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还没感觉到什么,现在仔细回想,秋桃想起来一些同事打趣的同时,看着她的目光很复杂,像是不屑,还掺杂着其他她看不懂的东西。慢慢的,秋桃在车间里就变得沉默了。她跟...

当时还没感觉到什么,现在仔细回想,秋桃想起来一些同事打趣的同时,看着她的目光很复杂,像是不屑,还掺杂着其他她看不懂的东西。
慢慢的,秋桃在车间里就变得沉默了。
她跟胡志光处对象快一个月了,但是胡志光是从她进厂没几天就开始追求她的,每天在她车间外等她下班,给她买早点,等等。
秋桃一开始对胡志光没有感觉,后面在他悉心的照顾下,终于没招架住胡志光无微不至的关心。
胡志光还提出接送她上下班,秋桃感觉那太张扬了,没同意。
胡志光不相信,对秋桃说道:“你妈真的太自私了,她只考虑她自己,你信不信,她不同意你结婚,是因为你才刚上班,你还没有给家里挣多少钱,所以她不同意你结婚。”
“我妈不是这个意思。”秋桃脸色一白。
胡志光冷笑道:“我就问你,自从你上班之后,要不要给你妈上交钱?”
秋桃沉默不语,胡志光是知道的,她每个月的工资大部分都交给周老太了。
胡志光呵呵一笑,语气嘲讽,“我再问你,你两个哥哥也还没有结婚,他们上班这么多年了,需不需要将工资上交给你妈?”
秋桃脸色更难看了,胡志光说的是实话,她和大姐从上班开始就给家里交家用,大姐一直到结婚,才停止将工资交给周老太,而几个哥哥,是从来都不用交钱的。
因为身边的女孩都是这样的,秋桃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今天被胡志光将残忍的真相揭开,一下子就显得周老太不肯让她这么快结婚,甚至安排两个哥哥来接送她,都是有目的的了。
胡志光趁热打铁,“秋桃,你还不明白吗?女孩子只有嫁人了,才有家,娘家不是她的家。”
秋桃已经面无血色了,她脚步匆匆,似乎不愿意接受这个真相,“你别说了!”
胡志光顺从地说道:“好,我不说了,我知道你是聪明的姑娘,你会想明白的。”
秋桃的心很乱,一直到车间更衣室换衣服,心思都静不下来。
同车间的姑娘张兰兰也在换衣服,看到她,友善地朝她笑了笑。
秋桃也回以微笑。
“你吃早饭了吗?”张兰兰俏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秋桃点点头,“吃过了,你呢?”
“我也吃过了。”张兰兰换好衣服,却没走,站着跟秋桃说话。
换成以前,秋桃也不会多话的,她在工厂里一直是默默干活少说话。
“工厂要举办元旦文艺汇演,我被车间主任委派了任务,要我组织车间出个节目。”张兰兰没转弯子,笑眯眯地对秋桃说道。
秋桃不解地瞪大眼睛看着她。
张兰兰笑了,“车间姑娘多,我想排练个舞蹈,秋桃,你来参加我们的舞蹈,好吗?”
秋桃蓦然瞪圆了眼,结结巴巴地说道:“可是,可是我不会跳舞啊!”
张兰兰笑嘻嘻的,“没有关系,车间好多人都没有学过跳舞的,不会没有关系,可以学啊,又不是什么高难度的动作,你这样年轻漂亮,如果你加入我们的话,我们的水平会更上一层楼的!”
不等秋桃回答,张兰兰突然过来,抱住秋桃的一只胳膊,“好妹妹,帮帮我吧!要是拿奖的话,工厂还会给现金奖励的!”
望着张兰兰圆圆的杏眼,秋桃没来由的心一软,答应了。
张兰兰高兴极了,“那就这样说好了啊,可不能反悔的!我就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了。”
张兰兰等人出来了,她一眼就认出了林建生,对秋桃笑道:“秋桃,你哥哥对你可真好啊,这大晚上的这么冷,也过来接你了。”
林建生朝她们点了点头,又对秋桃说,“走吧。”
秋桃看了胡志光一眼。
胡志光勉强笑道:“既然四哥来接你了,那你就坐四哥车回去吧。”
秋桃朝他抱歉一笑,坐上了林建生的车。
寒风呼呼地朝脖子里灌,风被林建生挡去了大半,秋桃坐在后面,没那么冷,她望着四哥的背影,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接下来,林建生和林建民每天晚上都轮流来接她,胡志光再也没有机会送她回家了。
这天,秋桃忍不住问林建生,“是不是妈叫你们来接我的?”
林建生大方地承认了,“是啊。”
秋桃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还是问道:“你跟三哥什么时候这样听妈的话了?这大晚上的又冷,为什么要来接我?”
林建生开玩笑说道:“当然是我们关心你啊,担心你小小年纪,被人骗了去。”
秋桃不信,他们兄妹感情真要这样好,前十八年怎么没这么好?她一个劲儿追问,才从林建生口中得知,周老太答应他们俩,只要他们轮流接送秋桃,就不用洗碗了。
男人最讨厌洗碗,宁愿去接秋桃,也不愿意收拾一大家子的碗,油腻腻的麻烦死了。
休息日这天,秋桃没有去胡志光家里吃饭,她去了大姐春桃家。
她出门的时候,周老太脸色很难看,但并再出言阻止,她不想造成更大的冲突,有时候闺女大了,有自己的主见,父母越是阻拦,她越是要反着来。所以即使周老太心里着急,也不敢逼秋桃太紧。
秋桃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周老太说道:“我去大姐家。”
周老太哦一声,趁机说道:“正好,我也好久没去了,那一块去吧。”
秋桃知道周老太还是不放心,怕她瞒着家里去胡志光家吃饭,但是她确实已经拒绝胡志光了。
既然她妈想跟着去,那就一块去吧。
秋桃答应,“好啊,那一块去吧。”
周老太看她一眼,又改口了,“我突然想起来,隔壁你宋妈家今天有人来看房子,让我过去帮忙。”
宋老太家今天确实有人来看房子,前不久周老太还劝她不要卖,她还是没能架住孩子们的劝说,准备卖掉房子,支持儿子去买楼房。
秋桃出门的时候,也没有刻意打扮,周老太心放了大半。
吃了饭,周老太就来到了隔壁宋老太家。
宋老太家的房子没有她家大,但也是独门独户,周老太记得拆迁的时候,宋老太家这个祖宅也赔了两套房子还有现金十来万,前后不过四五年,现在宋老太他们准备以八千块卖掉。
因为房子确实太老旧了,这个时候,房地产也没有兴起,普通老百姓没有太大的远见,只想着这一片老城区破旧,设施落后,住着也不方便,想去买时兴的楼房,不少人家就卖掉了老房子。
宋老太的儿子儿媳都在家,看到周老太过来,客气地让了座。
大儿媳珍珍满脸喜气,卖了老宅,再凑一凑钱,能去买个二居室楼房住。
宋老太脸上看不到喜悦,这老宅她住了大半辈子,不舍得卖掉,可两个儿子都想去住楼房,她也没有办法。
周老太见状也不多说了,她提前就劝过宋老太不要卖老宅,她还是没听进去,这个时候看房客都要上门了,她再劝,就是惹人嫌了。
老二认为自己吃了大亏,拿走了周老太的退休存折和死老头的抚恤金存折,每月钱一到账,就把钱领得精光。
女儿就更不用说,拒绝拿拆迁款的时候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们不拿钱,也不养老。
原本拆迁后完全可以衣食无忧的周老太,在儿子们都拒绝赡养她之后,不得不捡垃圾谋生,租住在一个肮脏破败的小屋里,艰难地生活着。
千禧年前夕,她因为得了风寒在寒冬的夜里独自死去前,周老太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次日清早,周老太睡醒了,天才蒙蒙亮,稍微上了点年纪,人就没瞌睡了。
周老太没像往常那样先给自己做早饭,她先翻箱倒柜,将老头子的抚恤金卡找了出来,还有她的退休金存折,十年前,为了给大儿子林建国结婚,买房子给彩礼,将家里的钱基本都花光了。
周老太当时不愿意将钱全部拿出来,她还有另外三个儿子,将钱全部花光了,剩下三个怎么办。
当时老大怎么说的呢?老大说,这些钱当他先借用,他后面会用工资慢慢还上。为了安抚其余儿子,周老太逼着老大写了借条。写借条也没有用,老大一结婚,所有心思都在他自己的小家上,怎么还肯拿钱出来补偿兄弟?
而周老太说了几次,老大都装傻充愣,她一提,大儿媳许梅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不还钱,周老太也拿他没办法,借钱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其余三个儿子对她的不满大概就是从这件事开始的?周老太也不确定。
周老太找出那张上了年头的借条,上面字迹都有些斑驳了,但是林建军的签名还清晰可见,十年前他拿走了家里所有的钱,四千块。
周老太将借条收好,又将两个存折放进了背包里,吃了早饭,她要去银行将存折的密码改了,两张存折的密码,几个儿子都知道。
周老太捧着存折,嘴角缓缓拉起一个嘲讽的笑。
养儿防老,多么可笑,年轻时候她为生下四个儿子沾沾自喜,为抚养几个儿子殚精竭虑,甚至为了着重培养几个儿子,她牺牲了女儿的受教育权,逼着她们早早工作,换来了儿子们的出息。她认为自己老去时肯定享尽天伦之乐。周老太年轻的时候绝不会想到自己会孤独地病死在出租房,晚景凄凉至此!
突然另外一个房间传来走路的响动,将周老太惊醒,她连忙收起存折。她还不确定自己重生到了哪一年,不过听动静,隔壁住的是老三。
没一会儿,蓬头垢面的老三就走到院子里来了,周老太透过玻璃窗看见林建民朝厕所走去了。
老三是1991年春天结的婚,一结婚就搬出去了,看样子这时候是1991年之前。而拆迁是在1995年,看来现在距离拆迁还有一段时间。
周老太突然一震,她的小女儿秋桃是1990年冬天结的婚,周老太不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女儿小女儿的对象都是她们自己谈的。秋桃结婚的时候,才刚满18岁。
那时候她年纪小,身边又没个人帮着建议,亲生母亲周老太的心思全在儿子身上,对女儿的要求是彩礼全留没有陪嫁,男人随她们自己挑选。
大女儿春桃嫁的张东明还算不错,公婆也是厚道人。秋桃却因为年纪太小,从小缺少关爱的她,被她厂里的大龄男青年胡志光略施恩惠就哄骗住了,周老太也没替她把关,稀里糊涂地就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