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芃族心目中,“九”是一个极为吉利的数字。 村寨大门前,九个芃族男女盛装打扮,配合着两旁芦笙小队的节奏,正热情地载歌载舞。 待汉使走近,他们整齐地列成一排,手中握着盛满米酒的牛角,那牛角几乎有手臂那么长。他们笑着向汉使一行人解释芃族的习俗:不将这些酒饮尽,就不能进入寨子。 太中大夫张匡面色平和,举手投足间却透出一股威严。他冲
赶紧回家休整一番,再过两天,武举就要派人来接他走。这么想着,唐苍急匆匆走出房门,险些被从拐角冲出来的身影撞到。
天色已晚,树木的枝桠在上空交握,把本就昏暗的天光遮了大半,在这一片灰暗之中,那人的一身白色长袍显得尤为显眼——冲出来拦住唐苍的,是槃陀。
槃陀伸手逗了逗唐苍肩上的鸟儿,“嘶——”被鸟儿狠狠啄了一口,他却不恼,反倒朝着已飞到树上的小鸟露出笑容。
唐苍的脸色,比槃陀的白袍还要惨白。他不住地探头,看向主一巫祝一行人离开的方向,担心自己受到槃陀牵连,小命不保。
“你倒比我想象中的有用。”槃陀扭头看向唐苍,那瘆人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他用手掌有力地钳制住唐苍的肩膀,而后,俯下身子,在唐苍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望着槃陀扬长而去的身影,多日累积的愤懑与绝望从唐苍心中喷发,他像疯了似的冲那个西域人喊道:“还不够吗?我已经做了那么多了——我甚至还杀了人!你到底还要害我到什么时候……啊?”
槃陀没有回应唐苍,甚至没有停下轻快的脚步,只用手轻轻拍了拍大腿。
唐苍愣了愣,拉开裤腰带察看自己的腿部tຊ。昨日,那里还只有浅浅的血点子,现在则变成了渗着脓水的疮疤,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伤口还只有豆子大小。
他瞬间明白了槃陀的意思——这只是一个小小警告,一道开胃菜而已。
在唐苍的忐忑不安中,汉使来访的那天到来了。
在这之前,他想过逃跑,想过向主一巫祝坦白一切,求她宽恕,可是,除了槃陀,谁还能治好他身上的怪病呢?
解铃还须系铃人——那些疮疤,根本就是槃陀施加在他身上的恶毒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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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芃族心目中,“九”是一个极为吉利的数字。
村寨大门前,九个芃族男女盛装打扮,配合着两旁芦笙小队的节奏,正热情地载歌载舞。
待汉使走近,他们整齐地列成一排,手中握着盛满米酒的牛角,那牛角几乎有手臂那么长。他们笑着向汉使一行人解释芃族的习俗:不将这些酒饮尽,就不能进入寨子。
太中大夫张匡面色平和,举手投足间却透出一股威严。他冲着身前劝酒的笑脸们摆摆手,险些撞翻了牛角。见状,一个武举将军忙对那些芃族男女说了几句,后者迅速撤离到大门两侧,为来客让出一条路来,脸上仍是笑容满面。
夜郎王原本坐在椅子上等待,见汉使一行人走入寨子,他起身走到道路中央,态度有些怠惰。在汉使走来的过程中,他漫不经心地扫视四周,目光停在了不远处的木俑上。
那木俑就插在路旁的土地里,大小接近成年男子的体型,头上还戴着官帽——与汉使头上的那顶相差无几。
夜郎王侧过头去,向手下询问起这木俑的来历,却无人回应。眼看一个武举将军正要将其带走,唐苍大腿上的疮疤突然隐隐作痛,吓得他连忙冲到了夜郎王面前,恭敬地汇报道:
“王,昨日主一巫祝用鹡鸰鸟与我通信,嘱咐我将人俑立在此处。她已隔空对此人俑施法,若您在汉使面前,攻击这一象征着汉使的人俑。汉使将受到强烈威慑,竭力说服朝廷与夜郎国交好。”
在场的人因太过惊讶而议论纷纷,紧接着,意识到这是对王室不敬,他们又都噤了声儿。
事实上,布置人俑,以及说这一番话,都是槃陀吩咐唐苍做的。唐苍心里明白,这是个极其不高明的谎言,因此,说完之后,他闭上双眼,等着被武举士兵拖入地牢之中。
谁知,夜郎王轻笑了一声,说道:“上次见面,阿姊还交待我要听唐先生的话,以和为贵。没想到,阿姊倒有自己的一套。”
语毕,他抬起右手越过肩头,从身后的牛皮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矢,拉弓、射箭,箭头不偏不倚,正中人俑的眉心。
唐苍这才明白,槃陀实则考虑得极为周到,人俑的计策看似唐突,却十分符合夜郎王的心意。
那日,在郊区废屋,唐苍建言献策,说出“以和为贵”四字时,夜郎王并未正面回应。想来也是,夜郎国气势正盛,正在向周边扩张,王又怎愿意听从汉朝的调解呢?
一枚铜钱有正反两面,人也是。夜郎王英勇善战,但也鲁莽倔强、狂放不羁。顺从,是他未曾修习的功课。
槃陀预判到了夜郎王的行为,可是,汉使的态度呢?
如果汉使当场撕破脸皮,唐苍的谎言立即不攻自破……想到这,唐苍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用双眼捕捉着汉使言行中的每一个细节——如果情形不对,他得立马想办法逃走!
汉使张匡正领着随从往这边走,他先是因夜郎王射箭的举动而受惊,再一看那人俑头上的官帽,心里明白了大半——夜郎国军力远超周边方国,胜局已定,不愿意服从汉朝的调解。
张匡虽心生愤懑,碍于夜郎国民人多势众,不好发作。因此,他表面上仍波澜不惊,与夜郎王简单寒暄了几句。见对方没有要自己脑袋的意思,张匡扯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了夜郎国。
唐苍终于松了口气,但也明白,事情不会就这么轻易结束。以唐苍的经验来看,此次,张匡吃了夜郎王的亏,少不了要在皇上面前好好参他一本。
不过,目前来看,主一巫祝交给唐苍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几个武举士兵替他扛着夜郎王赏赐的礼品,将他送回了默同的家中。
一进门才发现,妻子已经带着小儿子从娘家回来了。虽然,她因唐苍卖掉自己的银饰而感到不悦,但唐苍这次协助夜郎王,里子、面子都挣到了,因此,妻子的气也消了。
唐苍在家中等了大半天,确认武举士兵已经离开了他住的寨子,才鬼鬼祟祟地走到那居住着恶神的洞穴外边——槃陀交待的,事成之后,在那里见面。
眼前的景象让唐苍吃了一惊。
那山体上的洞口,原本只能让唐苍屈着身子通过,现在则扩大了许多,连太阳也能照射进山洞之中了。
在阳光的照耀下,山洞不再那么漆黑而骇人,唐苍耐不住好奇,朝里头看了一眼。
山洞中悬着三具棺材,悬棺,是芃族人特殊的殡葬习俗。奇特的是,那三具棺材皆十分窄小。半晌,唐苍明白过来,不自觉流下热泪——是那三个小乞丐,有人安葬了他们。
开拓山洞,不惧怕恶神,还从恶神口中取来祭品的尸骸,能做到这些的,不是主一巫祝,又还能是谁?
果然,主一巫祝口中所说的,要到默同部落来解决的异常,就是这山洞中的脏东西。本以为,大家敬畏主一巫祝,只是因为她背后的娥母。现在看来,主一巫祝确有令人敬仰之处。
思索间,唐苍听见山洞中传来声音,他蹑手蹑脚地往里走了几步,就见槃陀满脸泪水,匍匐在地,吟咏着不知含义的句子。
他的嗓音低沉,像是带着威慑口吻的引导;说出其中一些音节时,又仿佛嗓子被异物卡住了一般,呈现出窒息的痛苦……他就这样不知疲惫地重复着。
虽然听不懂那些语言,但唐苍知道,槃陀在呼唤他的神灵,绝望而又虔诚。不知主一巫祝做了什么,但可以看得出来,如今,那个恶神,被迫蛰伏在了某个隐秘的角落。
那道曾将唐苍与恶神阻隔开来的石壁已被打通,眼前的洞穴广阔而空旷,没有淤泥,没有被误认为宝石的“淤泥之卵”,也没有了那血色瞳孔的恶神。只地上还残留着一些碧绿的黏液,提醒着唐苍,曾经在此发生的一切,不是一场噩梦。
槃陀忽地沉默,山洞中反复回荡着他那鬼魅般的声音。半晌,他用一种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对着唐苍说道:“你走吧,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没有提及唐苍最关心的问题,因此,唐苍走得并不干脆,欲言又止,“我,那些疮疤……”
槃陀没有回答,只向后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扰人的小虫,唐苍顿时放心了——谁会和一只无关紧要的苍蝇过不去呢?
遵照槃陀的吩咐,唐苍回到家中,谎称有秘密任务在身,将夜郎王赏赐的宝物留给妻儿,自己则找了一间山林中的木屋隐居。
果然如他所料,身上的疮疤消失了。怀着感激的心情,纵使隐居生活简陋清苦,他也不曾觉得疲惫。
每过一天,他就在木屋的角落里划一道。那天,他一边吃着野果,一边划下第四十一道,没想到,竟有人找上门来。
是槃陀,与上次相比,他又恢复了那种胜券在握的姿态。他找到了唐苍,允诺他长生不老、无尽财富,还有,一件肮脏的差事。
像是没看见唐苍惊愕的神情,槃陀走进木屋,颇有兴致的打量了一圈。
“你过得太好了,我的朋友。你可知道,夜郎国刚刚从一场劫难中逃脱……”他用双手握住唐苍的肩膀,仿佛在传达一个天大的喜讯,“总之,姆洛部落不存在了,你可以在那地方建一座自己的城。”
“我的神,祂恩赐我们,将夜郎国隐入了祂的庇护之下——没有战乱、没有纷争,甚至不会被外人发现,一切都是那么美妙。”
槃陀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覆盖下巴的髭须跟着微微颤动。
“唯一的弊端是,没有了外来者,人口繁衍的速度会变慢。我已说服现在的夜郎王,颁布法令禁止亲属之间成婚——近亲男女产下的后代,我的神不喜欢。”
“真糟糕啊,我的朋友,人会变得越来越少……所以,神将赋予你,和你的血脉,自由进出夜郎国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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