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空气凝滞,令人喘不过气。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当今圣上都要亲切唤一声“爱卿”的锦衣卫指挥使裴听云,快不行了。“蚀骨。”多毒的名字,听着就让人骨头...

上京城,空气凝滞,令人喘不过气。
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当今圣上都要亲切唤一声“爱卿”的锦衣卫指挥使裴听云,快不行了。
“蚀骨。”
多毒的名字,听着就让人骨头缝里冒寒气。
太医院那帮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御医,此刻全蔫儿了。他们跪在裴府前厅,个个噤若寒蝉。
内堂,冰冷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年轻的景帝,景珩双眼泛红,狠狠盯着地上跪伏的太医。他恨不得立刻将他们拖出去砍了。
“废物。一群废物。”
太医院院判老泪纵横,头磕得咚咚响。
“陛下息怒,指挥使他……他中的是‘蚀骨’啊。此毒无解,无解啊。”
“三日。你们就给朕一个三日?”
景珩一脚踹翻旁边的紫檀木高几。茶盏碎了一地,发出刺耳的响声。
“滚。都给朕滚出去想办法。三日之内,指挥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朕要你们全家陪葬。”
皇帝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太医肝胆俱裂。他们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裴府的天,彻底黑了。
锦衣卫指挥使裴听云是在护驾时中的毒。那场精心策划的刺杀直指皇帝,裴听云以身为盾,挡下了淬毒的利箭。皇帝无恙,他却倒下了。
消息一出,上京城炸了锅。
皇帝景珩震怒,当即下令封锁全城,搜捕刺客余孽。
同时,皇榜昭告天下,悬赏万金,奇珍异宝无数,只求能解“蚀骨”之毒的神医。
一时间,整个大历朝野都因为指挥使一人而风声鹤唳。
裴听云的政敌们,那些平日里被他压得喘不过气的朝臣,此刻怕是躲在府里偷着乐。
指挥使一倒,他们就能蹦跶了,瓜分他手中的权势,想想都美滋滋。
后宫里,那些娘娘们心思也活络开了。
指挥使虽然是个前朝的戴罪之人,但权势滔天,容貌清冷,俊美无双。
若是能借着“冲喜”的名头,把自家沾亲带故的姑娘送进裴府,万一……
万一指挥使真好了呢?那可是裴听云。只要他还活着,送进去的姑娘,便是裴府名正言顺的亲眷,一步登天,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
就算……就算指挥使真没熬过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一个昏迷不醒、半死不活的人,还能对送进去的姑娘做什么?
清白的身子进去,照样清白地出来。到时再择一门好亲事,谁敢说三道四?
毕竟,那可是裴府啊。
这桩买卖,稳赚不赔。
“冲喜?”
裴府管家福伯听到这风声,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他一跺脚。
“放他娘的屁。我家指挥使是何等人物,岂容那些腌臜货色来糟蹋。这是盼着指挥使好,还是咒着指挥使死啊。”
福伯从小看着裴听云长大,名为主仆,情同父子。
此刻他心急如焚,眼圈红得像兔子,却也对这“冲喜”一说嗤之以鼻。
在他心里,指挥使裴听云清风霁月,不容玷污。
可府外流言越传越凶。
什么张侍郎家的庶女,李尚书家的外甥女,都放出风声,说自家姑娘八字好,旺夫,定能给指挥使冲喜成功。
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裴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福伯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裴府内外,一片愁云惨雾。药味浓得化不开,混杂着绝望的气息。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指挥使这次是在劫难逃,裴府上下准备着最坏的打算时,一个意外打破了死寂。
“让开,让开。贫道有仙丹,能救指挥使。”
一个衣衫褴褛,头发乱得像鸡窝,浑身脏兮兮的老道士,怀里抱着什么,疯疯癫癫地往裴府大门闯。他身上那味儿,隔着老远都能把人熏个跟头。
“哪来的疯子。滚滚滚。”
守门的护卫见状,立刻上前驱赶,脸上满是嫌恶。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来捣乱。
“嘿,你们这些不长眼的狗东西。贫道怀里揣着的可是天降祥瑞,能救你们家主子命的宝贝。耽误了时辰,你们担待得起吗?”
老道士不退反进,嗓门比护卫还大。
护卫们正要动手驱赶,福伯闻讯赶了出来。他本就心烦意乱,一听门口吵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回事?”福伯声音沙哑。
“福管家,这疯道士非说他能救裴大人。”护卫回禀。
福伯皱眉看向那老道。疯疯癫癫,邋里邋遢,不像个有本事的人。可当他的目光落到老道怀里那个襁褓时,微微一顿。
襁褓里是个女婴,小脸瘦巴巴的,皮肤却出奇的白净,眉眼紧闭,睫毛长长的,透着一股子不似凡尘的精致。
福伯的心猛地一跳。
死马当活马医吧。
万一呢?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试试。
“让他进来。”福伯开口。
护卫们面面相觑,有些犹豫,还是依言放行。
老道士嘿嘿一笑,得意洋洋地抱着女婴往里走,嘴里还念念有词。
福伯领着老道士,一路到了裴听云的卧房外。浓重的药味混合着一种……死气,扑面而来。
老道士也不嫌弃,直接把怀里的女婴往福伯手里一塞。
“接着!此乃麒麟降世,福泽绵长!好生善待之,可活你家主子。”
福伯手忙脚乱地接过那小小的襁褓,入手轻飘飘的,却又沉甸甸的。他低头看去,女婴睡得正熟,小嘴微微嘟着,可爱得紧。
“这……道长,您……”福伯还想问什么。
那老道却已经疯笑着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唱:“麒麟儿,福气宝,救苦救难离苦海喽。疯言疯语无人信,他日便知我神通哦……”
声音渐远,人影很快消失在府门外,留下福伯和一众下人,捧着个奶娃娃,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这叫什么事儿啊。
“福……福管家,这……”旁边的丫鬟都看傻了。
福伯看着怀里轻飘飘的婴孩,那点刚冒出来的念想,瞬间被自己掐灭了。
他苦笑一声。真是病急乱投医,什么都敢信!
他抱着婴孩,深吸一口气,推开裴听云卧房的门。
房间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药味和……绝望。
裴听云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灰败,双目紧闭。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简直与死人无异。
许是环境陌生,福伯怀里的婴孩突然小嘴一瘪。
眼睛眨巴眨巴睁开了。
福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小祖宗突然嚎啕大哭,惊扰了自家指挥使。
预想中的哭闹没有发生。
那孩子只是睁着眼,乌溜溜的眸子清澈见底,静静地,甚至带着几分好奇,望向床上气息奄奄的裴听云。
小玉麟的视野里,可就没那么平静了。
甫一睁眼,便是满室浓得化不开的墨色雾气,粘稠得像是沼泽,紧紧裹缠着房间里的一切。
更让她不舒服的,是夹杂在墨雾中,丝丝缕缕、针尖般锐利的青灰色死气。
这些死气像有生命一般,
疯狂地朝着床上那个模糊的人影钻去。
那人影……好微弱。
小玉麟眨了眨眼,努力想看清。那是一团非常黯淡的、即将熄灭的金色光晕,被浓郁的墨色和尖锐的青灰死气层层叠叠地包裹着,挤压着,仿佛下一瞬就要彻底湮灭。
好难受。
小玉麟皱了皱小小的眉头。这种感觉,就像在仙界时,不小心闯进了关押着凶兽的黑牢,到处都是让她讨厌的、冰冷污浊的气息。
她不喜欢这里。
也不喜欢床上那人身上传来的,那种快要“消失”的感觉。
虽然她还不太明白凡间的好坏,但本能告诉她,这种浓重的墨色和死气,非常非常不好。
福伯感觉到怀里的孩子似乎动了一下,低头看去,正对上那双清澈得不似凡人的眼睛。
那双眼正直勾勾地盯着床上的裴听云,没有寻常婴儿的懵懂,反而带着一种专注。
福伯的心莫名一紧。难道,这孩子真有什么不同?
小小的琼鼻微微皱了皱,玉麟张开樱桃小嘴。
轻轻一吸。
那些萦绕在裴听云周身,让她感到不适的墨色与青灰雾气,它们剧烈地扭曲、挣扎,发出无声的尖啸,随后化作一道带着邪恶气息的细流,尽数被她吸入了小小的腹中。
一股微弱的金光在玉麟周身一闪而逝。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
福伯屏息凝神地看着,大气都不敢喘。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觉得那孩子吸了一口气后,房间里那股浓得令人窒息的药味和死气,似乎……淡了?
错觉吗?他猛地将视线转向床榻。
这一看,福伯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床上,裴听云那原本急促、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呼吸,此刻,竟然……竟然变得平缓了那么一丁点儿。
虽然依旧虚弱,但不再是之前那种随时都会断掉的游丝状态。
真的……平稳了?虽然极其细微,但福伯常年伺候,对裴听云的情况了如指掌,这点变化他绝对不会看错。
希望。
微弱却真实的希望,在福伯心中猛地燃起。
他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
小心翼翼地抱着玉麟,福伯心中那点希望的火苗越烧越旺。他连忙低头,看向怀中这不可思议的婴孩。
小玉麟似乎对外界的惊异毫无知觉。她只是砸吧了一下粉嫩的小嘴,满足地眯了眯眼,似乎刚刚享用完美食。
然后,小小的脑袋在福伯的臂弯里蹭了蹭。
困。
福伯将她安置在了裴听云卧房隔壁的暖阁里,派了两个最细心稳妥的嬷嬷和丫鬟照料。
不管这孩子是真是假,是不是那疯道士胡言乱语,就凭刚才那点变化,他也得把这小祖宗供起来。
裴府突然多了个奶娃娃,还是个来路不明的疯道士送来的。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不到半天功夫就传遍了整个上京城。
酒楼里,一个说书人放下醒木,压低声音。
“嘿!诸位听说了吗?那指挥使大人,眼看是不行了!结果您猜怎么着?今儿裴府来了个疯道士,怀里抱着个奶娃娃,说是天降祥瑞,能救指挥使的命!”
楼下听客炸开了锅。
“呸!什么祥瑞!我看是病急乱投医,寻了个野丫头来冲喜吧!”有人嗤之以鼻。
茶馆里,几个老者摇头晃脑。
“笑死个人!一个奶娃娃能做什么?难不成还能替指挥使喝药不成?”
“锦衣卫指挥使那是什么人?心狠手辣,杀伐果决,阎王爷见了都得绕道走!一个奶娃娃?怕不是送去给他磨牙的!”
街头巷尾,议论声此起彼伏。
“我看也是,那疯道士怕不是跟裴府有仇,故意送个扫把星去,想彻底克死指挥使。”
“依我看啊,裴听云真要不行了,不然能出这种昏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