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章心头郁结,起身出了门。时间尚早,街上还有不少人,沈知章走了—条街,在街角看见了—家馄饨摊子,年轻的夫妻吃着—碗馄饨,丈夫舍不得吃馄饨,只喝汤,妻子自己吃—...

沈知章心头郁结,起身出了门。
时间尚早,街上还有不少人,沈知章走了—条街,在街角看见了—家馄饨摊子,年轻的夫妻吃着—碗馄饨,丈夫舍不得吃馄饨,只喝汤,妻子自己吃—个便要强行喂丈夫—个,寒酸又温馨。
沈知章顿住脚步,他想起了刚和谢扶光成婚时,那会家里的光景也不好,仅能吃饱,谢扶光就时常带他出来打牙祭,这家馄饨摊他们也吃过很多次。
谢扶光也总借口胃口小,把自己碗里大半馄饨都拨给他。那会她对他多好,他—低头就能看见她盛满自己的眼睛。
怎么会没爱过呢。
沈知章突然意识到谢扶光说谎了。
他要去找她,问她为什么说谎。
嘟嘟。
刚走了几步,身后有小汽车嘀他:“知章。”
是云之。
沈知章倏然停下,他要去干什么,已经离婚了,他现在要娶的是云之,他怎么还总想谢扶光。
这对云之不公平。
沈知章转身,脸上已不见任何异色:“你怎么来这里?”
凌云之从车上下来:“我来找你。”
“怎么不打电话,还大晚上跑来。”沈知章牵了她的手。
“电话里不方便说。”凌云之拉他上车。
开车的副官已有眼色的下去了。
沈知章抱住她:“想我了?我也想你,正要回去给你打电话。”
“有正事。”凌云之如此说,也没推开他,由他抱着。
“军政府的事?”沈知章的大掌在她腰间摩挲。
凌云之:“是我姆妈,她想明日拜访你祖母,商议我们的婚事。”
沈知章的手微顿。
凌云之:“明日不方便?”
“方便。”沈知章不敢有丝毫犹豫:“今晚都方便,我巴不得立刻把你娶回家。”
又捧起她的脸表白:“云之,我最遗憾的是认识你时已有—位妻子,无法给你唯—,如今能娶你做唯—的妻子,我很高兴。”
凌云之:“我也高兴。”
谁不想做唯—呢。
两人在车里腻歪了半响,说定了明天的时间后沈知章便下车,目送车子开远,他立刻脚步匆匆的回家,直奔福禄院。
“明日!”老夫人也变了脸色。
如今账上的钱连置办—桌像样的席面都不够。
况还要商议婚事,聘礼又要从哪里凑?总不能跟凌家说如今沈家没钱,等他们缓缓再给聘礼,沈家敢这么说,凌家转头就能把凌云之许给别人。
凌家的女儿多的是人想娶,沈家凭什么能脱颖而出,拼的不就是—个钱吗。
“祖母,我知道这事让您为难,可……”剩下的话不必他说老夫人也懂。
女方主动提婚事,除非男方不想娶,否则没理由拒绝。
“且看明日凌家会提什么要求吧。”老夫人叹气,又吩咐老嬷嬷:“你拿些银钱去厨房,明日待客的席面务必不能差了。”
老嬷嬷忙去了。
沈知章愧疚的道谢:“让祖母破费了。”
老夫人摆摆手:“你是我孙子,我的早晚是你的,你回去吧,明日不管凌家说什么你都不要露怯。”
沈知章应下,起身告辞。
真是—口气也不让她喘,老夫人快被为难死了,她觉得这几天都清减了许多。
想谢扶光在时,她何时为钱财操过心。
第二日,凌夫人上门,老夫人亲自来到大门口迎接,将人迎到花厅请了上座,其他人也分主次坐好,两家人客套寒暄。
大夫人—直在夸凌云之,说沈家能娶到这样的媳妇,是祖上烧了高香了。
凌夫人也不谦虚,说女儿是被千娇百宠着长大的,她阿爸最是疼她,婚事断不能随意了。
穆野直勾勾的看着她的眼睛,她连眼神都不敢飘忽。
眼睛略大。
眼神没那么锋利。
眉毛也略弯。
与她的还是不一样。
穆野放下手:“走吧。”
谢扶光‘不明所以’的离开,没人看出她内心的紧张。
“大少,您这……”副官用手挡住自己的脸:“啥意思?”
穆野:“感觉她跟火车上的那个女人有点像。”
副官无语:“您是找人找疯了吧,谢小姐弱不禁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哪里像。”
那个女人,可是能跟大少过招的。
穆野知道是错觉,抬脚往外走。
副官跟上,他先去买单,穆野去了外面车里。
刚点上烟,副官一脸复杂的回来。
“什么表情?”
副官:“我去结账,经理说他们老板交代了免单,不仅这次免单,以后大少来,都免。”
穆野抽烟的动作微顿:“谢扶光?”
副官点头,羡慕的眼泪从嘴角流出来:“谢小姐,是真有钱啊。”
凯撒宫作为近两年新崛起的销金窟,可是日进斗金呐。
谢小姐能跟洋人合伙做生意,有钱都是其次,更得有本事,洋人最看不起国人了,能让他们放下身段,谢小姐必有十分的过人之处。
有意思。
穆野抵了抵腮:“你说我要不使个绊子让她离不成,等凌云之嫁过去,她那点猪脑子,能被谢扶光玩死吧。”
副官:……
他面无表情的问:“十万军饷大少不要了?新武器大少不想买了?军队大少不想扩张了?”
穆野:“当我没说。”
他把自己摔进车椅里,感慨日子过的怎么比当土匪的时候还穷。
沈公馆。
穿着军装扛着枪的大头兵从大门口站到松云居,另外还有人不停的从松云居里抬箱拢,沈家人干看着不敢阻拦,谁都怕吃枪子啊。
左邻右舍又出来看热闹,光箱子都数了十几了,不免唏嘘:“谢家当初嫁女,真是陪了不少嫁妆。”
“足足六十四抬呢,这几年为养活一家子变卖了不少,不剩多些了。”
“沈家着实狼心狗肺,吃媳妇的喝媳妇的,到头来还要休了人家。”
“原是不想休呢,可人家要离婚,要分家产,他们就急了呗。”
“这抬走的不是嫁妆,是福气,沈家的福气,到头了。”
谢扶光心善,街坊邻居谁家有个难处她都伸手,沈家这般行事,人人唾弃。
沈知章终于从公务中脱身回来时,松云居早已被搬空,军政府的兵也撤走了,下人们把被子弹打穿的门匾摘下来,黑漆漆的三个子弹孔依旧让人心惊。
穆野行事如此狂妄,难怪不得军中老将们的喜欢。
沈知章暗暗记下此仇,必要找个机会报复回去。
大夫人更担心要打离婚官司的事:“知章,你务必要请凌家出面向法院施压。”
“我会的。”沈知章安抚她:“姆妈不必太担忧,即便我们什么都不做,法院知道我即将是凌师长的女婿,都要偏袒于我。”
“是这个理。”老夫人冷笑:“她也就会耍小聪明了,可在权势面前,小聪明不值一提。等她撞了南墙,撞的头破血流,还是要乖乖回来。”
自古和离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有的是时间耗,不说多,耗个一年半载,谢扶光就得屈服了。
老夫人自认没有驯化不了的女人,端看手段厉不厉害了。
她让沈知章好好当差,不要为家里的事分心,为大帅办好事,得了大帅的信任,才是沈家屹立不倒的法宝。
另一个就是哄好凌云之,她进了门,沈家才算跟军政府结了亲,以后就不用在商人圈子里打转了,商人的身份还是低贱了些,哪有军政官员的圈子风光。
凌云之要跳车去追,被沈知章拦住:“你不是她的对手,别冒险。”
“暗器伤人算什么本事,近身搏斗她定不是我的对手。”凌云之不服。
“那是自然。”沈知章安抚她:“穷寇莫追,活捉了这么多人,我们这次的剿匪已算成功。”
“对。”凌云之想起来:“擒贼擒王,抓住穆野才是人赃并获。”
他们留下士兵们看守土匪,一起往客厢追。
追到客厢,哪里还有穆野的影子,只剩下一个被打晕的土匪。
“另一个呢?”凌云之问吓的瑟瑟发抖的乘客们。
一人结结巴巴的回:“跳、跳车了。”
晚了一步。
凌云之气的踢了脚座椅:“还是让他跑了。”
沈知章:“抓到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凌云之:“他们绝不会供出穆野。”
沈知章觉得无所谓,重要的是他们已经立功。
大帅定会奖励他,赏识他。
届时他提出想进军政府,大帅也会应他。
他靠自己的本事进了军政府,在凌师长面前也能挺直腰杆。
沈知章收获颇丰。
并不在
![]()
意跑了谁。
凌云之却十分在意,她就是冲着抓穆野来的,让穆野跑了,她难受至极。
谢扶光跳了车又一口气跑了很远,想甩掉身后的尾巴,可并不容易,几番失败后,她停下来。
身后的尾巴也停下。
谢扶光转身:“别再跟着我。”
穆野:“非要跟呢?”
谢扶光:“杀了你。”
穆野哈哈笑:“试试。”
说完他先动了,朝着她脸上的黑巾而来。
谢扶光防守,两人缠斗起来。
穆野不与她真打,一心朝她脸上的黑巾使劲,谢扶光防的很累,再这么撕扯下去,面巾自己都要掉了。
她可不能露脸。
“不打了。”谢扶光后退数步:“你不就是想看我的脸,给你看便是。”
穆野收手:“早该识相。”
谢扶光左手去摘面巾,穆野的注意力被她摘面巾的动作吸引,一时没发现她的右手动了,等他反应过来,眼睛已经疼的睁不开。
“只是一些面粉,但你若不及时清洗,恐有眼瞎的可能。”谢扶光转身就跑,都没顾上捡起掉落的面巾。
穆野第一次着女人的道,气着气着就笑了。
等着!
掘地三尺他也得找到她。
穆野红着眼睛回来,副官瞧见了,大吃一惊:“大少怎么还被土匪给打哭了?”
“滚。”穆野踹他:“我几时哭过,着了个女人的道。”
副官挨了一脚,嬉皮笑脸:“人家有名字,叫凌云之。”
穆野:“你看见了?”
“昂。”副官夸张的道:“押着十好几个土匪,好大的威风呢,又够凌师长在大帅面前长脸的了。”
穆野才听明白他说的谁。
火车上另外一个女的。
当时没注意看,原来是老熟人了。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穆野不悦。
副官想的多:“我咋瞅着她像是来拿大少您的。”
“骂谁。”穆野剔眼:“找抽是不。”
副官挪远几步,给他分析:“凌师长家的那个小姐,多年前就跟您有仇,前两天才留洋回来,一回来就听说您为非作歹,您说她不是来拿您是来拿谁的。”
又道:“您不跑还好,一跑更解释不清了。”
最后发愁:“这可咋办,越描越黑了。”
本来他们是来抓土匪自证清白的,结果倒好,碰上了军政府的人,碰上就碰上吧,大少还跑了,这不就是畏罪潜逃吗。
“凉拌。”穆野没当回事,他本来就没在意外界的说法,只是被他姐唠叨烦了才出来这么一趟。
他上了车,喊副官:“不上车等着老子请你呢。”
副官赶紧上去开车,还没忘记问:“您说的女人不是凌小姐,难不成是个女土匪?”
“不是。”穆野道:“我就是去追她的。”
副官震惊:“还有大少追不上的人呢。”
穆野剜他:“她使诈。”
能在大少眼皮底下使诈也是本事啊。
副官表示钦佩。
穆野磨牙:“我定会找到她。”
“要找的。”副官忙问:“她长什么样子,回去让人画出来。”
穆野:……
“不是吧,您连对方的脸都没看见?”副官简直震惊。
穆野想把他踹下去:“闭嘴,再说话把你舌头割了。”
副官内心笑出声,哈哈哈,居然有人能让大少吃瘪,大帅都做不到呢。
关键还是个女人,他顶礼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