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深山边缘时,大家都停了下来,等着村长的安排。平时村民活动都在半山腰附近,极少会走到这深山边缘。村长建议大家分成两队,沿着深山边缘向左右两侧横向寻找,约定好之...

快到深山边缘时,大家都停了下来,等着村长的安排。平时村民活动都在半山腰附近,极少会走到这深山边缘。
村长建议大家分成两队,沿着深山边缘向左右两侧横向寻找,约定好之后回到原地汇合。众人一直找到凌晨四点多,天都蒙蒙亮了,依然没找到人。
最后村长觉得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便让大家先回去休息。他和书记则打算去公社报备:一是看能否请民兵连带枪进山帮忙找人;二是得跟知青办说明情况——强调秋收已结束,这是放假期间知青自行活动走丢的,与屯子没有责任关系。
小荔爷爷驾着牛车,带着一夜没睡的村长和书记往公社走去。
天刚蒙蒙亮,村长和支书就坐着小荔爷爷赶的牛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前往公社。俩老头儿都不年轻了,秋收那阵子累脱了一层皮,还没缓过劲儿呢,昨儿夜里又为知青的事儿着急上火,一宿没合眼。这会儿坐在晃晃悠悠的牛车上,听着牛车发出单调的吱呀声,眼皮子直打架。小荔爷爷心疼他俩,把鞭子甩得轻,那老牛也通人性似的车拉的稳稳当当。没走出多一会,牛车上里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俩人儿蜷缩在牛车上,靠着车帮子,沉沉地睡了过去,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倦容。
与此同时,在莽莽苍苍的密林深处,秦知青三人正经历着截然不同的煎熬。寻“宝”的狂热念头冲昏了他们的头脑,让他们只顾低头寻觅,不知不觉间已远离了熟悉的路径。四周的树木愈发高大浓密,枝叶交错,几乎遮蔽了天空。等到光线明显暗下来,三人才惊觉时间流逝,抬头四顾,心猛地一沉——天,已经黑透了!莽莽林海在夜色中化作巨大的、无声的阴影,吞噬了所有方向感。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们。白天那点微不足道的胆气荡然无存,只剩下对未知黑暗和潜伏危险的恐惧。他们试图辨认来路,却只见黑黢黢一片,所有的树木山石在夜色中都变得面目模糊,难以区分。慌乱中,他们只能凭着感觉选择一个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殊不知这恰恰将他们带向了与王家屯背道而驰的更幽深之处。
饥饿和寒冷开始无情地侵袭。单薄的衣衫挡不住山间夜露的寒气,肚子饿得咕咕作响。更恐怖的是,山林并不寂静。远处不知名的夜枭发出凄厉的啼鸣,近处灌木丛中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那偶尔划破夜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悠长嚎叫——是狼?还是别的什么?每一种声音都像冰冷的针,扎得他们头皮发麻,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身体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幸运女神似乎并未完全抛弃他们。就在绝望几乎将他们压垮时,秦知青脚下一绊,竟意外发现了一个半人高的山洞!洞口被茂密的藤蔓半遮着,里面约有三四平米见方,虽然简陋潮湿,但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山老林里,不啻于一个安全的堡垒。三人狂喜,连滚带爬地钻了进去。
惊魂稍定,求生的本能驱使他们行动起来。借着洞口微弱的天光,他们强忍恐惧,在附近摸索着收集枯枝败叶。万幸!黄小军抽烟,习惯性地在口袋里揣着一盒火柴。当微弱的火苗“嗤”地一声在枯叶堆上燃起,跳跃的橘红色火焰不仅带来了久违的暖意,更如同驱散恐惧的灯塔。他们将火堆小心地燃在洞口,既能取暖,更重要的是,这火光是对林中猛兽最直接的警告。
二房屋里,却是另一番景象。二伯娘喜滋滋地数着手里的钱——分得的七十块,加上补给金宝的一百块,整整一百七十块!二伯躺在炕上,语气疲惫却带着解脱:“早点睡吧,明天还得起早秋收。以后离老大媳妇和国梁家的远点,都不是省油的灯!”
“知道了!”二伯娘把钱小心收好,应道,“以后咱俩就管好自己,好好上工挣工分,不搭理她们!”
小荔爸妈的屋里,也弥漫着轻松的气氛。终于分家了!钱多钱少无所谓,能分开单过就是好事。两口子盘算着,等忙完这阵子秋收,就去县里跑跑,给小荔寻摸个工作。
而老大家的屋里,气氛却异常沉闷。虽然如愿分家了,可这名声算是臭大街了。国梁心里憋着一股气,忍不住埋怨起自己那多嘴惹祸的媳妇来。
这一夜,月光照着同一个院子,几家欢喜,几家愁肠。
昨儿个老王家分家的热闹,成了今早大伙儿上工路上嚼不完的舌根。日头刚在东边露脸,土路上便三三两两聚着人。上了年纪的,多半摇头咂嘴,念叨着“父母在不分家”的老理儿,总觉得拆了伙儿,心气儿就散了。而那些年轻的小媳妇们,脚步轻快,眼神里却藏不住羡慕的光。谁不盼着自个儿当家作主,过几天松快日子?守着公婆的脸色,一大家子十几口人挤在一个锅里搅马勺,锅沿碰着碗边儿,真心实意乐意的能有几个?
李木匠媳妇紧挨着小荔妈走着,瞅瞅前后没人太近,便压低了嗓子,那羡慕劲儿几乎要溢出来:“哎!我真是眼热你啊,早早儿就单过了,省多少心!你说我家啥时候能分家呀?”
小荔妈听了,嘴角一撇,带着几分了然和讥诮:“你呀,趁早甭做那梦!就你家那婆婆,心都偏到胳肢窝去了,能舍得把你们这摇钱树放出去?还指望着你们几个家当牛做马,好给她那宝贝疙瘩小姑子攒份体面嫁妆呢!”
“可不咋地!”李木匠媳妇一拍大腿,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就秋菊那丫头,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长得也就那样,心思倒野得很,一门心思要往城里钻,咱屯里的小伙子,她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小荔妈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凑近了些:“哦?真攀上城里的门路了?”
李木匠媳妇左右飞快扫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像怕惊飞了树上的鸟:“嗐!还不是我城里那个大姑姐给张罗的!介绍个啥人?四十岁!比我公公也小不了几岁!老婆病没了,撇下仨半大不小的拖油瓶!说是在粮站扛麻袋的临时工?”她撇撇嘴,一脸的不屑,“就这,听说人家还挑拣呢!嫌咱家秋菊又黑又胖,身板子不利索!”
“啧啧啧!”小荔妈连声咋舌,脸上满是难以置信,“我的老天爷!这岁数,再往上够够,都能跟你公公称兄道弟了!还带着仨张嘴!你家那大姑姐,可真够‘疼’她妹子的,这缺德主意也想得出来?”
“谁说不是呢!”李木匠媳妇恨恨道,“就这,人秋菊还觉着委屈呢!在家更是祖宗奶奶一样供着了,横草不拈竖草不拿,连裤衩子都排着班儿让我们妯娌四个轮流给她洗!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了!”
小荔妈看着李木匠媳妇憋屈的样子,忍不住支招:“你们妯娌四个也太老实!要我说,就该硬气点,联合起来给她点颜色看看!二十啷当岁的大姑娘了,工分不挣一个,天天窝在家里孵蛋呢?下个金蛋还是银蛋了?”
小荔的爸妈也挤在人群里,远远看着自家闺女居然能和屯子里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领导们并排坐在一起,参与分粮大事,脸上顿时溢满了自豪的红光,腰杆儿都挺直了几分,与荣俱荣。瞧瞧他家孩子多厉害!村里几百户人家的工分账目,可都是他姑娘一笔笔算清楚的呀!两口子乐得嘴都合不拢,笑容从心底一直漾到眉梢眼角。然而,旁边站着的几个平时爱嚼舌根的老娘们,心里头那叫一个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忍不住直撇嘴,互相递着眼色,心里嘀咕:哼,就她家那个以前瞧着蔫不出溜的大懒丫头,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还能和书记村长平起平坐?再回头瞅瞅自家那些个就知道疯玩傻闹、见了干部就往后缩的丫头小子,好像确实没人家孩子有出息、露脸。这么一对比,心里更不是滋味,恨不得立刻回家去,把自家那几个不成器的“讨债鬼”狠狠揍上一顿才解气。
粮食顺顺当当地分到了家家户户,整个屯子都洋溢着一股欢天喜地的气氛。有些心急的村民,拿到新粮,连晌午饭都顾不上好好吃,就迫不及待地背着粮袋子,涌向大队部旁边晒谷场上的大石磨,争着抢着要磨新收的麦子玉米,准备回家好好蒸上几锅暄腾雪白的大馒头。平日里粗粮当家,一年到头也难得蒸上两回细面馒头,今天托秋收分粮的福,正好借此机会给全家人改善一下伙食,打打牙祭,孩子们更是早就馋得围着锅台转了。
就在这喜气未消的当口,村长站在仓库门口的高台阶上,敲响了挂在老槐树上的半截铁轨,高声通知:下午全体社员务必到大队部集合,召开全村大会!一个都不能少!同时,他还特意提前点名,让秦知青等三人回去就写好深刻检讨,下午会上要当众上台宣读。
这三个惹祸的知青心里跟明镜似的,就因为他们三个莽撞行事、擅闯深山,害得屯子辛辛苦苦挣来的“先进集体”荣誉彻底泡汤了,挨批那是板上钉钉的事。要是检讨态度还不诚恳,再敢有半句顶撞不服,恐怕真要在个人档案里被记上一笔黑账,那对他们未来前途的影响,可就不是小事了。
到了下午,大队部院子里挤满了人。书记板着脸,亲自主持会议。会上,他语气严厉,措辞激烈,毫不留情地批评了秦知青等三人无组织无纪律的严重错误行为。他痛心疾首地指出:上山之前,屯干部三令五申,反复叮嘱过无数次,绝不允许进入后山深处,危险重重!可他们呢?就是当成耳旁风,置若罔闻!结果怎么样?不仅害得全屯老少乡亲放下手里的活计,漫山遍野、担惊受怕地搜寻他们,还惊动了公社的民兵队伍,闹出这么大动静!这下可好,辛辛苦苦保持的屯子先进荣誉,彻底断送在你们手里了!而且,更严重的是,因为这次事故,公社决定取消屯子今年的征兵名额!还有大家伙儿都眼巴巴盼着的工农兵大学推荐名额,也一个都没有了!全都没了!
台下的村民们一听这些实实在在、关乎各家各户切身利益的好处——尤其是当兵和上大学这两条改变命运的金光大道——竟然全都因为这三个知青的冒失而化为泡影,顿时炸开了锅!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失望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人群里响起一片嗡嗡的咒骂声,大家气得脸红脖子粗,纷纷指着台上的知青斥责:“都是这帮不省心的知青崽子惹的祸!祸害精!好好的前程都让他们给毁了!”要知道,当兵入伍,穿上军装,那可是村里许多男孩子梦寐以求、也是最好的出路之一啊!小荔妈站在人群前排,更是气得浑身发抖,火冒三丈,眼睛都红了。她心里像刀绞一样:要是有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屯子里就数她家小泽念过高中、成绩优异的小泽最有资格被推荐!眼瞅着儿子跳出农门、光宗耀祖的希望,就这么硬生生被掐灭了!想到这儿,她气得直喘粗气,要不是旁边人死死拉着,她真恨不得立刻冲上台去,狠狠抽那几个闯祸精几个大耳刮子才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