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洗手间回来,顾清怡面色如常拿起外套,跟着男人下楼,暂时没提结账的事。周允提出要送她。小顾同志难得爽快点头,在大领导温和注视下,坐进副驾驶。车子行到某十字路口。...

从洗手间回来,顾清怡面色如常拿起外套,跟着男人下楼,暂时没提结账的事。
周允提出要送她。
小顾同志难得爽快点头,在大领导温和注视下,坐进副驾驶。
车子行到某十字路口。
等红灯间隙,小姑娘按捺不住暴露自己上车的目的,礼貌询问:“周书记,方不方便加一下您微信?”
说完,观察对方表情。
腹稿早已打好,避免男人有所误会,她时时刻刻做好解释的准备。
但出乎意料。
周允闻言没什么反应,注意力仍旧集中在前方,随手拿起手机递过去,示意她自己添加。
一切进展顺利,只是下秒,刚加完微信,车内就响起转账提示音。
额。
好尴尬。
竟然会有声音。
作案工具就在手上,顾清怡假装没听到,硬着头皮点了接收。
手机放回原位,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
女孩一系列小动作,落入周允眼底,显得格外憨实可爱。
红灯转绿,车子启动。
他余光带笑:“既然加了,就改一改备注。”
顾清怡下意识低头一瞧。
周书记。
没错,改了的。
随即,又顿悟领导话外之意。
职位称呼太明显,万一被人看到,影响不好。
略作思索。
备注为‘大领导’三字?
小姑娘捣鼓半天,翻来覆去修改,在第五遍改完后,脸上总算露出满意之色。
周允轻扫一眼,提醒道:“我有名字。”
嗯?
直呼姓名,于理不合吧。
好为难。
眸底划过懊恼,早知道就不加微信了。自作聪明的后果,是自己挖坑自己埋。
车内陷入安静。
身侧人迟迟无反应,垂目盯着手机,耷拉着小脑袋,无精打采。
周允不逗她。
温声宽慰:“你喜欢什么,就备注什么,无须自寻烦恼。”
哦。
顾清怡心安理得熄掉手机,整个人放松下来。
好似,等得就是这句话。
小丫头片子,原来刚才故意做给他看。
没想到有一天,心思缜密的周书记,也会被骗。
下车时,小姑娘顾前不顾尾,将后座的花忘得一干二净。
瞧着几步开外,正跟他挥手告别的身影,周允离开驾驶座,绕到后排,打开车门。
默默取出鲜花,长腿缓步送到姑娘面前。
迟钝两秒,顾清怡伸手接住。
脑中闪过疑惑,这真是门店周年庆送的?
终究没问出口。
因为有些事,多想无益。
周一上班,利用午间空闲,去楼上找孟处长。
关于是否同意调去市政工作,顾清怡的答案是,不愿意。
她说:“经过认真考虑,我还是决定继续留在项目科。”
孟集听完,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没有多余劝告,只点点头,表示尊重小顾同志的选择。
待人走后,他拿起手机,给远在市政的徐秘书去了条微信。
简简单单一句。
事实证明,我看人的眼光,比你准。
什么意思。
徐焕堂诧异:她拒绝了?
嗯。
收到回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轻叹,多好的机会。
真是个傻姑娘。
忙忙碌碌,转眼入冬。
距离东郊三十公里外的安乐镇,是度假村规划开发的核心区域。但近日发改委内部有传言,说项目前期拆迁工程,进展极不顺利。
养老院成钉子户,里面居住的老人,多为年龄七十岁以上的本镇居民,如果拆迁,意味着他们将面临被迫离开故土。
当年养老院经营不善,几近破产,是上百户居民出资硬抗渡过难关,他们有些无儿无女,早已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感情特别深厚。
拆迁队驻扎养老院外围已长达半月,碍于老人们情绪激动,一直不敢有所动作。
重量级开发项目,时间就是金钱,恒远方面自然急得焦头烂额。
夏薇凑近小声道:“偏道消息,据说恒远CEO私下找到副市长,希望能由政府出面做协调,而且还送了钱,你猜怎么着。”
到关键地方,故意卖关子。
不得不承认,顾清怡也好奇。
胃口吊足,夏薇才给出四字:“无功而返。”
什么叫无功而返?
其余人面面相觑,催促夏薇继续,让她说得再仔细一点。
唯独顾清怡心如明镜。
518案件虽已结束,但周书记整顿机关风气的余威仍在,副市得有多想不开,才敢顶风作案。
毫无意外,恒远CEO注定要被拒之门外。
于是,这拆迁工程一拖,便是整月有余。
直到十二月初。
作为项目负责人之一的程二公子立功心切,剑走偏锋下,打算趁夜黑风高,养老院众人熟睡之际,出其不意进行强拆。
可事与愿违,当晚强拆视频被有心人士故意放大,传到本市网站。
——八旬老人为捍卫家园,差点活埋于砖墙碎瓦。
红字标题铺满新闻首页整个版面,短短一夜间,舆情一传十,十传百,在邛海掀起惊涛骇浪。
最终的结果便是,惊动周允。
强拆事件发生的次日上午,市委下令,暂停安乐镇开发项目。
养老院的安置问题一天未得以解决,就一天不准动工。并责令相关企业负责人,尽快出具情况说明与善后方案,以及迎接他们的,还有前路未卜的政企座谈会。
价值几十亿的项目,如此遥遥无期地停工下去,损失将不可估量。
然而,就在这敏感时期,机关联合办公楼外却迎来不速之客。
程二公子开一辆低调SUV,还是老地方,从四点等到五点,想见前女友一面。
偏偏顾清怡自搬家以后,上下班就习惯走东侧门,以方便乘坐地铁。
所以,两人成功错过。
后来,程文初经多方打探,才知女孩早已搬离向阳小区。
周五,也是事发第七天。
顾清怡刚到公寓楼下,就被一道急切的男音喊住。
循声源望去,面无表情看着程二公子朝自己走来。
“清怡。”程文初不想吓着她,并未靠得太近。
最后,止步于半米之外。
见对方还算有基本礼貌,顾清怡放下手里购物袋,立在原地发问:“你怎么找到这的,又想做什么。”
程文初见状松口气。
愿意跟他讲话,说明两人之间,尚有余地。
迟迟无动静,顾清怡耐心耗尽,拎起蔬菜就要进单元楼。
情急下,程文初慌乱解释道:“上次在酒店被人下药,意识不清,才把唐小姐错当成你。清怡,我从没想过要背叛。”
话落,前方脚步顿住。
顾清怡缓缓转过身,情绪不明注视着对方。
想到表姐之前透露的内幕,便猜到一切都是程夫人所为,目的,自然是为了促成程唐两家联姻。
但事情已经发生。
况且,即使没有酒店插曲,她跟程文初也注定结束,只是时间问题。
“既然你是受害者,好聚好散才最体面。”
深冬寒风里,顾清怡语气平静:“程文初,你有你的生活,以后别再来打扰我,请各自尊重,不要把自己搞得难堪。”
无波无澜,淡漠而薄凉。
那刻,心里像破开一道口子,一点点渗出血。
程文初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张了张嘴,沙哑道:“清怡,能不能再陪我吃顿饭,最后一次,就当是诀别宴。”
瞧吧,这才是真实意图。
程二公子如今也算商人。
无利不起早。
连续遵守一周,绝非旧情难忘,而是别有目的。
顾清怡懒得多看半眼,裹紧围巾往里走。
“清怡——”
程文初上前一步,拦住去路。
被她冷声打断:“我身上无任何利用价值,二公子恐怕找错人。”
见女孩心硬如磐石,程文初只得放低姿态,眼神带着恳求,近乎卑微。
“清怡,就最后一次。”
“我保证,今后无论是死是活,都不会再来烦你。”
“求你,清怡。”
......
僵持近二十分钟。
顾清怡后悔,当时竟忘记留保安室的电话。
半小时后,抵达恒远旗下酒店。
八楼宴厅,装潢雅致的包厢。走到门口,便能将里面光景一览无余。
程夫人一改平日高高在上的雍容华贵,难得素净妆容,着装简朴,甚至把长辈专属的主位,留给了她。
对方一声‘顾小姐请上座’,和蔼不失客气,哪有当初半分刻薄。
顾清怡忍不住想笑。
拭目以待,母子二人,今天要唱什么戏。
见时机已成熟,程夫人摩挲着酒杯,心里开始斟酌用词。
想到临走前,丈夫再三叮嘱,强拆之事能否有转机,端看小姑娘愿不愿意不计前嫌,替程文初出面求情。
程绍国虽未明讲,但潜意已很明显。
唯一令程夫人意外的是,这姑娘前脚刚分手,后脚就攀上位高权重的市委大领导。
可真是好手段。
端起酒杯起身,她笑着说:“先前得知,你因婚前协议跟文初生出嫌隙,我这心里难受许久,一直想找机会,跟你当面道歉。”
“道歉就不必。”
顾清怡看了眼时间,直言:“若非你儿子执意纠缠,我不会坐在这里。若程夫人还打算继续绕弯子,就请自便,我不奉陪。”
今时不同往日。
既不存在男女朋友关系,何须恭恭敬敬,做足面子功夫。
作为恒远集团董事长夫人,向来习惯被人捧着。
此时面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却也只能忍气吞声。
迟疑片刻,程夫人平复心绪,缓缓开口,讲明今日请顾清怡过来的原因。
事关度假村项目无限期停工一事。
“网传八旬老人差点活埋纯属无稽之谈,文初的品行你最了解,他本无害人之心,怪就怪经验尚浅,没动脑子。”
说到这里,程夫人哽咽道:“当下,整个董事会都将他架在火上烤,他父亲更是放出狠话,说此事若不得以妥善解决,就收回文初手里全部集团股份,遣送到国外去自生自灭。”
“顾小姐,我们母子如今真的是走投无路了,请求你,看在曾经跟文初相爱的份上,帮帮他。”
顾清怡越听越糊涂。
她一个基层公务员,能做什么。
思绪落地,便听程夫人红着眼说:“你跟周书记私交甚好,只需在他面前美言几句,事情办成,我们程家有重谢。”
无语。
被气笑。
她跟周书记私交甚好?
拿起旁边椅子上的包,顾清怡一语不发准备告辞。
想了想,又顿住。
不该轻易离开。
倘若不加以解释,流言只会越传越凶,定然影响大领导的声誉。
于是临走前,她转身正色而严肃道:“第一,我只是名普通科员,在度假村问题上,无任何话语权。不知道你们从何道听途说,觉得我能在周书记面前说得上话。抱歉,没办法答应你的要求,因为实在太离谱。
第二,项目出事,你们与其浪费时间投机取巧,走这种歪门邪道,倒不如好好反思,该如何从根源解开困境。偌大的恒远集团,莫非连一个最起码的方案都拿不出手?简直可笑。”
小姑娘一顿连环输出,怼的程夫人哑口无言,迟迟接不住话。
‘私交’一说,皆源于丈夫之口。
可看当事者反应激烈,根本不像作假,难道消息有误?
当下不是追究真假的时候。
气氛已然降至冰点,继续谈下去,也于事无补。
程夫人正待开口,却被身侧人一把拦住。
程文初朝母亲摇了摇头。
没工夫看二人表演,把该说的说完,顾清怡没再多留,干脆利落地走出了包厢。
直到女孩背影远去,彻底消失在门口。程文初才扯了扯唇角,讽刺道:“处心积虑将我们分开,现在又低声下气求人家办事,程夫人,脸疼么。”
“你刚刚,说什么。”
见儿子一脸薄情寡义的模样,程夫人气到发抖。
指着他道:“不争气的东西,如果不是为了你,我用得着——”
“我从没想过跟大哥争什么,一直是你,我的母亲,哪怕手段用尽,也要让我坐上那个位置。”
毫无情绪地说完,程文初脸色苍白靠向椅背,颓丧点燃一支烟。
深吸一口,缓缓吐出浊雾。眼底死寂沉沉,了无生机。
瞧着儿子被逼至如此境地,做母亲的怎能不心疼。
可有什么办法。
没继承人的命,却偏偏生在程家。
古往今来,成王败寇。
不争。
他们母子二人,将永无立足之地。
汇报会结束后,顾清怡见领导没什么交代,便收拾好纸和笔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被孟集叫住,“小顾怎么回去?”
“坐地铁。”她转身答道。
后者整理完资料,指一指楼下,“今天辛苦跑一趟,顺路送你到附近地铁站。”
不用。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对方手机响。
半分钟接完,熄掉屏幕。
孟集抱歉失笑:“临时有事,要赶回单位。”
意思是,不能顺路了。
顾清怡连忙道:“没关系,这里到地铁站不远,步行很方便。”
距离下班尚有十分钟。
时间充裕,她顺道去六楼洗手间,给表姐回信息,说自己在市政这边,可能会晚点到。
闻静:不急,正好我也有事耽误。
想吃什么,到了我先点菜。
随意就好,我忌口的东西,你都知道。
OK~
发送完最后一条,顾清怡收起手机往外走。迈进走廊的下秒,看到迎面而来两道身影。
大领导和徐秘书。
脚步顿在原地,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现在神不知鬼不觉退回去,是否来得及......
然而,徐焕堂眼尖。
他问:“小顾还没走?”
伴随声音而至的,是另一道无法忽略的目光。
上位者无波无澜的注视,看似风平浪静,但每次落在身上,都带着一股令人屏息的重量感。
顾清怡分析过原因。
大概,因为上次系统演示的事,周书记看她不顺眼。
毕竟,不守本分的基层小职员,没有领导会喜欢。
但她不后悔。
如果重来一次,顾清怡仍会做出同样选择。至少对得起自己,也无愧于父亲对她的教导。
几米开外,周允步伐未停。
即使经过时,小姑娘礼貌跟两人打招呼,他也只是略微颔首,视线没做过多停留,径直走下楼梯。
相比某位大领导的疏淡,徐秘书就显得亲和许多。
擅于察言观色的他,自然懂得今日下午在办公室,周书记与小同志独处三分钟的份量。
太难得。
当时可谓震撼不小。
严以律己的周书记,上任至今,从未将自己对一个人的主观感受掺杂于公务中。
偏偏,就在这么平平无奇的一天,破例了。
直觉告诉他,小姑娘是有福之人。
后生,必然未来可期。
楼道安静。
顾清怡极有分寸地落后两步,偶尔会抬眸看一眼前方,毫无例外,入目总是男人宽阔硬朗的后背。
来回好几次,才恍然发现,那股压迫感究竟从何而来。
是身高。
一米六二的她,站在台阶上,尚与男人相差一大截。
目测,对方起码有一米八五以上。
实在离谱。
那个年代的人,吃什么,能长得这般好。
由此证明,大领导的家庭条件,确实不错。
周允自然没想到,年仅35岁的他,在小姑娘眼里,已被草率划入中年一族行列。
也正因前期对自己年龄的忽视,导致后面走了不少弯路。
仕途如日方升的周书记,在感情方面,算是吃尽苦头。
而内心不断感慨的小顾同志,视野间只剩脚下的路,丝毫没察觉到前后距离正一点点拉近。
以至于,当熟悉的震动声响起时,她下意识从包里拿出手机,不小心将房卡一起带出的瞬间,本想眼疾手快接住,最后却一头撞进大领导怀里。
周允:......
空气静止,小姑娘僵住。
一旁尚未讲完的徐焕堂,直接噤声。
所幸,画面定格时间不长。
软香入怀,周允压下心底那抹转瞬即逝的异样,扶人站稳。
“不好好走路,琢磨什么。”
说这话时,他刻意柔和语气,不想因一段意外插曲,又把人吓得退避三舍。
手机仍在震动,但顾清怡此时已自顾不暇。
她红着脸,余光有意无意瞥向地面,结结巴巴解释道:“抱歉周书记,刚才,刚才有一通电话,然后我——”
“你不是故意的,不必道歉。”
周允扫过女孩手里亮起的手机屏幕,来电显示——程文初。
“男朋友的电话,不接?”他淡问。
顾清怡一下子回过神,顺势挂断。
开什么玩笑,前秒刚社死,下秒哪有勇气当着领导的面跟男友谈情说爱。
思及此,在一阵静默中,她眼睁睁看着男人弯下腰,将掉在台阶上的房卡捡起。
凯悦盛庭。
本市首家七星级酒店开业,声势浩大。
缓缓递过去,周允不露声色提醒:“酒店套房,对于一个女孩子而言,去之前,是否应该认真考量和斟酌。”
顾清怡在听到‘套房’两字时,明显愣了一下。
上午拿到卡,并未仔细辨别。
社会经验不足,让她分不清包厢与套房的会员卡有何区别。
所以大领导刚才的反应,是误以为她私生活混乱?
秀眉微蹙,顾清怡硬着嗓子道:“谢谢周书记关心,朋友明天过生日,聚会地点定在酒店,合情合理,我没有理由缺席。”
周允听完神色晦沉,深深看人一眼,没再多言,转身继续往下走。
徐焕堂却暗想小同志太单纯。
男朋友过生日,特意开房。显然,不是一次简单的Party夜。恒远集团二公子,绯闻缠身,花名在外,身处政圈都有所耳闻。
这姑娘平时瞧着挺聪明,怎的在择偶方面,如此眼盲心瞎。
可惜了。
一朵鲜花插牛粪上。
十分钟后。
黑色奥迪徐徐驶出停车场。
车内清凉安静,前排徐焕堂正核对此次县城考察的随行人员名单,处级干部以上,共有四人。
但目前为止,塘县方面还差一个名额。
作为此行重点调研城市,徐焕堂再三犹豫拿不定主意,一番思索后,不得不侧头征询大领导的意见。
他有预感,最后一位人选,恐怕要由周书记亲自敲定。
后座,纸张翻阅声已停在某页长达五分钟,迟迟不见动静。
周允手里拿的是塘县近几年的经济情况汇总资料。
从趋势图表可看出,负责信息提取与数据建模的人,不仅思路清晰,且对塘县经济结构有着超乎寻常的了解。
他淡声吩咐:“去查查,这份报告是谁做的。”
徐焕堂诧异。
周书记的意思是,要落实到具体人头?
有些难。
一般这种复合型宏观分析,需要同时精通计算机和经济学,单凭一个人,几乎不可能完成。
但领导既然下达指令,便自有他的道理。
徐焕堂照办。
顾清怡不知父亲心里所想,但有些话一吐为快,真的很解压。
片刻,客厅钟表传来八点整提示音。
顾敬铭回过神。
自身后隔断台上拿起车钥匙,示意闺女:“收拾一下,我送你回酒店。”
“不用,今晚就住家里,领导同意了。”
话落,便听沈老师惊讶道:“下班时间,也要跟上级报备?”
“当然,出差在外,这是最起码的纪律问题。”顾敬铭说罢放下钥匙,挽着袖子朝厨房走,“我来洗碗,你去给闺女铺床。”
小顾同志举手提议。
“爸爸睡客房,我要跟妈妈——”
还没讲完,被顾主任无情打断:“免谈。”
额。
顾清怡干巴巴望向沈老师,眼神寻求安慰。
后者笑了笑,揉她头发,“乖,下次吧。”
“......”
永远都是下次。
心塞。
临睡前,打开微信聊天界面。白天发给程文初的信息,依旧石沉大海。
试着拨通电话,里面却是忙音。
她皱眉,该不会真在蹲局子。
脑中回想上午公务车内,某位大领导面色沉冷交代徐秘书办事的样子。
俗话说,文不及商,商不及政。
权力面前,恒远董事长算什么,周书记需要给他三份薄面?
将脸闷进枕头,顾清怡压下向徐秘书探听口风的冲动,暗示自己冷静。
遇事三思而后行。
希望程二公子经此一遭,能吸取教训。
还有求婚直播,欠她一个解释。
盯着卧室天花板,迷迷糊糊闪过交往半年里,两人之间发生的种种。
轻叹。
得出结论。
原来谈恋爱,不过如此。
与此同时,君颐酒店。
一场有关烂尾楼盘的座谈会,持续四十分钟后,以县委方给出初步解决方案而告终。
待人散去,徐焕堂留下复核明日的考察行程。
浏览过程中,发现随行人员名单里,突然多出一位。
他若有所思:“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下午临时增加的。”
边说边将电脑推至茶几,让大领导过目。
客厅安静。
银白灯光下,周允长腿交叠坐在沙发,双目微阖,抬指按压眉心,表情没什么波澜。
不用看,也能猜到增添的是谁。
巡察办主任,顾敬铭。
那帮人,若把察言观色的本事发挥在解决民生问题上,何须像现在这样,宛如无头苍蝇,四处碰壁。
心有余而力不足。
前提是,得有心。
塘县缺的,远不止钱。
夜已深,徐焕堂做完简单汇报后,整理文件和电脑准备离开。
临走前,又补充一件事:“恒远集团董事长将电话打到我这,说想约您见一面,具体意图,应该跟度假村项目,以及今日他次子拦车一事有关。”
按照周书记平日作风,这种情况,一般不予理会。
但出于职责,他仍旧要如实禀明。见或不见,由领导亲自定夺最好。
沉默片刻。
周允淡声回复:“返程后,选非工作时间,让程绍国直接去誉峰会馆。”
徐焕堂倍感意外。
周书记竟然答应。
而且,一般谈公事都在市政办公室,私事例外。
可周书记跟恒远董事长之间,能有什么私事?
即便好奇,却也不是他作为下属可以探究的。
思绪收拢,徐焕堂朝男人微点头,道句‘您早些休息’,便拿着东西走出房间。
关门声传来。
几秒钟,室内恢复安静。
周允自沙发起身,随手拾起茶几上的烟和打火机,缓步来到客厅窗前。
青烟缭绕指尖。
初夏的塘县,夜间温度远比邛海市区更为适宜。
抬目眺望远处莹莹灯火,视野里的小城,仿佛笼上一层夜幕薄纱,祥和而安定。
大抵此番景色,让周允领悟到某句真理。
好山好水,最能养育出心性灵动之人。
意识到这无端念头,他微不可察轻笑了下。见时间不早,按灭还剩一半的烟蒂,转身朝浴室走。
洗漱完,擦干水渍。
余光不经意扫过大理石盥洗台。
水雾朦胧的镜子前,静静躺着一枚黑色发圈。应该是小姑娘换房前,粗心大意留下的。
头绳细软,上面点缀着四叶草水钻,混合沐浴清新,隐约散发出残留的淡淡发香。
周允搁在掌心,指腹轻捻,垂目凝视一阵。
回忆下午游古城,小姑娘头上戴的是同款,应该没打算折返来寻。
作为领导,丝毫未察觉到,自己对女下属的关注度,俨然已超出合理界线。
年过三十的周书记,情感世界稀薄,这么多年无人能入他眼。
基层小姑娘,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世人不知,身份再如何贵重,终究也难落俗套。
心悦从何起。
恐怕,当局者亦无解。
-
次日,县委一改谨小慎微的行事风格,以县委书记为首,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陪同周书记前后视察了郊区两大厂。
塘酒和塘醋。
早年在省内,其实已打出相对优良的品牌效应,可因运营不善,导致逐年没落。
置身浓郁酒坊,目睹匠人们用心酿造的每一环节,辛辛苦苦尘封数载,地窖开坛后,投入市场却无人问津。
县委同志将其归咎到,塘县名气太小,且地理位置偏僻,旅游业作为主要经济支撑,却受限于交通不便,很难为其提供足够的客源量,诸如此类。
宋县长讲到最后,顾清怡已忍不住撇过头去,越听越觉心酸。
既然事事难。
当下不正是向大领导开口的机会?
她深吸口气,就要准备发言时,被身侧顾主任拿眼神制止。
无线波交流。
老顾的意思,让她摆正自己职责,别插嘴领导的决定。
??
脑门挂出一排问号,不明白父亲为什么......
就在此时,前方人群脚步停住,几道注目礼齐齐投过来。
偌大仓库,父女落单显得格外醒目。
宋县长见状正想询问,被周允中途截断。
隔着不远不近距离,男人目光落向几米开外的两道身影,语气平稳:“关于旅游业的发展阻碍,顾主任有何看法。”
顾清怡清眸微转。
瞧吧,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不如听她的,早死早超生。
顾敬铭没想到,自己一个巡察办主任,手无实权的闲职,会在这种场合,被市委领导以如此方式点名。
再看亲闺女,暗戳戳幸灾乐祸。
敢情没把他放在眼里。
小兔崽子。
定下神,顾敬铭迈腿往前走,面不改色给出方案:“互联网时代,没有信息是完全闭塞的。
尤其短视频盛行,只要县委领导们愿意放下身段,亲自变装宣传,以独特视角打开塘县这座历史文化古城,最迟一年之内,账号粉丝数量,少说也不会低于隔壁南宁县。”
提及南宁,地理条件可比咱艰难的多。
凭什么人家能将旅游业做的风生水起?
新媒体方面,顾敬铭不懂,但不妨碍他道出事实。
从某种程度而言,父女俩性格,有一脉相承的部分。
不鸣则已,一鸣便不给人留活路。
满场静默中,县委同志集体愣住。
让两位老古板亲自下场拍视频?
顾主任可真敢讲。
反观周允,听完未置一词,选择题抛到县委书记和宋县长面前,无形的视线聚焦,等待当事者表态。
漫长十秒钟,历经天人交战。
最终,县委书记和宋县长相继妥协。
轻叹。
“我们试试。”
话落,宋县长不忘补充:“顾主任走在潮流前沿,宣传的时候,自然也不能缺席。”
“你们出镜,我负责编写文案。”顾敬铭分配任务。
想卷死谁。
文采好,了不起哦。
看县委两领导一脸憋屈样,顾清怡忍俊不禁。
众人看不到的身后,闺女朝父亲暗暗竖起拇指。
顾主任,好样的。
返程路上,顾清怡悄悄问老顾,要不要抽空跟她学视频剪辑,技多不压身。
后者摇头:“身在其位,各司其职,不到万不得已,别去抢宣传部的饭碗。”
有道理。
时至今日,她总算明白,姜还是老的辣。
由于时间有限,无法在同一地方停留太久。
吃过午饭,稍作休息后,考察队收拾行李下楼,准备出发前往下一站。
考斯特在县委人员的目送下启动,徐徐驶离停车场。
前半程,周允连续下达三条指令,最忙的莫过于徐秘书。
顾清怡坐在靠后倒数第二排,听着前方时不时传来塘县相关字眼。实体经济改革、旅游业扶持、教育体系完善、高铁修建、财政拨款......
信息一拥而入,让她仿佛生出幻觉。
身心放松下来,不知觉沉沉睡过去。
考斯特途经服务区,周允下车时,余光扫到后排小姑娘恬静睡颜,无声看几秒。
视线收回,侧头吩咐司机:“冷气太低,调高几度。”
“好的,周书记。”
车内二十二度,其实最合适。
但领导怕冷,万事自然以他为先。
这一觉,直接睡到收费站。
周围电话响不停,几名处长正忙单位的事,顾清怡怀里空空,难免汗颜。
最重要的是,她身上竟然多出一件男士外套。
第一反应是徐秘书。
下秒,微信收到提示。
徐焕堂:外套是周书记的,下车时给我就好。
谁,的。
他说谁!
晕头转向,顾清怡颤巍巍打字:今天不是愚人节,你一定在开玩笑。
字里行间,满是惊悚。
徐焕堂失笑。
这姑娘,该说她什么好。
胆子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