆之珩俊朗的脸上渐渐狰狞,“离婚协议你尽管印,印一份我撕一份!”
扔下这句话,陆之珩离开了公寓。
电梯下到一楼。
他站在大门口,并没有着急走。
香烟点燃那一刻,陆之珩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有些抖。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钟映宁爱了他三年,当初他搞那么多事......都没能逼走她。
如今怎么就这么决绝?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
陆之珩右手夹着烟,袅袅烟雾模糊他的脸。
他掏出手机,给助理高临去了通电话:“查顾景初的事,怎么样了?”
办公室。
陆之珩看着手里的离婚协议,脸色沉如水。
“早上佣人去房间打扫,发现这份协议,我觉得不大对劲就立刻给你送来了。”
沈音音坐在沙发,小心翼翼看向陆之珩:“三叔,映宁姐不会是认真的吧?”
见陆之珩沉着脸没吭声,她默了一下,语气愧疚:“都怪我,映宁姐一定是因为我回来的事,所以才跟你置气。”
“三叔,要不然......我还是回国外吧?
我真不希望你们因为我的事不开心。”
“走什么?”
陆之珩将协议丢在桌上,身体往后一靠,姿态懒散:“她就这脾气,一不高兴就爱闹点动静。
折腾两天就没事了,放心。”
“况且离不离婚,她说了不算了。”
沈音音的心立刻沉下去。
这话的意思......陆之珩好像根本没打算离婚?!
她藏在衣摆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咬着唇,脸色有些难看。
陆之珩的手机在这时响起。
好友江澈发来一张图片:三哥,这是嫂子吧?
点开图片,钟映宁跪坐在一座墓碑前,眼眶红彤彤的,即便隔了老远也看得出她哭过。
陆之珩瞬间坐直身,给江澈回了通电话,开门见山问:“在哪看见的?”
“港城的一座墓园。”
江澈的声音从听筒那端传来,“这两天正好来港城开会,经过墓园时看进去的人有点像嫂子,所以就跟过来看了看。
是她吧?”
陆之珩没回答,只是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
江澈顿了顿,“嫂子走后我还特地去墓碑前看了眼,墓碑的主人叫什么......顾景初来着。”
*钟映宁拖着箱子走进别墅。
奶奶戴着老花镜,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
见映宁走进门,她明显怔了一下,惊讶之余又喜出望外:“宁宁?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映宁弯起唇,将行李交给迎上来的佣人:“我回来陪您过年呀。”
施月娥沉默了一瞬:“还在跟小珩生气?”
“......”映宁挽住她胳膊的手一僵,“没呢。”
“你可骗不了我。
以往每年过年你都得在陆家过完除夕才回来,今年怎么会提前?”
钟映宁抿了抿唇,嘟囔一句:“我早点回来陪您过除夕不好吗?”
“好是好,但我不希望我的宁宁因为这种事为难。”
施月娥握住她的手,“陆家向来传统,对除夕团圆看得重,要求你在那边过除夕也是情理之中,我们这边晚一点也没关系。”
钟映宁吐了口气:“不为难,以后每年我都会陪您过除夕。”
这话无疑坐实施月娥的猜想。
她凝眉:“之前你让人开车撞小珩的事,是不是还没解决?”
见映宁没吭声,她叹息:“你这孩子性子太急,跟小珩再有什么不开心,也不该让人撞他,到底是你的丈夫。”
“以后就不是了。”
钟映宁语气平静,“我要跟他离婚。”
施月娥表情凝滞:“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不合适,没必要耗下去。”
“可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小珩?”
施月娥到现在都记得,钟映宁第一次见到陆之珩后,回家时满心欢喜的模样。
自映宁二十岁那场意外后,她还是头一回见映宁那么高兴。
在家里蹦蹦跳跳的,缠着爸爸妈妈说要嫁给陆之珩。
哪怕知道嫁去京市会因语言不通、生活习惯不同等原因很辛苦,她也在所不惜。
嫁去陆家三年。
施月娥时常会在新闻报纸,或是他人嘴里听说映宁和陆之珩鸡飞狗跳的生活。
她也劝过映宁,若是过得不开心,不如早些离婚。
可每次映宁都态度坚定,说什么都不愿跟陆之珩分开。
这么喜欢陆之珩的人,怎么会突然主动提出离婚?!
钟映宁松开奶奶的手,坐到沙发上捻了颗冬杏塞嘴里,声音含糊不清:“现在不喜欢了。”
“......”施月娥默了默,还想再说点什么,“宁宁......”钟映宁眉开眼笑打断:“奶奶,这个杏好甜,你也来尝尝。”
见此,施月娥轻轻叹了口气,没再多问。
......晚上,钟映宁陪施月娥吃了年夜饭。
奶奶嘴上虽没说,但映宁知道,对于她回来过除夕奶奶是高兴的。
否则也不会让厨房准备一大桌子琳琅满目的菜式。
还全都是映宁喜欢的。
吃完饭,映宁玩心起来,拉着几个佣人去前院放烟花。
金黄色的烟花刚在头顶炸开。
门口那道身影令她嘴角笑意冻住。
陆之珩就站在路灯下,风尘仆仆的样子。
一身黑色大衣,衣摆及膝,浅灰色的围巾歪在一边,右手拉着行李箱,正一瞬不瞬盯着她。
映宁的好心情瞬间去了大半。
“你来干什么?”
陆之珩拖着行李箱走到她跟前,声音带着笑意,还是那副混蛋模样:“来陪你过年啊。
老婆,新年快乐。”
“滚吧你,不稀罕。”
钟映宁懒得理他,转身回别墅。
陆之珩不疾不徐将行李箱交给佣人,跟了进去。
施月娥对于他的到来有些意外:“小珩怎么来了?”
“奶奶。”
陆之珩面上带笑,一把将钟映宁揽进怀里,“本来应该和宁宁一起回来的,工作上有点事耽误了。”
钟映宁一道白眼翻上天。
在他怀里用力挣扎了两下。
奈何他臂力惊人,抱着她纹丝不动。
施月娥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没再多问,只是道:“还没吃饭吧?
叫厨房给你温点饭菜。”
......陆之珩拉着钟映宁陪自己吃了饭。
本想带她上楼说说话,却被施月娥扣下来闲聊。
等他陪老人家聊完,刚上楼,就看见映宁将他的行李箱正从卧室里丢出来。
他大步上前,伸腿挡住即将关上的门。
“把我行李丢出来,我睡哪?”
“睡大街,睡桥洞,睡垃圾桶,或者睡棺材都跟我没关系!”
“......”陆之珩太阳穴跳了一下,扬唇轻哂,“钟映宁你真能啊,大过年的咒我死呢。”
映宁没说话。
准确地说,是不想理他。
“行了,我都来这里找你了,有什么火气也该消了。”
他靠着门框,语气还是那一贯懒散的腔调,“今儿可是除夕,爷爷爸妈我都没陪,就赶来陪你了。
还不肯给我个好脸色。”
映宁听得想笑。
一次除夕没陪在陆家人身边,就跟做出了多大牺牲似的。
那这三年的她呢?
又算什么?
“离婚协议我已经放梳妆台上了,你要是没收到我可以重新再打印一份。”
“......”陆之珩手指握着门把,嘴角带着的笑意渐渐失温,“我看你出去旅游一圈,把脑子都给玩坏了。”
“我认真的。”
“我没同意。”
钟映宁轻轻叹了口气,“讲讲道理吧陆之珩,既然讨厌我,就早点放彼此一条活路。”
“说真的,这些天你的行为让我觉得很可笑。
和我斗了三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用一切手段想把我从你身边逼走。
现在我如你所愿,你又突然装作对我有感情的样子,有什么意义?”
陆之珩喉头倏地发紧:“我知道这三年你的确受了不少委屈,但我也是——”话还没说完,被映宁打断,“其实也不重要,都过去了。
咱们好聚好散吧。”
“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
望着她异常决绝的脸,陆之珩神色逐渐冷下去:“想好了?
一定要离婚?”
“是。”
陆之珩盯着她,好半天了,突然轻哂,笑意不达眼底:“是因为顾景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