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盆里的水,她浸湿了毛巾,不停地擦拭手臂、脖颈和脸,试图带走一些燥热。另一个盆则放在地上,指望着蒸发能带走一点热气,可惜效果微乎其微。熬到下午三点多,外面毒辣...

一个盆里的水,她浸湿了毛巾,不停地擦拭手臂、脖颈和脸,试图带走一些燥热。另一个盆则放在地上,指望着蒸发能带走一点热气,可惜效果微乎其微。
熬到下午三点多,外面毒辣的日头总算偏西了些。她探头出去,看见楼下几棵大树的荫凉地里坐了不少摇着蒲扇闲聊的家属,孩子们则在空地上追跑打闹,吵得人头昏脑涨。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下楼透透气,总比闷在蒸笼似的屋里强。
走到楼下,孩子们的喧闹声更是震耳欲聋。她皱着眉,下意识地往人少的地方走,一直溜达到了家属院大门口附近。
这里果然清静了不少。然后,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棵大槐树荫下的徐薇。
徐薇似乎特意打扮过,脸上薄薄施了一层粉,嘴唇也点了些口红,还穿着早上那条红裙子。
林从英热的不想说话,她对徐薇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徐薇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走近搭话:“你这条裙子挺好看的,比你早上穿的强多了。”
林从英又点头。
“你这么瘦,怎么还出了这么多汗啊?”
林从英闭了闭眼:“……因为真的很热。劳驾你离我远一点?凑这么近说话真的很热。”
听了这话,徐薇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我都没嫌你占我地方,你反而还嫌我挡你风!?”
林从英再次点头。
徐薇被她气得够呛,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但这安静并没持续多久。没过几分钟,徐薇又忍不住凑过来,用肩膀撞了她一下,压低声音问:“哎,你在这儿……是不是等严辉哥呢?”
林从英被太阳晒得有点蔫,懒洋洋地回答:“不是。屋里又闷又热,下来乘凉。”她连严辉从哪回来啥时候回来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是来等他的。
“哦……”徐薇拖长了声音,眼珠转了转,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热就买电风扇啊!我跟你说,百货商场的电风扇这两天在打折呢!”
林从英原本半眯着的眼睛睁开了一些,侧头看向她:“这几天都打折?”
“明天最后一天!”徐薇见她有兴趣,说得更起劲了,“那可都是名牌,风力大还耐用!你们也去买一个呗。”
林从英默默记在了心里,打算等严辉回来就跟他说。
正说着,一个穿着淡紫色连衣裙、身姿窈窕的年轻女人正从不远处的营区主干道款款走来,手里还拿着一本书,气质温婉,和家属院里常见的随军家属很不一样。
徐薇立刻眯起了眼睛,用手肘悄悄捅了捅林从英,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莫名的兴奋和比较的意味:“嗳,快看!那个就是叶媛媛!”
她看着那越走越近的漂亮女人,语气复杂地啧啧两声,用气音对林从英说:“看见没?就长成那样的……我才觉得配得上严辉哥呢。”
哟,原来徐薇是个cp粉。
林从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叶媛媛确实生得极好。一头显然是经过精心打理的波浪卷发,眉眼精致,鼻梁高挺,走路时姿态优雅,带着一种成熟妩媚的风情。
这气质,在这个年代属实是少见了。
在叶媛媛走近前,徐薇飞快地凑到林从英耳边,用一种与有荣焉的语气八卦道:“她家世也好!父母都是高知,听说她自己也是大学毕业,学问大着呢!还去过国外留学见过世面!”
林从英听着,脸上没什么波澜,直到叶媛媛的身影消失在另一栋楼的拐角,她才收回目光:“嗯,确实很漂亮诶。”
林从英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她不顾严辉的反对把鸡腿夹到了他碗里。
“诶呀一个鸡腿有什么好让来让去的。”林从英把严辉的手按下去,“你就吃吧,说好给你加鸡腿的。再说了,又不是从明天开始世界上的鸡都只长翅膀不长腿了,大不了下次我吃鸡腿呗。”
严辉失笑,这才没再谦让。
林从英用汤汁拌面条,连吃好几口:“真好吃,手工面也好吃。我原来都是拌方便面的。”
“方便面……?”
“啊就是一种面条,有点像挂面,不过用水一泡就可以吃了,很方便。”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小时候吃过。”
严辉沉默下来。
做的分量不算少,两个人还是全都吃完了,连汤汁都不剩。
严辉去水房洗碗,林从英在屋子里溜达一圈也跟着过去了。
“你是从哪知道的这种做法?”严辉的声音夹杂在水流声里,“很好吃。”
林从英装作很为难的样子,扭捏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其实是一个老人传授给我的独门秘籍,祖传菜谱。”
看到严辉的疑惑不解几乎要化成一个实体的巨型问号顶在头上了,林从英忍住笑:“本来不可外传,但是看在你完美复刻的份儿上,我就告诉你。”
严辉点头:“好。”
林从英轻咳一声压低声音:“等你洗完碗咱们回去说。”
等关上门,两人又坐在餐桌前。严辉一贯的腰背挺直,坐姿端正,林从英不由自主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
“当时我也还小,经常在我家附近的小河边上玩。”她压低声音,“诶呀你靠过来一点,说了是秘密,隔音这么差怎么能大声说?”
严辉依言照做,双手放在桌上,上半身向前靠了一些。林从英也向前探身,直接凑在了他耳边。
“然后有一天吧,我就听到有人在喊救命,一声接一声的,刚开始我都吓坏了!
不过胆大如我,很快就精准看到了在水里挣扎的人影。我不顾自身的安危,马上跳进水里去救人!
那人挣扎的厉害,我被他打了好几下差点自己也溺水,最后实在没办法,就直接一拳打晕了他才把人拖上岸。
等他醒了,他先是哭着感谢我救了他,然后又哭自己的鱼竿,说没了那根鱼竿会出大事的!我就问他会怎样?他说……”
说到这,林从英故意卖了个关子,又靠在了椅背上,换上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
“他说什么?”严辉问。
林从英:“花一块钱解锁后续。”
严辉:“?”
虽然觉得又奇怪又好笑,严辉还是掏出一块钱放在了林从英手里。
林从英收了钱,这才又凑了过来继续说:“他说,那鱼竿是世上独有的无价之宝,和别的鱼竿不一样,它钓上来的,是野鸡。”
严辉:“……”
见他表情呆滞,林从英再也憋不住笑,不断拍打着严辉的肩膀:“哈哈哈哈哈他说野鸡就要这么做才好吃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的停不下来,严辉到底是被感染了,也伸手捂住脸轻笑。
笑够了,林从英擦擦眼泪:“你怎么什么都信啊!”
听到严辉轻叹一声,林从英这才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其实是跟我家阿姨学的。我妈走得早,小时候我爸也忙,我在家基本上一直跟家里阿姨呆一块儿。她们打扫卫生做饭什么的我都跟着,看多了就学会了,只是没机会自己亲手做。你知道我记性好。”
陈娟眼神闪烁了一下,支吾道:“花、花了啊……”她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围裙边,突然一拍大腿,“哎呀,光顾着说话,我儿子大老远回来肯定饿了!娘这就去给你擀面条!”
林从英看着陈娟这副装模作样的姿态,突然觉得滑稽极了。她一个没忍住,“嗤”地笑出声来,眼角眉梢都挂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两道视线立刻射过来。陈娟脸色发青,严辉则皱起眉头。林从英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像看不到一样假笑着。
严辉深深看了她一眼,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对陈娟点点头:“您先去忙吧。”
陈娟逃也似地钻进了厨房,连背影都透着狼狈。
等厨房传来锅碗碰撞声,严辉才向前两步,站在离林从英一臂远的地方。
林从英立刻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汗味和火车上的煤烟味,嫌弃地后仰身子,用手掩住鼻子。
严辉顿时僵在原地,伸到一半的手尴尬地收了回去。
“严连长这是刚从煤堆里打滚回来?”林从英慢条斯理地抚平衣襟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劳驾站远些说话。”味儿真的太大了。
严辉抿着唇后退两步,目光扫过妻子身上那件明显改过的列宁装——虽然布料陈旧,但剪裁考究,衬得她腰身纤细。这手艺绝不是农村妇女能有的。
他压低声音:“我每个月寄回来的钱,你们没用过吗?”怎么一个两个全都瘦成这样?
林从英:“……”
她知道些什么?她一个穿越者能知道些什么!?
林从英虽然一无所知,但是面上丝毫不显,她顺手捋捋头发:“你那钱是寄给你娘的,我根本就不知道,见都没见过,现在来问我?”
闻言,严辉深深皱起了眉。
他每个月工资80块钱,自己只留30块钱,剩下的工资还有奖励补助全都寄回了家。虽然娶林从英非他所愿,但他严辉终归是个男人是个军人,没有让自己的女人饿肚子的道理。他明明嘱咐过他娘每个月给林从英十块钱,林从英为什么说她见都没见过?
还不等严辉问出口,林从英就不耐烦地摆摆手单方面终止了两人的对话:“行了,你要还有问题你就问你娘。先说好,今天中午要是再吃连调料都没有的白面条,你带回来的麦乳精和苹果可就都是我的了。”
严辉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猛地一沉。他寄回来的津贴和票证不算少,足够他们在村里过得宽裕,断不该是连调味都稀缺的光景。他目光扫过厨房方向,隐约传来切菜的声响,陈娟刻意避开了这边的对话。
他沉默地转身,从网兜里拿出麦乳精,舀了两大勺在搪瓷缸子里,用暖水瓶里的开水冲开。浓郁的甜香瞬间弥漫在压抑的堂屋里。他将其中一碗递到林从英面前。
林从英瞥了一眼,没客气,接了过来。指尖碰到温热的搪瓷缸壁,一种粗糙的实在感。她低头抿了一口,那股过于甜腻又带着点奇怪奶香精味道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这玩意儿味道实在算不上多好,甚至有点廉价香精的怪味。
但在此时这点人工甜味和热量也成了难得的东西。她没停顿,又小口小口地喝了几口。
温热的甜饮料似乎稍稍抚平了她的烦躁,紧绷的嘴角缓和了些许。
严辉等她放下碗,才开口,声音平稳:“爹呢?怎么没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