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边，出事了吧？”少女抬起那双灵动的杏眼，用食指将一缕额发捋到耳后，她的黑发在接近额头的地方呈现漩涡状。他发现，她竟有两个发旋儿，和自己一样。 “哎呀，两个旋儿的孩子，就是犟！好了好了，孩他爸别打了……”把挑事儿的邻班同学揍哭后，父亲将他从班主任办公室领回家，一语不发。母亲用全身力量拉住父亲高举着衣架的手，息事宁人的语调拖得长长的。 确实很倔，她是，他
花山会据点。夜郎国行将覆灭，巫祝已是耄耋之年，半只脚踏进棺材了，却还在为这人间劳心伤神；那些不及告努大的年轻姑娘们，一个个勇敢地奔赴前线……
她没得选。
“不，”老妇人淡然地吐出这个字，而后身子一斜，看向右下方的泥土地，“幺儿，你就当外婆，已经百年归天了吧。”
“叮铃铃，叮铃铃”，外婆胸前所佩戴的小银锁轻轻摇晃起来，她用粗粝的手将其按住，温柔地催促道，“好孩子，快去吧。”
“不！”同一个字，同样的坚决，“外婆，我不走。”
“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那么长，何必耗在这里呢？”外婆意欲上前拉住告努的手臂，“忘掉这里，就当是做了一个梦，听话。”
告努侧身避开了外婆的手——她不想被外婆下蛊：“不对，在夜郎国走了一遭，才觉得过去的日子，像是梦。”
“外婆，我一直没有勇气说，我退学的原因，我躲在家里的原因，我不学家族手艺的原因……那个来找你烧蛋看事的阿姨，她女儿是我的同班同学，他们欺负我……”
外婆抬起头来，强光照射着她的脸，那脸色却瞬间阴沉下去。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等孙女先说完。
“我本以为日子会这么过下去，直到，来了这里，我接触到了真实的世界，我收获了许多陌生人的善意——不然我都死过几回了，”告努的眼前闪过许多面孔，谒舍的中年人、村落的小女孩，还有其他的夜郎国子民，“更重要的是，我拥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无论那是好的，或是坏的。”
“外婆，我不想离开你，”告努捻着手中的天足蛊，当然，是很小很小的剂量，“同时，我也想为那些人，尽我所能。”
老妇人慈爱的目光在告努消瘦的脸庞上流转，暗自想道：“嗯，这段时间，幺儿瘦了，吃苦了，但也长大了。”
“好了，我知道了，”她一把握住告努藏有蛊粉的手，“下次搞小动作的时候，眼珠子不要乱晃。”
姜还是老的辣呀，想使一使小伎俩，却被外婆逮住了。告努觉得这午后恁地闷热，不，应该不只是因为自己羞赧难耐吧？面对外婆带有训导的目光，她移开视线，佯装看天，就见一片连绵的乌云正往这边飘来。
蛊女世家的家庭教育时间被男人的声音打断，“虽然有些冒昧，但是，我是说，难道你没有想过用下蛊之类的方法，反击那些同学吗？”
“啊？”这是告努从未想过的事。还好，外婆替她回答了，毕竟，这关系到蛊女的声誉，“不了解的人，往往觉得蛊是个坏东西。实际上，我的祖辈在传授蛊术时，第一句嘱咐便是，不可用来害人。”
男人的一声“嗯”闷在了喉咙，紧接着是长久的沉默。
外婆礼貌等待了片刻，见对方再无问题，“今天的事，有劳了，”她微微颔首致意，带着告努往来时的路上走。
“你曾经因为家里行蛊术而遭到欺凌，”她们经过身侧时，男人若有所思地开了口，“即便是这样，你也仍然愿意，使用蛊术去拯救世人吗？”
冉兴驰扭头看向告努，在这暴雨将至的湿热丛林里，他的目光宛如两束冰柱，那不能让人感到清凉，反倒是寒意森森。
“这世界，善或是恶，取决于你想看见什么，”告努停在他身侧，抵御着“严寒”，回以关切的目光，“发生什么了？”
“嗯？”告努反客为主的问话，让冉兴驰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那边，出事了吧？”少女抬起那双灵动的杏眼，用食指将一缕额发捋到耳后，她的黑发在接近额头的地方呈现漩涡状。他发现，她竟有两个发旋儿，和自己一样。
“哎呀，两个旋儿的孩子，就是犟！好了好了，孩他爸别打了……”把挑事儿的邻班同学揍哭后，父亲将他从班主任办公室领回家，一语不发。母亲用全身力量拉住父亲高举着衣架的手，息事宁人的语调拖得长长的。
确实很倔，她是，他也是。
只是，纵使他现在想撞南墙，却也不知，究竟哪一边才是南面。
此时，连绵的乌云已行进到他们上空，挨挨挤挤，碰撞出响彻天际的雷声。
“轰隆隆”，紧接着是冉兴驰冰冷的声音，他话音刚落，树状般的闪电撕裂天空。
“短短时间内，我竟然就当上了少城主，你难道不怀疑？也许，我已经向唐城主投诚了？”
“你是在时空罅隙开启之时来到的夜郎国，我却是误打误撞直接进来的——你发现了吗？我可以在两个世界之间自由出入。”tຊ
“这是因为，我身体里，流着唐家的血。我和那唐城主，拥有相同的血脉。”
绝望溯源 1
“这是因为，我身体里，流着唐家的血。我和那唐城主，拥有相同的血脉。”
黑云笼罩，天光暗了许多，一道闪电猝不及防地降临，又迅速消逝，冉兴驰的脸庞被短暂地照亮了一瞬，他故作冷漠，却掩盖不了眉宇间的迷茫。
又是一声惊雷，而后，骤雨如注倾斜下来，水汽混合着泥土的腥味向上蒸腾。
外婆走到那丛芭蕉叶前，其中一片热情地弯下腰来，迎接甘霖的冲刷，外婆双手握住其茎叶，拧了几圈，又向下一折，“啪”，芭蕉叶的根茎应声断裂。
举着那芭蕉叶，外婆来到告努身旁。“噼噼啪啪”，头顶上的宽大叶片承接着雨点的击打，又将聚起来的水滑落下去，阻止了告努被雨水包裹、浸润。
冉兴驰还愣在原地，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被大雨淋得湿漉漉的。晶莹的水珠自他高耸的眉宇滴下，为那双眼眸添了几分迷蒙。他站姿挺拔，没有一丁点儿要躲避雨滴的意思，贵重丝绸织成的黑袍在浸水后变为墨色，衣服下摆滴落的水珠连成了珠帘。
不，告努收回了自己的看法，那幅清冷矜贵的样子，可不像是无家可归，顶多是走失了。
“走啊！”在泛滥的大雨前，她顾不上许多，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往来路上走。
被冉兴驰挥走的手下就在不远处守着——大概是等着论功行赏吧。他站在一棵大榕树下，双臂贴紧身子，减少被雨淋到的范围。见着少城主，他立马回到大路中央，站直身子，微微低头。
外婆走过去，在他发出疑问之前，对他施放了蛊粉——他今天听到了太多秘事，要想活命，必须忘记。
当他们走入那间觅州城郊的简陋木屋时，那场突如其来的阵雨也几乎停止了。外婆往熊熊燃烧的铁盆里添了几块木炭，告努顿时感到周身都暖和起来。
水烧开了，外婆倒出一些在暗褐色的茶杯里，递给冉兴驰：“说说吧。”
冉兴驰机械地用双手接过茶杯，两眼放空，仿佛外婆说了一句极为灵验的咒语，令他陷入了回忆之中。
*
大概是因为正值雨季，这狭窄幽深的地道里弥漫着一股经久不散的霉味。为首的黑袍人举着火把，在那摇曳的火光中，冉兴驰只能依稀看见那位姑娘的上半身轮廓。
古小姐，她说出这个名字前，黑色瞳孔在眼眶里微微震荡，所以他知道，那不是真名。
不过也无所谓了。
她走在他前方，每一步都迈得小心翼翼，但掩饰不了那股发自内心的欣喜，毕竟，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古怪的地方，回到现代去了。
可惜他不能一同前往。
送完这最后一程，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她身旁：“古小姐，我暂时还不能回去。”
一瞬间，所有情绪都从她的脸上消失了。两人结伴的日子里，她虽小心谨慎，但城府不深，常常是什么都写在脸上。可是，在他道别的那一刻，她那张干净无瑕的脸上，如果硬要说有什么表情，那就是疏远，是生分。
目送她走上吊桥，夕阳洒在她肩头，折射出耀眼光斑，耳边是悬崖下湍急的水流声。
可惜，现实容不得他惆怅，身边几个黑袍人在闲聊中无意抖出了猛料。
“天啊！这几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啊？尤其是那俩女的。”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
“我之前、都是进去收尸的……一般就两三天。每次送进去几个人，‘那东西’很快就玩腻了。”这人看着老成一些，对鬼市的事讳莫如深。
“不是，你们没听说啊？”知晓内情的人坐不住了，“说是，娥母显灵了……”
另外两人被吓得叫了出来，其中一人又大吃一惊地问道，“娥……祂不是恶神吗？怎么还会救人？”
一时间，他们都不吭声了，只默默看着吊桥上的两人过了桥，走进灰蒙蒙的大雾之中。而后，他们转身离开，其中两个并排在前，原本咋咋呼呼的那个走在最后，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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